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米盛慶說完,傾身向前,接了姬淑媛手裡的材料,頓閱讀起來。姬淑媛誠惶誠恐地站在米盛慶的辦公桌前面,身子似篩糠地顫抖着。梅傑羣的母親緊挨在姬淑媛的身邊站着。

一會兒,米盛慶的臉色驟變,提筆便在材料上寫了一些什麼,然後遞給身後的一個年輕人。但從那個年輕人謹小慎微的神情來看,想必他就是米盛慶的秘書。米盛慶扭頭還對那個年輕人輕聲說了一些話。不過,童欣旭的那盒錄音磁帶,米盛慶沒有交給那個年輕人,而是揣進自己的衣袋裡去了。

姬淑媛與米盛慶儘管僅一桌之隔,但由於米盛慶說話的聲音很小,加上週圍的吵嚷聲又大,姬淑媛就沒有聽清米盛慶對那個年輕人說的是些什麼。隨後,那個年輕人扭轉身走了。

米盛慶看過材料,知道了姬淑媛的名字,他說:“姬淑媛同志,我已經作了安排,再到雲霧縣作調查。希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更不要相信社會上的謠傳,你的案子終會水落石出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幹部的職位有多高,只要觸犯國家的法律,是沒情由可講的,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回去等消息吧!”

“米書記,我閨女不能回去,縣公安局的警察要抓她啊!”

猛地,梅傑羣的母親又“撲嗵”跪在米盛慶的辦公桌前,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不停地給米盛慶磕頭作揖。

與此同時,天空響起了一聲驚雷,頓把人們嚇呆了。早上還是晴朗的天氣,轉眼之間,烏雲密佈。接着,就從天空中落下了豆大的凍雹。

米盛慶沒因天空中下着凍雹,頭上無遮蓋凍雹的東西會砸傷頭部而離開。這時候,陪同人員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把雨傘,爲米盛慶遮擋冰雹,卻被米盛慶一手推開了。

“老人家,你一個勁地磕頭作揖,我可要批評啊!現在的領導幹部是人民公僕,爲老百姓辦事是我們領導幹部的職責,希你再不要這樣做了。”

米盛慶見梅傑羣的母親仍跪在地上磕頭作揖,馬上繞過辦公桌去,把她攙扶起來了。

米盛慶握着梅傑羣母親的手,神態嚴肅道:“老人家,你們的材料反映省裡某個別領導,充當黑惡勢力保護傘的這個重大問題,今晚我就向上級領導彙報。雲霧縣的黑惡勢力一定要打掉!黑惡勢力的保護傘一定要從嚴處理!”

“米書記,您的大恩大德,我和閨女永遠都不會忘記!”

梅傑羣的母親說完,爲米盛慶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並要姬淑媛也鞠一個躬,然後才拉着姬淑媛的手,在衆目睽睽之下,不聲不響地走了。那些警察眼睜睜地看着她們離開了環衛局的大院。

這天下午,姬淑媛控告邱俊輝強姦的材料,是米盛慶的秘書親自送來省紀委,交到樊超國的手裡的。米盛慶簽字要樊超國親自到雲霧縣調查去,把案子查個實,不讓老百姓再跑冤枉路。

殊不知,米盛慶閱讀材料的時候,站在身後的陪同人員中,有個幹部與邱俊香同鄉,他瞟見是控告邱俊輝的,大吃一驚。

當天中午,那個幹部便打電話給邱俊香,很委婉地敘述了情況。說米盛慶簽字親自點將,要樊超國與檢查四室的主任解家軒,到雲霧縣調查邱俊輝強姦的案子,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邱俊香知道這個消息非常着急。她想樊超國是省紀委的副書記,不像童欣旭的職位卑微,更不會買自己的面子。

眼看弟弟就要提拔副市長了,姬淑媛這個婊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殺了出來,真是防不勝防!要是樊超國把弟弟強姦姬淑媛的情況說出去,傳進了老頭子的耳朵裡,就是省裡的其他領導不撤消弟弟的職務,老頭子也要撤消弟弟的職務。

這個消息不能讓老頭子知道,決不能讓老頭子知道!要使樊超國調查潦草塞責,除非老頭子打招呼,也只有老頭子打招呼,樊超國纔會買面子。可是老頭子比樊超國還難纏,說走了嘴被老頭子察覺到就更糟。要老頭子打招呼,用什麼辦法呢?

邱俊香盼着丈夫回家,望穿秋水,也不見丈夫的蹤影。這時候,她像沙漠中迷失方向的動物,在屋裡踱來竄去。更似熱鍋上的螞蟻,在這有限的空間裡東鑽西竄。老頭子究竟幹嘛去了呢?平常像被旋風給刮回來,今天有急事卻連個影子也看不到!

邱俊香打過穆桑俞的手機多次,只有嘟嘟音。老頭子從來不關機,今天的手機怎老撥不通呢?常聽女同事們說,男人與二奶幽會時,把手機往往都關着。說電話鈴聲影響幹那事兒的激情。對於這個情況,她有切身的體會,而且也深信不疑,每每與丈夫幹那事兒,家裡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來,丈夫就沒有了激情。

難道老頭子在外面包養了二奶?不會的,不會的,老頭子決不敢包養二奶!既然丈夫有二奶,那怎麼沒有風聲呢?無論別人怎麼評價老頭子,自己做妻子的是知道老頭子的品德的,老頭子不但作風正派,而且工作嚴謹。當然啦,也是自己平常把關嚴厲,老頭子纔不敢越雷池的。

正因爲有些領導的家裡僱傭女保姆鬧出緋聞,結果搞得丟官罷職,自己擔心老頭子照葫蘆畫瓢,纔沒有僱傭保姆,寧願自己多吃些苦頭。老頭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多半的時間在外面用餐,僱傭保姆也是個閒人。既然老頭子沒包養二奶,那他的手機爲什麼老撥不通呢?

邱俊香從沒這麼着急過,這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即使她再着急,穆桑俞也不是神仙,哪知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她沒地方出氣,就摔凳子砸桌子來宣泄。她就是這個樣子,火氣來了沒地方宣泄,常拿東西來消氣。不明底細的人,以爲她瘋了。

今天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對頭,以往老頭子無論是回家來吃飯,還是在外面用餐,都要給自己打電話報個信兒,可是今天沒有打電話來。那些部門的領導請老頭子吃喝,老頭子不允許自己參加,是因爲絕大多數的領導,有什麼要緊事兒需要老頭子解決。

老頭子從不搞官僚主義,只要不違背政策的事情,當即就會簽字。要是違背政策的事情,老頭子接着就拒絕了。那些心術不正的領導往往趁虛而入,找領導的妻子這個後門,女人又見不得小恩小惠,結果搞出意想不到的麻煩。老頭子不讓自己參與他們吃喝,其實就擔心自己經不起金錢的誘惑。

今晚,這個死老頭子幹嘛去了呢?老頭子今晚杳無音信,又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釋。要是老頭子出差去了,肯定要給自己打電話報個信兒。省政府正召開年終總結表彰大會,老頭子決不會出差去。今晚老頭子的反常現象,確實讓人難釋疑竇。

正當邱俊香急得坐立不安時,穆桑俞回來了。

她見穆桑俞一副高興的樣子,和滿面的酒色,釋疑了。今晚自己虛驚了一場,老頭子是到哪裡喝酒去了。怪不得老頭子的手機總撥不通,那些饞鬼和酒鬼遇到一塊兒,還不都敝開肚皮地喝得天暈地暗,哪還顧及身外的事情啊。

邱俊香故作喜上眉梢地迎上去,嗔怪道:“我說老頭子啊,我經常對你說,在外面要少喝酒,酒喝多了傷身子,你偏聽不進去!你以爲你還年輕啦,傷着了身子怎麼辦?”

“俊香啊,沒事兒。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還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巴呀?今晚喝得不多,就喝了個半斤酒吧。”

“沒事兒,沒事兒,看你喝得臉都紅了,還說沒事兒!”

“每年的年終總結表彰大會才一次,下面基層的同志來趟省城也不容易。開完會,那些基層的同志邀我聚聚,我不給那些同志的面子行嗎?這也是和基礎的同志聯絡感情嘛。”

邱俊香爲穆桑俞沏來了一杯熱茶道:“我說老頭子啊,你以後別再喝這麼多的酒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啊,我不會侍候你一輩子的。我只顧說話,差點忘了,你給超國同志打個電話唄。”

穆桑俞喝了一口濃茶後,盯着妻子問道:“俊香啊,給超國同志打電話,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啊?”

“我,我說出來,又要挨你的批評。但是,我又怕失去這個機會,省紀委最近空出了一個室主任的缺口。”

邱俊香盯在穆桑俞的臉上沒眨眼。她身爲常務副省長的妻子,對領導幹部的一些微妙關係,明如指掌,往往一些決定性的問題,只需一個電話就成了。她想,只要老頭子打個電話過去,樊超國自然會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俊香啊,你呀,你就是不知足!這個事兒叫我怎麼好向超國同志開口!”

48、諾言

邱俊香說:“我說你死老頭子,今晚你是真醉了呢,還是假醉了啊?今天喝了幾杯酒,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要你給超國同志打個電話,在你的心目中就是要把室主任的位置爭過來。我要你打個電話過去,是見你已有很長時間沒給超國同志打電話了,聯絡一下感情,免得人家疑神疑鬼說你的官架子大。同時,人家若買你的面子,你打個電話就理會了,要你裸地說嗎?”

穆桑俞被妻子一頓責怪,頓擺手道:“好,好,俊香你就莫再哆嗦了。我打電話,我就打電話!”

穆桑俞掏出手機撥號時,這纔想起手機沒電了,便伸手要妻子把她的手機拿過來,嘴裡嘟噥道:“如今,也不知工商部門打擊假冒僞劣是怎麼搞的,假冒僞劣產品越打假越多。我手機的電池只買幾天,就衝不進去電。那些不法商人真要好好治治!”

邱俊香的疑竇冰消雪融,露出了笑臉。老頭子果然沒包養二奶,原來是手機沒電了,怪不得老撥不通。她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撥了樊超國家的電話號碼後,才遞給穆桑俞。

穆桑俞接過妻子遞來的手機,挪動了一下身子後說:“喂,樊書記在家嗎?”

“您稍等一下,我就喊去。”對方是個女人的聲音,是樊超國的妻子接電話的。

“我是樊超國。您是誰呀?”樊超國在電話裡問道。

“我是穆桑俞呀!樊書記你剛纔幹嘛去了啊?”

“是穆省長啊,您好您好!我剛纔在洗澡,沒想您會打電話來,讓您久等了,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實在對不起啊!穆省長晚上打電話,有什麼事兒吧?”

“沒事兒,沒事兒,打個電話隨便聊聊。樊書記呀,由於我近來的工作太忙,我記得有很長的時間,沒打電話與你聯繫了,請樊書記諒解啊!樊書記呀,天剛黑就洗澡,是憋不住了吧?樊書記你可要多注意身體呀,過度地幹革命工作會短壽命的呢!”

穆桑俞說幹革命工作是笑話,意思是指與女人。其實穆桑俞平常很少開這方面的玩笑,都說酒壯色膽,也許穆桑俞今天的酒喝得有些過量,與樊超國纔開這個玩笑。

“沒那事兒,沒那事兒。您穆省長真會開玩笑呀!不過笑口常開,長命百歲啊!”

“樊書記呀,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保重啊,你說是不是?如果沒有了本錢,以後還怎麼幹革命工作呢?我還要問你的是,我家屬在單位工作得怎樣啊?”

“您家屬工作得很好呀,也很有能力啊。在省紀委有口皆碑,您就放心吧!”

“樊書記,你可莫要打馬虎眼啊!對我家屬要多念念緊箍咒,在必要的時候,要多壓壓擔子。她挑得起一百斤重的擔子,就要讓她儘量挑足一百斤,不要讓她閒着嘛!”

“是的,是的。穆省長說的情況,我想省紀委的其他領導到時會考慮的。”

“樊書記呀,我們聊了這麼久,耽誤了你樊書記的革命工作,我就不打擾了,你幹革命工作去吧。以後我們要多聯繫啊,不要讓感情淡化嘛!”

穆桑俞掛了手機,對邱俊香笑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說你們男人哪,沒有一個好東西,打電話都離不開歪門邪道。我看你們男人,倒不如在女人的下身安個鍋竈,抑或乾脆搬到女人的那裡住下算了。”

邱俊香邊說邊作了一個的幽默動作,逗得穆桑俞大笑起來。

當晚,邱俊香爲博得丈夫的歡喜,儘量不掃丈夫的雅興,讓丈夫如魚得水。她想樊超國接到老頭子的電話後,到雲霧縣調查弟弟的案子,就會三思而行。儘管老頭子在電話裡沒說什麼,料想樊超國不是個傻瓜,自然理會老頭子打電話的意思。

這晚,樊超國在牀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他想穆桑俞很少打電話來,今晚爲什麼要給自己打電話呢?明天自己和解家軒到雲霧縣調查他舅子的案子,他在這時候打電話來,是否暗示自己調查他舅子的案子潦草塞責呢?

童欣旭是個很有能力的幹部,他從雲霧縣回來後,與從前判若兩人,常常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他向自己彙報調查的情況也敷衍了事,說找不到證人和知情人。他不會無怨無故一蹶不振,想必有什麼苦衷。

第二天,樊超國和解家軒登上了雲霧縣的長途客班車。

邱俊香待樊超國和解家軒剛動身,就給弟弟打電話,囑咐弟弟要挺住,你姐夫說明年開春後,上級領導就要提拔你當副市長去。要你以雲霧縣的旅遊區爲龍頭,把全市的旅遊業都抓起來,把市裡建設成爲國內外知名的旅遊城市。昨晚,你姐夫已經給省紀委的樊超國副書記打過招呼,樊超國一定會買你姐夫的面子的,你熬過這一陣子就沒事兒了。

邱俊輝接過姐姐的電話後,心裡很着急。自從姬淑媛告狀以來,他揣摩自己在雲霧縣呆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即使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承認強暴過姬淑媛,但自己還是承認與姬淑媛發生了那事兒,上級領導憑此也會要免去自己的代理縣長職務。

雲霧縣還沒有脫貧,自己向雲霧縣的老百姓許下的諾言也沒有兌現。荀雲秒知道自己的改革思路,要是自己被免職抑或被調走,只有他纔會按照自己的思路改革下去。因此,邱俊輝便把荀雲秒向市領導推介,說他調走後,雲霧縣就由荀雲秒來當縣長。

邱俊輝要向市領導推薦荀雲秒,並不是荀雲秒和他的關係密切,而是因爲荀雲秒在工作之中,常與他保持一致。縣裡的旅遊業和農業,又是他們共同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