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決定要接任昭陽君,那你想過栽培下屬的事情麼?”
天香閣一處湯池院內,熱霧蒸騰、煙氣繚繞,程三五躺在寬大浴桶裡,身子浸泡在熱湯中放鬆四肢,阿芙則伏臥榻上,由絳真伺候按摩身體各處。二人雙修完畢,各自愜意。
程三五張開雙臂搭在浴桶邊緣:“反正等我接任之後,馮公公肯定會派人來給我幹活。”
“這些人不可信。”阿芙下巴枕在兩條玉臂上:“通風報信、監視偷聽這些都算小事了,就怕他們暗中跟別人勾結,想着怎麼害你性命,又或者故意把事情辦砸,讓你沒法向上面交待。”
“淨是這些勾心鬥角的破事。”程三五冷笑一聲。
“在內侍省,這種事可免不了。”阿芙笑道:“不過十太歲裡也有幾個人是不喜歡管事的。”
“比如說?”程三五仰面闔眼,徐徐吐息。
“一個是第六席的屠維君,這傢伙是出了名的瘋狗,就喜歡殺人取樂,而且瘋瘋癲癲。一天十二個時辰裡,能有兩個時辰清醒就不錯了。”阿芙言道:“這傢伙太瘋,平日裡都不在長安。馮公公安排給他的人手,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在他瘋到一定程度後施法安定心神,然後將他關起來送往別處。”
聽到這番描述,程三五忽然問道:“要是我將來哪天失智發狂、到處殺人,內侍省也會派人阻攔我麼?”
阿芙看了程三五一眼,說:“如果真有那一日,十太歲自然會出面清理門戶,你最好不要讓這種事發生。”
“十太歲其他人又是怎樣的?”程三五接着問。
“閼逢君和柔兆君你都見過了,第二席旃蒙君是一個和尚,但我懷疑他也是妖怪,平日裡吃齋唸佛,也屬於不怎麼理會外界庶務的。”阿芙逐一介紹道:
“第四席強圉君擅長弓術,如果要搞冷箭傷人,找他準沒錯。第五席著雍君我沒見過,貌似是一位畫師。”
“畫師也能位列十太歲?”程三五不解。
“那就肯定不是一般畫師。”阿芙言道:“我猜測這人可能精通法術,只是翊善坊和拱辰堡禁制法術運用,所以他不喜歡在此處現身。”
“第六是剛纔你提到的瘋狗,第七是你。第八和第九席呢?”程三五接着問。
“第八席重光君表面上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極爲暴戾好鬥。”阿芙言道:“但是馮公公從來不會把太難的差事交給他,我猜重光君應該是某位大人物的孩子。”
“大人物的孩子送來內侍省,真不怕將孩子帶壞了?”程三五笑了一聲。
“估計就是教不好,大人死心了,所以交給馮公公了。”阿芙繼續說:“至於第九席的玄黓君,也是藏得很深,極少在他人面前露面,馮公公也會派他去幹潛伏暗殺。”
“人才濟濟啊。”程三五感嘆一句:“現在看來,那個肥成肉球模樣的昭陽君,好像真不算多厲害。”
“他進入拱辰衛十太歲也沒幾年,而且相比其他那些不人不鬼的傢伙,昭陽君算是最正常的了,身上也無明顯的妖邪氣息,有些事情他出面會更方便。”阿芙言道:“另外,十太歲並不是全靠實力來排名次,比如那位擅長放冷箭的強圉君,真要逼到面前,你我都能輕鬆打敗他。”
“聽你這麼說,那我還真要給自己找些人幫忙打下手。”程三五撥弄一下頭髮:“你覺得張藩和胡乙怎麼樣?反正內侍省裡我就認識他們。”
“你如果信得過,那就用。但記住,不同人有不同的用處,沒能耐的彆強求他有本事,不然只會害人害己。”
阿芙說這話時,絳真從一個精緻小瓶中倒出些許稀薄無色的香膏,滴落阿芙光潔後背上,伸手推拿按壓全身各處。程三五扭頭望見這玉體交疊的香豔場景,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也想試試?”阿芙顯然十分享受絳真的伺候,說話間甚至有細微呻吟的鼻音。
程三五聞言一挑眉,乾脆點頭道:“好啊,可就怕絳真姑娘手勁不夠,按不動我這身子。”
“絳真這樣的玉人,我可捨不得讓她伺候你。”阿芙翻轉身子,把絳真攬入懷中,然後順勢擊掌呼喚:“望舒,進來。”
就見秦望舒推門而入,她此刻沒有身穿往日常見的武服勁裝,而是換了一件藕色訶子裙,光着肩膀和兩條手臂,衣裙布料薄如蟬翼。頭上青絲簡單綰起,橫插一根木釵,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婢妾。
秦望舒顯然很不習慣這樣的穿着打扮,兩條手臂也不知怎樣放,低着頭道了一聲:“芙上使。”
阿芙下巴微擡,吩咐道:“你去伺候程三五,幫他擦拭身子、梳髮更衣。”
女子爲男人做這些事,當然不是字面上那麼簡單,其中暗示意味,不論是誰都能聽懂。
“……遵命。”秦望舒的迴應細如蚊吶,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一般,邁步走到浴桶旁,身形步伐肉眼可見的僵硬生澀。
“請。”秦望舒朝程三五揚臂示意一旁側間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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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三五回頭望向阿芙,對方俏皮地拋了個媚眼過來,他只是淡淡一笑,兩手撐着浴桶站起,一副雄健體魄出水而立。
秦望舒原本低着頭,瞧見這情形立刻別過臉去,身子微微顫抖。
程三五也不理她,抄起掛在一旁木架上的布巾,昂首闊步繞過屏風,轉入側間。
阿芙起居用度莫不奢華精美,哪怕是湯池沐浴的側間內室,也備好了檀木牀榻、重茵厚席,地面上還鋪了好幾層擦拭腳板的軟毛氈毯,一旁錯金獸爐噴煙燻香,行走此間宛如履足仙境一般。
程三五嘖嘖稱奇,隨便擦乾身子就坐到榻上,見一旁小几擺着酒壺杯盞,他毫不客氣,自斟自飲起來。
“呃,怎麼是葡萄酒?”程三五喝了一口,這纔想起母夜叉偏好此味。
放下酒杯,秦望舒捧着木桶布巾走進側間,低垂着頭不敢說話。
程三五見她如此,順勢趴在榻上:“你隨便弄。”
秦望舒木然點頭,來到牀榻邊,按照阿芙傳授的方式開始推拿揉按。
然而當她伸手觸及程三五後背,才發現男人周身散發出烘烘熱力。秦望舒經脈氣機偏於陰寒,此時被熱氣一蒸,雪白肌膚立刻滲出汗珠。
但這還不是問題,秦望舒一番推拿按摩,尋常力度幾乎按不動程三五的豐隆筋肉,必須要提起幾分內勁方可。
給程三五按摩片刻,秦望舒已是香汗淋漓,輕薄訶子裙濡溼貼身,勾勒出一具頎長纖薄又不失起伏曲線的身子。
“第一次幹這種事?”程三五問道。
“不、不是。”秦望舒沒想到對方會忽然開口,微微嚇了一跳,兩手一縮,本能回臂,卻發現自己此刻沒有兵刃隨身。
程三五扭頭看着她,眼中並無慾念:“你改練劍了?”
聽到這話,秦望舒震驚於男人的敏銳,點頭道:“芙上使從隱龍司借出一部《螣蛇劍法》交給我研習。”
程三五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側間內室陷入沉默。
秦望舒兩手十指互揪,不安和惶恐好似陰風般鑽進毛孔,讓她不寒而慄。
就在昨夜,秦望舒被單獨叫去,阿芙提出要將她送到程三五身邊。
當秦望舒聽到這個命令時,一度以爲自己犯了什麼大錯,立刻跪地求饒,哪怕是換另一種懲罰也好。
“不,我就是要你留在程三五身邊。”阿芙認真道:“他即將接任昭陽君的位置,未來也會有一批下屬親隨。我沒法時刻掌控他,需要有人維繫這重關係。你是我最信賴的人,把你派到程三五身邊,並非懲罰。”
秦望舒性子堅定決絕,但此刻還是驚怕萬分:“如果……程三五要碰卑職的身子呢?”
阿芙目光深邃:“那你就要做他的女人。”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秦望舒難抑恐懼,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阿芙輕嘆一聲,挽起秦望舒,將她抱在懷裡,輕撫其背:“你心魔未除,武藝終究難有突破。你如果還想報仇,這一關必須要過。程三五炎風刀法有成,你要磨礪劍法、精進武藝,非他不可。只是他過去會幫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將來等他獨當一面,恐怕你會變得無足輕重。”
秦望舒枕在阿芙腿上,默默流淚。阿芙爲她擦拭淚水,輕聲言道:“你不僅要伺候程三五,要學會討好他,讓他想要辦事便想起你,不辦事時也想起你,記住了嗎?”
“卑職……記住了。”
正當秦望舒還沉浸在回憶中時,程三五翻身坐起,擡手一攬,沒有半句招呼便勾住秦望舒纖細腰肢,直接將她抱到身前,二人之間只隔着一層輕薄衣裙,幾乎跟貼肉相擁無異。
秦望舒不及反應,驚呼一聲,感受到男人身上傳來的灼熱氣息,讓她渾身繃緊,兩手按在對方胸膛,試圖推開,卻無法掙脫男人鐵鑄一般的臂膀。
相似的粗壯臂膀,如出一轍的灼熱氣息,早年的經歷如同夢魘再度襲來,讓秦望舒由懼生怒,急催玄陰真氣,雙掌寒勁一吐。
按說這種貼肉之距,根本無從發力,但秦望舒本就擅長貼身短打,能夠在方寸之間發勁。程三五迎面接下,身子一退,後背撞在牆上。
但秦望舒也不好過,她被程三五身中炎勁反震,剛剛提起的寒霜功勁又被壓制,接連後退幾步。
“看來你不樂意?”程三五擡手撥了撥寬闊胸膛,臉上並無怒意。
秦望舒雙手揪住裙子,緊咬下脣一言不發,此刻她完全不像是上章君麾下得力干將,就是一介無能的弱女子,隨時可以被男人輕褻玩弄。
“不樂意就不樂意,多大點事?”程三五還沒說完,就見饕餮身影出現在秦望舒一旁,催促道:“幹啊!母夜叉都把肉送到嘴邊了,哪裡有不吃的道理?我想看她被弄得大哭大叫的樣子!”
程三五懶得理會,朝秦望舒問道:“那個……祝融府主楊無咎,是你的什麼人?”
聽到此人名號,秦望舒臉色一變,眼中殺意驟現:“仇人!”
“他對你做了什麼?”程三五又問。
秦望舒嘴巴一張,可話到嘴邊,舌頭就像抽筋一般,說不出來。
程三五看她這樣,撇了撇嘴:“我明白了,等你哪天想說再說吧。”
秦望舒如蒙大赦,身子放鬆不少,隨後問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程三五擡眼望來。
秦望舒再度提心吊膽,不敢與男人對視:“芙上使要我到、到你的身邊……”
“嗯,我身邊缺個熟悉內侍省章程規矩的,你如果肯來幫忙,那就最好了。”程三五翻身躺下,擺了擺手:“我犯困了,你不用伺候了。”
秦望舒看着男子迅速睡去,發出微微鼾聲,一片茫然站在原地。
……
“這個程三五啊,通透過頭了。”阿芙低聲罵了一句。
“芙姐姐,怎麼了?”絳真此刻渾身汗溼,幾綹頭髮粘在臉頰脣邊,明媚動人。
“程三五沒有碰望舒的身子。”阿芙微微一笑,有些失望,卻又不免暗自喜悅,起碼程三五沒有來之不拒。
“芙姐姐,我當初就說了,望舒幹不來這事。”絳真言道:“讓我去伺候程三五,保證將他管教得服服帖帖!”
“就憑你這小浪蹄子?”阿芙揪了絳真一把,讓她浪顫不止:“我看你是想跟在程三五身邊成天快活吧!”
阿芙惡作劇般逗弄着身下女子,心下卻有些無奈,她將望舒送到程三五身邊,的確打算藉此穩固二人之間的關係。即便她對望舒大力栽培,可對於高位血族來說,只要能夠達成自己所願,任何人都可以作爲棋子犧牲。
但程三五面對美色誘惑,竟然選擇臨門卻步。
阿芙很清楚,程三五絕不是那種坐懷不亂的君子人物,當他開始克服貪婪本性時,說明有更大的願求推動着他,尋常誘惑已經不能動搖他的心智。
此番舉動,是否自作聰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