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裴杞堂是不是還對當年莊子上的事耿耿於懷。
如果不是因爲他和父親是舊識,她可能真的會將他這個官府通緝的反賊埋在莊子裡。
給他包紮傷口,已經是便宜他了。
前世她就聽說裴杞堂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當時的翰林院使得了一張書畫寶貼,裴家有位表小姐想要看看,就打着裴杞堂的名號去借,誰知那位院使是個小氣人,百般推脫就是不肯答應,最後送了另一幅農耕圖給裴家。
沒想到,裴杞堂還真學那畫上的樣子,在家中養起雞鴨來,將裴家上下鬧得一團亂,翰林院使親自登門道歉,纔算了結。這件事扯開之後也將那位表小姐鬧得沒了臉,被家裡人從裴家接走了,第二年就嫁了人。這樣類似的事發生了幾次,裴杞堂的婚事一直沒有着落,將裴太夫人急的不得了,四處燒香拜佛。
她聽徐謹莜說,裴杞堂沒有婚配不是因爲別的,而是他在外面養了許多不乾不淨的女人。
琅華想起裴杞堂在鹽州城的傳言,“聽說你從回鶻買了不少的舞姬。”或許他前世那些壞毛病,就是從這麼大的時候養成的。
裴杞堂道:“那是故意騙西夏人的。”
“人呢?”琅華淡淡地問起來。
琅華這是在關心他?
裴杞堂一下子來了精神,“等到戰事過了,就放她們回去,”說着仔細地望着琅華的臉色,“你該不會認爲,我會將那些女人留下吧?”
琅華挑起眉毛不置可否,以他前世的作爲,留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裴四公子無論到哪裡,身邊都少不了鶯鶯燕燕,這是她在錢塘江上見識過的。
不過這也難怪,常年在外的人,身邊沒有長輩跟着,誰知道會怎麼樣,她也只是給裴杞堂提個醒,免得他又像前世一樣,那麼大的年紀還沒有婚配。
清理好傷口,琅華拿起桑皮線縫合。
一針下去,裴杞堂打了個寒噤,疼,這次可是真的疼,琅華雖然嘴上沒說,手裡卻已經給了他迴應。
“我真沒有,”裴杞堂低下頭解釋,“我沒做什麼,外面的那些傳言,跟我沒有半點的關係。”
琅華沒說話。
裴杞堂乾脆彎下腰來,“你得相信我,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他這樣一彎腰,她手裡的針一顫,眼見就要陷入皮肉裡,琅華忙用手去推他的胸膛,聲音也大起來,“有什麼話你就好好說,亂動什麼……”
裴杞堂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讓她有些驚訝。
“我是真的……”
裴杞堂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人衝了進來。
琅華還沒轉頭去看,裴杞堂皺起眉頭,已經將身邊的長刀握在手裡,身上登時散發出森然的殺氣。
“顧大小姐……”
琅華聽出程頤的聲音。
程頤臉色蒼白,目光落在琅華和裴杞堂身上,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大小姐,您沒事吧?”
琅華搖搖頭,“沒事。”
程頤是個很有眼色的人,看到她沒事,應該會告退出去,可是卻站在這裡不動,一副要留在軍帳裡的模樣。
琅華吩咐程頤,“你出去吧。”
程頤抿起嘴脣,去看裴杞堂,裴杞堂表情嚴峻,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一股森然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人不禁心生恐懼,程頤脖頸後已經被汗溼透了,但是他仍舊低頭道:“三爺讓我寸步不離大小姐,我聽到大小姐的喊聲以爲出了什麼事,並不知曉大小姐在爲裴將軍治傷。”
“裴將軍莫怪,”程頤規規矩矩地行禮,“只因我們三爺吩咐過,大小姐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如果出了差錯,等三爺從太原過來時,我不知要怎麼交代。”
程頤覺得自己將話已經說的很明白,雖然沒有指名道姓,裴杞堂這樣聰明的人也應該能猜出他口中的三爺是誰。
他就是要提醒裴杞堂,陸家和顧家是有婚約的,讓他規規矩矩不要有別的想法。
三爺好不容易梳理了家中的關係,如今顧世衡又能活着從西夏回到大齊,若是這門親事順利結成,對兩家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他方纔進來時,看到裴杞堂滿臉急切,顧大小姐將手抵在裴杞堂胸口的模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三爺的前程剛剛有了頭緒,現在最怕的就是節外生枝,若是鬧出什麼醜事來,三爺將來必定要讓人恥笑。
所以今天這件事一定要說個明白。
裴家也算高門大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真的鬧起來,裴家臉上無光,顧大小姐也會被牽連,大家都不會好過。
裴杞堂重新坐下來,迎着光,他腹部的傷口看起來有些嚇人,雖然被沖洗之後,血跡已經很淡了,但是仍舊讓人感覺到裂開般的疼痛,這樣的傷,足以讓人不敢動彈。裴杞堂卻眼睛依舊明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睿智而倨傲地望着他。
“陸瑛是被明博士舉薦去的太原吧?明博士曾在太原書院任教,與太原當地的名門有所往來,有了戰事先出武將,平息戰亂之後,就要文官收拾大局,看來明博士覺得陸瑛今年明經考一定會中榜。”
程頤不禁驚訝,三爺走的每一步好像都在裴杞堂眼前似的,竟然被裴杞堂看得那麼清楚。
程頤還沒有回過神來,裴杞堂接着道:“陸瑛是江浙有名的才子,等他來了,我倒是想要與他說幾句話。”
裴杞堂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話要與三爺明說?
程頤的心“咚咚”跳個不停,他明裡暗裡已經說的很清楚,裴杞堂不但沒有退縮,反而迎頭直上。
讓他有種秀才遇見兵的感覺。
如果真的鬧起來,誰會贏呢?
程頤下意識地看向顧大小姐,顧大小姐專心致志地在給裴杞堂包紮傷口。好像沒有聽出裴杞堂的話外弦音。
一旦這層窗戶紙捅破。
裴杞堂難不成會明着與三爺爭不成?
程頤忽然發現自己有可能做錯了,這樣一挑開很有可能會讓裴杞堂不管不顧起來,以三爺現在的地位,根本就不是裴杞堂的對手。
現在他倒希望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亂想,否則這場爭鬥不止是影響到陸、顧兩家結親,更有可能會阻礙三爺的前程。
程頤心中搖了搖頭,靜靜地向後退了兩步。
裴杞堂揚起眉毛,陸家人這樣就心生怯意?按理說他應該高興,可是心中卻生出一股的憤怒。
這人應該是陸瑛的心腹,陸瑛就是這樣交代他看護琅華的,這樣懦弱、無能,留在琅華身邊又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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