沒想到這樣快就得到司馬十七郎的保證,盧八娘怔了一下,她順利地解決了薛氏姐妹後,並沒有放鬆。淮北複雜的形勢註定她的孕期不可能風平浪靜,而她早已默默做好準備,要把打算進淮北王府的女人都一一處理掉。
想聯姻的各方勢力,最重視的聯姻的結果,只要達成目的,就不會有人追究送來的女人幸福不幸福,而盧八娘也不會取人性命,只要不讓司馬十七郎接觸就可以了。
最近幾天,她雖然沒有在正式的場合出面,但是已經聽說尚家已經派了人,要將尚家夫人所生的三娘許給司馬十七郎,而陶家也派人過來流露出聯姻的意思來。
因爲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公佈這些消息,她只能裝做不知道,於是便問:“若是有合適的人家,又有相當的條件怎麼辦?”
“什麼合適的人家,相當的條件?”司馬十七郎說:“與薛家聯姻的這番經歷還看不清嗎?若是隻想靠聯姻取得些好處,忍氣吞聲不算,也未必真能達成目的。反過來,憑着自己的實力去取,纔是真正的王道。你只看歷朝歷代的王侯將相,誰又是靠着女人上去的,就是真有三五個小丑,也絕不能長久。”
“眼下淮北軍較剛渡淮河時境況已經好多了,起碼立住足,有了自己的地盤,現在我們最主要的是儘快發展起來,擁有雄厚的實力,我這個淮北王纔會真正地名符其實!”
沒想到司馬十七郎這麼快就悟透了這個道理,而且已經有了主意,把靠自己發展勢力放在了首位。於是盧八娘便贊同地說:“很有道理,不過你這樣說一定是原因的,難道最近真有想聯姻的人家?”
“你這幾天沒到前營去,恐怕還不知道,尚家和陶家都派了過來說要聯姻,不過我都沒有答應。”
“尚家?陶家?你給我講講?”
“這些天不是讓你好好養胎嗎?就不要聽這些了。”
“我不過是當成趣事聽聽,也不會累的。”盧八娘很堅持,她雖然對尚陶兩家也多方打探,但總不比司馬十七郎知道得多。
司馬十七郎就告訴她,“先說尚家吧,尚爽今年五十多歲,那年我們聯手將蘇峻合圍擊敗,得勝還朝後他與陶耀光一樣得了朝廷刺史的官位和忠武將軍的封號。其實單論實力,尚家略遜於陶家,當初在蘇峻之亂時所出的力量也小於陶家,但朝廷出於平衡的目的,將他們一直等同對待。”
“尚爽現在要把女兒嫁過來,其實是他的繼夫人的主意。他第一位夫人是士族女,可惜家勢早已經敗落,生下了幾個兒子,最大的叫尚喆,已經年過而立,當年合圍蘇峻時他就已經帶兵了,我也與他有過幾面之緣,聽說他在尚家軍中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勢力。而續娶的夫人姓蔣,父親是尚爽手下的大將,出身雖然不顯,但卻是實力一派,蔣夫人進門後也生下一個兒子,今年十四歲了,據說天生神力,非常得尚爽的喜愛,現在蔣夫人想讓她生的小女兒嫁過來。”
說到這裡,尚家結親的目標已經很明顯了。
兩個異母兄弟爭奪掌家大權,嫡長子一方佔居年齡和倫理道義兩方面的優勢,而小兒子一方有實力雄厚的支持人。現在又想出與淮北王結成姻親,取得淮北王的支持。
“蔣夫人的女兒能有多大?”雖然這個時代十三四歲成親的也有,但是蔣夫人明顯是爲了兒子,要把沒成年的親女兒許配出去,心還真狠。
司馬十七郎一笑,女人的想法與男人總是不同的,“大約十二三歲吧,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說尚喆能同意嗎?”
“當然不會了。”
“所以我可以肯定尚喆很快就會親自來見我。”
“怎麼辦呢?”
“我剛到淮北時,他們都不願意過來拜會,現在想利用我了,我也沒那麼好利用的。王妃,你說是不是?”司馬十七郎說着拍了拍盧八娘。
“那當然。”盧八娘聽着司馬十七郎輕快的語氣,笑着說:“你一定高興吧,原來淮北軍沒有什麼實力,也沒有人重視你,現在尚陶兩家的行爲就說明了淮北軍已經不容小覷了!”
正是這樣,司馬十七郎到了淮北後,陶尚兩家先是不以爲意,然後間接打壓,到現在開始想聯姻,這期間的變化靠的正是淮北軍實力的不斷增強。雖然從地盤的大小、人口的多寡和多年基礎等方面,司馬十七郎還比不了陶家,但與尚家已經很接近了,甚至綜合實力未必差於他。
所以形勢也就變了。
聽了尚家的故事,盧八娘心花怒放,然後她冷靜了一下就更明白了,司馬十七郎的轉變主要原因並不是形勢的變化,而是他體貼自己。那麼他體貼自己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呢?應該是因爲自己有了身孕,看來扮嬌弱是非常有用的一招!於是她柔柔地靠在他身邊,用無限崇敬的語氣說:“王爺,你真行,這纔多久,尚家已經開始怕你了!”
對於盧八孃的讚美,司馬十七郎一直是非常看重的,現在他也不例外,當然爲了面子,他總不會表現出來,就將王妃攬在懷裡,“你要多休息,快睡吧。”
盧八娘當然還要聽陶家的故事,於是她帶了些興奮地在司馬十七郎的胸前撫了撫,“我現在還不困呢,也願意聽你說這些事,你再講講陶家是怎麼一回事?”
“陶耀光這個人比尚爽要年輕一些,心思卻要深得多。”司馬十七郎便沒有推拒,“他派了一個人來對我說了半天蘇秦張儀的故事,特別強調了什麼遠交近攻,攘外必先安內之類的。”
“他是想和你一起把尚家平分了,只是不敢明白說出來而已。”
“是啊,陶耀光有很大的野心,一向對朝廷陽奉陰違,他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是另一個蘇峻。”司馬十七郎還知道,“陶耀光的長女就是尚喆的嫡妻,不過去年病死了,陶家不只想讓我納個陶氏側妃,還想要尚喆再娶個陶氏女呢,因爲尚喆還沒有嫡子。”
“情況還真很複雜呢。”不過亂世中,誰又不爲自己打算?盧八娘問:“你想怎麼樣呢?”
如果王妃不是這樣善妒,那麼司馬十七郎會同時接受這兩家的側妃,兩不相幫,然後因勢力導,將這兩部分勢力早日收到自己麾下。但是想到王妃,司馬十七郎便決定兩家的女人都不要了,然後還是一樣的兩不相幫,將他們收服。
其實有沒有兩個聯姻的女子並沒有什麼關係,真正靠的都是實力。多兩個女子,不過是後院多兩個玩物,司馬十七郎雖然有點遺憾,但也沒什麼大不了。比起王妃的身子,比起她肚子裡的孩子,孰輕孰重他還分得很清。
從董氏到薛氏,王妃每一步做得都很完美,可是司馬十七郎還是品出了王妃的心思,想到王妃對自己盡心相助,他實在不忍再讓她心裡不快。他完全可以再等上幾年,多生幾個嫡子,那時候王妃也會更加放心自己,人也會更成熟懂事,再提側妃的事她也許就能接受了。
“具體要看他們怎麼做了,不過尚陶兩家的地盤早晚都要屬於淮北軍管轄,他們也要真正臣服於淮北王!”
盧八娘再是精明,也沒有想到就是剛剛司馬十七郎的思路還在納妾上轉了一圈,但是就是她知道了,也不會有多吃驚,司馬十七郎從來沒有答應過自己不納妾,他骨子裡就認爲那都是應該的。
不過盧八娘從來沒有反省自己的問題,她只會圍追堵截,卻從沒有想過從思想深處去幫他改變,因爲在潛意識裡她並不相信他能改變,也不認爲自己能夠改變他。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想多維持一段現狀而已。
她並不真懂感情,更關鍵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不懂。
但聽了司馬十七郎的承諾,她完全放下心來,這個男人還算有節操,答應自己的事,如果沒有特殊原因輕易不會改變,自己可以相信他。盧八娘自己的節操肯定不夠,但她特別喜歡與堅守道德的人打交道的原因就在於此。
就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中,盧八娘慢慢過了懷孕最難過的頭幾個月,身體很快就沒有任何不適了。一天,她正在屋子裡看帳,就見司馬十七郎領着孟白和盧檾進來了,不由得驚喜萬分,“怎麼不先送信過來?我好準備一番。”
“準備什麼,就是想看看你在這裡的真實情況。”孟白說完後就大笑了起來,“若不是淮北王帶路,我還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淮北王府!”
所謂有淮北王府,就是在淮北軍駐紮的後營修起的一個兩進的小四合院,外面一進是司馬十七郎的書房,裡面一進是盧八孃的內院,院子西北角還隔出一個小院子,就是薛側妃的住所。如果在整個院子的外面繞着走一圈也就是一會工夫的事兒,實在是小得連個花園都沒有。
小還只是一方面,整個房子都是夯土築成,又低矮又簡陋,屋子裡面光線極差,孟白眯着眼睛細細打量了一回,外間明顯是待客用的,最顯眼的就是佔了半間屋子的大炕,炕上鋪了紅地暗花的錦褥,中間擺了兩個案几,上面放了幾樣杯碗茶具等物,一絲裝飾性的東西也沒有。
三四個一兩歲的小孩子在炕上玩鬧着,兩三個婦人在一旁照料,而屋子唯一的小窗前擺了一張沒上漆的方桌,放了一張木椅,盧八娘就坐在窗前,眼前攤着一本打開的帳目。
所有的人,包括盧八娘在內都穿着很普通的絹帛做的衣服,這種便宜的絹帛色彩暗淡,更顯得屋子裡灰撲撲的。且不說孟白在前世見過的世面,也不說京城裡王侯世家的府院,就是來到了這個時代他改爲孟姓前生活的孫家住得也要比這裡好多了,穿得也要好得多了。
一向有着嚴重的潔癖,又驕奢淫逸的盧八娘竟然過着這樣的日子!孟白一聲長嘆道:“盧八娘,沒想到你竟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