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西部。
枝江城,背靠漳水河畔,連通長江支流。
通往夷陵的陸路此地也是必經之路。
正是由於水陸要道的便利,不僅導致此處是魚米之鄉,更是田地肥沃,每年糧食產量都極爲穩定。
同樣,鑑於此地接連蜀中與江陵,更是成爲了巴蜀與荊州方面貿易往來的中轉站,來往貨物大都屯於城內。
由此也造就了枝江的經濟繁榮。
可以說,枝江縣是目前南郡最穩固的後方所在。
枝江城外。
城東,距漳水河畔三十餘處,良田阡陌縱橫,而此時地裡卻是隨處可見的人羣,有老有少,不過大都是以青壯居多,大都頭裹斗笠,半彎着腰辛勤的在有着積水的田間裡插着稻苗。
空中卻是晴空萬里,烈陽高照,溫暖的光線徐徐輻射在田地間,讓正在耕種的人羣臉上露出絲絲微弱的汗珠。
約莫半響功夫相過。
田間縱橫交叉的小道上,此刻卻是約有十餘衆緩慢步行着,向四周地裡東張西望,好似在巡視着什麼一般!
十餘衆中,最前方的青年年過二旬左右,身長七尺,身席粗布麻衣,雖他穿着極爲樸素,可身後卻跟隨着一衆孔武有力,腰間暗暗隱藏着腰刀的壯漢。
很顯然,這一行人並不是普通的過路人。
遙遙走着,領先的那員青年時而止步,時而駐足沉思,大半響功夫才走了數裡地。
不過,他眼神卻非常犀利,觀了半響,他心底已然有底,神色也微微面露笑容。
“看來父親還是多慮了,我連續喬裝巡視田間數日,倒也未發現反常情況,曹軍戰俘看來差不多已經放棄了迴歸北方的心思。”
“等到秋季豐收以後,曹軍戰俘應該就能在荊州穩定下來,逐漸歸心於我方了。”
此刻,青年駐足於一處田間,一邊觀察着田間民衆耕種,另一邊也暗暗想着。
枝江便有安頓曹軍戰俘,進行屯田。
關羽,以及南郡太守殷觀、州治從事馬良商討以後,便一致決議在水系豐富、土地肥沃的江漢平原劃分屯田地,效仿曹操治下所組織的軍屯。
不僅如此,關平還提出了組織民屯,將郡兵以及輔兵摻雜在自耕農裡,一同進行耕種,以提高糧食產量,戰時組織起來開赴前線,閒時則忙完固定的訓練,便參與到春耕當中。
關平特意將麥城、當陽附近的無主之地收歸朝廷,然後劃分爲屯田地,專門用以軍屯,以儲備軍糧。
至於數萬曹軍戰俘,則分散安置在宜都郡,以及枝江、夷道等地,匯合於本地荊州居民,組織他們一道與輔兵,自耕農耕種,提高產量。
故此,此時枝江附近的曹軍戰俘便是其中一批。
不過,由於于禁、龐德的雙雙投降,曹軍士卒軍心也是瓦解異常迅速,短短時間,便接受了荊州之地,並未有太大的變故或者暴動。
緊隨着,青年又不動聲色領身後十餘名護衛繼續巡視着,約莫響午十分,他才長吐一口氣,從麻衣懷中取出一張白白的娟布擦拭了下臉上汗珠,才輕聲道:“走,回返吧!”
“諾。”
聞言,十餘員護衛也一致拱手應諾,遂護衛青年左右轉身緩步離去。
響午一到,原本溫和的光線此刻也不由逐漸刺眼起來,太陽也徐徐升至高空,徑直輻射下來光線。
溫度頓時間急劇上升。
旋即,正於田間勞作的農夫也漸漸地向陰涼的樹蔭下前往,躲避着毒辣的陽光,並且取出早已備好的乾糧開始進食。
枝江城內,縣府。
書房內。
“軒兒,爲父讓你連日來巡視城外田間,觀察曹軍戰俘們的情況,現在你說說,情況怎麼樣?”
聞言,青年望着案几旁年過四旬,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正襟危坐的跪坐着,目光緊緊直視着他,半響才拱手喃喃道:“父親,孩兒經過這數日的觀察來,情況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戰俘們倒是未有異動,很安分。”
“孩兒估計這應該是曹將於禁、龐德都已歸降的緣故,故此曹軍士卒紛紛軍心崩潰。”
“嗯。”
“那就好,就好啊!”
聽罷,案几上的中年纔不由昂然起身,面露笑意,低沉道:“看來爲父沒有辜負君侯的期望,戰俘一事算是穩住了。”
這員中年正是如今枝江的縣令。
其姓習,名諱良,襄陽宜城人,是早年曹操舉傾國之力南征時,便跟隨劉備舉家南逃的士人之一。
故此,再赤壁大捷,劉備率衆取得南四郡以及南郡,據有荊州以後,也並未忘記他們,將他們安頓下去,治理各地。
習良也因此得了一個枝江縣的縣令一職,至今爲止,他已經在任十餘載了,卻由於能力有限,一直未得到升遷。
話落,其子習軒繼續說着:“父親,除了曹軍戰俘比較安分以外,孩兒還觀察到,城外春耕效率卓著,現如今大片良田都已經種滿了稻苗,料想只要今歲風調雨順,秋收必定是大豐之年矣!”
“父親,孩兒覺得,明年的您必定會得到升……”
“嗯,軒兒。”
只不過,習軒話還未落下,習良便不由揮手止住,遂才徐徐步入下來,走到他身旁,眼神微動緊緊凝視着他,面色無神,半響無言!
“父親,你這是?”
良久,習軒不由疑慮不已,抓腮問着。
聞言,習良沉吟一番,纔將掌中的一封信箋攤開遞給了他,然後面色無比鄭重,說着:“軒兒,你如今是爲父唯一的盼頭了。”
“我習家日後能不能有出頭之日便全在於此次機遇能不能抓住了。”
話音落定的途中,習軒也接過了信箋細細觀看起來,花費半響功夫看罷,又聽聞了他的話音,不由隱約有所猜測,便輕聲的詢問着:“父親,難道您打算讓孩兒前往江陵?”
“是的!”
話語落下,習良鄭重的點了點頭,肯定了其子的說辭。
“軒兒,此次由於江東背盟襲取我荊州,導致荊南頻頻易手,如今正值底層官吏最爲缺乏之時,故而少將軍纔會張貼告示召各郡縣有才之士匯聚江陵,以此進行策論,被選中者即可被任命官職,治理一方。”
“這是一次機遇也,軒兒你也看見了,爲父能力有限,再枝江縣令上已經幹了十餘載了,可升遷卻是希望渺茫,爲父估計這一生也就這樣碌碌無爲了!”
說到這,習良卻是忽然面色嚴肅起來,高聲道:“我習家一直以來只是荊襄的中小士族階級而已,勢力壓根不能與曾經的蔡蒯黃龐等大家族相抗衡,爲父雖有心振興家業,可奈何能力有限,故有心無力也!”
“而軒兒你自小聰慧,凡事皆有自身獨到的思維,日後成就必定不會極限於一縣之地,高於爲父是肯定的,所以,爲了振興家族,爲父已經向殷太守爲你爭取到了一個入江陵的名額。”
話音落罷,習良此時不由面露憂色,思緒也活躍起來,滿臉的憤恨以及不甘之色!
他此時的思緒彷彿回到了當初劉表執政時期,那時節,蔡蒯兩家分別執掌荊州軍政,權傾荊州,勢力可謂是極爲龐大,然後打壓荊州其餘士族,基本上將荊州變成了他們的一言堂。
其餘家族幾乎沒有絲毫能夠步入官場的可能,更別提似習良這樣的中小士族。
想到此處,此時習良又不由喃喃想到了黃、龐,馬三家,內心心緒更是極爲複雜!
黃龐馬三家在劉表時期家族勢力並不算弱,可由於抱着的是中立的心思,倒也並未有太大的權利。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黃家家主黃承彥之女如今乃是漢中王劉備最爲倚重的諸葛亮之妻,龐家也由於龐統不幸亡故,劉備也並未虧待龐家。
至於馬家,更是如今荊襄最爲顯赫的家族。
首先,曾經被譽爲“馬氏五常,白眉最良”的馬良隨着這一次荊州守衛戰立下的赫赫戰功,官職已經是位居關羽之下的州治從事。
甚至,馬家馬謖與軍師將軍諸葛亮極爲親近,憑藉自身聰明才幹的一面讓他極爲受賞識。
頻頻想到這些,習良便不由內心憋了一口氣,暗自道:“不行,如今正值大亂之世,正是家族飛黃騰達的最好機會,要是錯過了,恐怕日後更是希望渺茫了。”
沉吟一番,他更是面目堅毅起來,拳掌緊握,緊緊拍着其子的肩膀,嚴肅道:“軒兒,此次你入江陵可要好好表現,爭取爲我習家闖出一條輝煌的路出來。”
“爲父聽聞,此次策論好像是由少將軍親自出題,如若軒兒你表現不俗而入了少將軍法眼,那日後憑藉着少將軍用人不拘一格的品質,那距離我習家輝煌之日也將不遠矣!”
一席話落,從旁習軒雙目微動,望着面前的父親面上緊緊掛着鄭重之色,一臉的嚴肅,他瞬息便意識到了自己責任重大。
“孩兒謹記父親重託!”
“此次入江陵必定會給習家開闢一條新道路。”
沉吟半響,習軒不由面露堅毅,鄭重拱手回道。
他自小聰慧,自然知曉自家父親一生的夢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將家族發展壯大爲曾經袁家那樣的大家族。
如今,他既然已經爲自身下達了這道使命,作爲其子,又豈能違背?
眼見着其子滿含笑意的答應,習良纔不由鬆了一口氣,遂高聲道:“軒兒,那爲父這便遣人爲你準備前往江陵的衣食住行等東西,策論這月下旬便要開始。”
“這兩日你好好去陪伴你母親,與他道別!”
“夷道黃縣令與爲父相交甚逆,他此次也要將其子送入江陵,屆時你與之一道前往。”
“你們年紀相仿,估計也有許多共鳴的話題可以談攏,你們正好可以相伴。”
“孩兒遵命!”
一席話落,習軒拱手應諾,遂便向後院行去,前去向母親辭別。
等待他緩緩離開,習良纔不由挪動腳步,走到房門外,雙目緊緊凝視着遠方,凝視良久,才默默想道:“軒兒,此次機遇能否改變我習家命運,可就全繫於你一身了。”
………
南郡。
江陵城。
郡府。
“先生,如今距離張貼告示昭告各郡縣,已經過去數日了,平想應該已經差不多可以商討一下策論題目了。”
“不知先生、殷太守以爲,我等策略題目應該考哪方面的?”
此刻,府內一旁的案几前,關平正襟危坐,目光緊緊直視着另一邊的馬良、殷觀,喃喃說着。
聞言,二人沉吟片刻,太守殷觀先行拱手道:“少將軍,觀覺得,我軍目前既然是選拔官吏,充實各地吏治,那自然首當其衝的便是考察內政治理能力。”
一席簡短的話語,他簡單明瞭的提出了自身的見解。
話落,關平面露笑意,又徐徐問着:“那先生呢,不知有何想法?”
“嗯,良覺得,孔修所言極是!”
“策論題目便以內政治理爲主,不過……”
一席話語,馬良亦是滿含笑意先肯定了殷觀的決策,然後話鋒一轉,才沉聲道:“不過,少將軍何不借此機會再延伸一下呢?”
“先生,此言何意?”
“我軍目前來說,不僅僅是缺乏底層官吏,甚至連底層將官、參軍也極爲缺乏。”
“良覺得,我軍目前還應當延伸一下,將範圍調整一下,策論不僅考察內政治理能力,亦考察兵法韜略,甚至武勇統兵之道。”
鄭重說到這裡,馬良高聲道:“如此,屆時士子那一方面突出,我們便可酌情安頓他們的職務。”
“少將軍以爲,此舉如何?”
聞言,從旁殷觀聽罷,先是大喜過望,緊接着便笑道:“還是季常思慮周到,觀不如矣!”
“哈哈,哪裡哪裡,孔修兄過譽了。”
此時關平聽聞,也細細想了一番,沉聲道:“先生思慮周全,那便如此決定了。”
“那策論的題目便由先生與太守儘快召集人手擬出來,然後將延伸的策論方式儘快公之於衆。”
說到這,關平不由面露自信之色,大喜道:“我軍一定要將天下英才皆籠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