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功夫,信箋諸衆一一查閱以後,面上都有些驚奇而感到不可思議。
這封信乃是夏侯楙下辯伏擊關平所部以後所遣斥候呈上的戰報。
片刻後,司馬懿面露欣然之色,拱手高聲道:“臣記得,自從去歲夏侯將軍比水一役大敗而歸後便發憤圖強,整日沉浸於軍旅中與軍士吃住一起,也隨時向諸位將軍請教用兵之法,臣也很意外他長進竟如此之快。”
一席話落,司馬懿遍露智者的目光中鋒芒微微一顯,也有些詫異,畢竟,關平是何人,據他們所得到的情報來看,在如此危機的局勢下,他憑藉一偏師之力久守空虛的江陵不失且於最後階段發動反擊,並配合主力連破吳軍,導致最終孫權無奈割地求和。
如此一位戰功赫赫的人物又兼其還俘獲夏侯楙,這麼短的時間內便反轉了?
聞言,曹操再度撫摸了一下鄂下白鬚,笑容滿面道:“子林用兵能力提升如此迅速,當真可喜可賀也,若繼續于軍旅歷練數載,孤麾下豈不是又舔一位將才?”
“此事若讓元讓所知,必定會令他陰霾盡掃。”
由於夏侯惇早年軍中曾出現內奸而被俘,顏面盡失,此事從此以後便成爲了他的心病,再去歲的比水一役中其子也遭兵敗被俘。
兩重打擊之下,他更是惱怒不已。
現在所見夏侯楙算計了以蜀將關平爲主的蜀軍戰報。他算是揚眉吐氣了,曹操也面露喜色的輕輕訴說着。
說着這些,隨後曹操雙目瞟向側首,用求教的眼神目視着依舊安靜無比的賈詡,淡笑着:“文和,現據彰兒所傳回的戰報看,他已經引胡寇大舉兵臨邊關了,接下來您以爲我軍當如何伏擊胡人爲好?”
聞言,賈詡遂不再閉目養神,而是立即睜開雙眼,面色平靜好似早有準備般,不急不緩的語氣說着:“軻比能此來,必會以各部族之兵爲前鋒已作爲犧牲品,若當真遭受我軍伏擊,他定會捨棄這些軍士。”
“此言何解?”
話音落罷,一旁的司馬懿饒是智謀不俗,可當聽聞軻比能竟會拿各部族當擋箭牌時,他還是忍不住的驚愕,遂不由生疑着:“以胡人之奸詐、兇殘,更何況軻比能還是此世傑出的鮮卑可汗,他有如此動機並不奇怪。”
“可他當真有如此魄力用所有部族的軍士爲他本部麾下的精銳做擋箭牌嗎?須知,數載以前他才遭受過馬城大敗,被二公子所擊破,已經令其威望於王庭當中有所動搖,而此次隨着二公子率衆出塞劫掠各部,他遲遲不集結軍力圍剿我軍,恐怕諸部族心底已經對軻比能產生了芥蒂之心。”
“若此次他再以各部族掩護他王庭本部的精銳充當擋箭牌,此事一經泄露,鮮卑王庭勢必不穩,將會遭受動亂,到時他可汗之位定然也會搖搖欲墜。”
一時間,司馬懿心下略有遲疑,遂徐徐說着。
話音落罷。
雖然遭受質疑,可賈詡卻並未有絲毫情緒,一笑而過,隨後臉色忽變,面上瞬息間透露着絲絲陰冷的面容,說道:“有何不可呢?”
“對於這等草原傑出的天之驕子而言,我等便不能以常理看待,以各部族爲餌對他有三大好處,他定然會如此做。”
“其一,可利用各部族對我軍的仇視,讓他們緊緊消耗着我軍的實力,他好坐收漁利。”
“其二,若胡寇一旦遇伏,勢必將亂作一團,若此時軻比能秘密於亂軍中放冷箭獵殺諸部落族長等,事後死無對證之下,各部族實力也在於我軍的交鋒中大損,那他豈不是可輕易徹底收復諸部,更爲有利的整合草原?”
說到這,賈詡面容笑的越發陰沉,再度解釋着:“當然最重要的一點,若他以諸部族於正面與我軍交戰,可他卻忽然率一支精銳繞過長城沿線,跨越燕山山脈、喜峰口一帶寇虐幽燕諸郡,我軍腹背受敵下,豈不是反而會陷入危機四伏之地?”
一番分析,此刻戰場上的形勢賈詡說得如此危如累卵,但他卻依舊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見此情景,曹操又如何不瞭解他的習性,此人一向是越從容那便說明他越有萬全之策,故而他聽聞着總總危機反而絲毫不慌,詢問着:“那既然此策乃文和您所設,不知您可有應對方案?”
“魏王。”
聞言,賈詡拱手作揖,遂冷聲道:“依詡之見,我軍不如將計就計,以一軍繼續屯駐長城沿線的各處重鎮、關口,抵禦各部族之軍士,而主力卻轉道燕山四周層層設伏,與軻比能會獵喜峰口,一戰將之重創。”
“草原諸部現已經隱隱開始不服軻比能的約束,若其此次麾下精銳再損失慘重,我軍戰後也大肆宣揚軻比能以諸部族當擋箭牌一事,王庭諸部勢力會分崩離析,亂作一團,到時數載之內恐怕軻比能都將無暇在將矛頭對準中原。”
“而牽將軍又以成功與步度根達成一致,若軻比能轄地當真遭受鉅變,他勢必也不會此天賜良機,定會趁火打劫。”
說到此處,賈詡面色遂轉陰爲喜,難得的露出了絲絲笑容,拱手道:“待魏王解決北疆之禍患,接下來便可整軍備戰,看準時機率諸軍大舉南下江南,一舉蕩平吳蜀小國爾,光復天下亦將指日可待!”
洋洋灑灑的一席話,賈詡也是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神色,併爲曹操指點江山構畫了道道宏偉藍圖。
一聽此言,曹操頓時也莫名的感覺到了久違的熱血在胸間沸騰着。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自從數次下江南無功而返,並未滅掉吳蜀任何一方,去歲反而遭受了數之不盡地叛亂以及兩場刻骨銘心的慘敗,曹操早已不知將一統江山的雄心壯志給丟到何處了。
可此時賈詡的一席言語,卻令他不僅重拾信心,反而再次恢復了雄心壯志。
話雖如此說,可一旁的老臣程昱聽罷,面上卻露出一絲擔憂,猶豫半響還是忍不住說着:“文和,您的此策是否太過冒險?”
“若軻比能並不如願從燕山山脈奇襲幽燕腹地,反而是集結軍力猛攻代郡此處的長城沿線,若我軍主力一旦離去,北疆防線豈不是危也?”
這番擔憂不無道理,可觀賈詡聽聞後面上卻不起絲毫波瀾,依舊一副靜如止水的臉色,片刻後平靜的迴應着:“仲德兄,換位思考一下,若您是軻比能,再已經隱約有所洞悉到敵軍正在針對您給下套,您還會乖乖往埋伏圈裡鑽嗎?”
“但具體如何安排,還應以魏王之令。”
一言而落!
賈詡遂不再言語,繼續一如先前那般恢復了古井無波的神情。
這便是他的習性,只出策卻並不力諫,選擇權也永遠於君主身上,如何選擇,縱使失算了,也不是他本人的責任。
所謂謀者先謀己。
現如今看來,賈詡已是謀士間的最高境界。
不結私、不豎黨羽,不與朝中諸臣結黨營私,乃一介清流也!
一番謀劃落下,此時案首之上的曹操也不由平靜了下來,面露思索猶豫不決之色,他再想究竟是否採用屯主力於燕山山脈四周已與軻比能會獵於此。
但他確實也有擔憂之色,若長城沿線的防禦被攻破,那北疆局勢便將被打破一道缺口,如此,時局也將驟然降至。
只不過。
當看到賈詡那依舊面色不變,依舊古井無波、面露自信的神情,曹操不由聯想到了賈詡曾經的每一策,幾乎都是不出則已,一經謀劃出手,那都將會是算無遺策,攪動風雲之舉。
想了想,曹操糾結半響,最終還是拍板決定,採用會獵燕山的決策。
至於代郡的長城沿線,曹操則以曹洪爲將、曹休爲參軍,領偏師依舊固守於此,但對外卻依舊大豎旗幟,做出己方主力嚴陣以待之勢迷惑胡人的計略。
爲何又以曹休,曹洪的組合呢?
這也是來源於曾經的下辯一戰二人的默契程度。
漢中大戰前夕,劉備遣張飛、馬超以及吳蘭、雷銅等諸將發兵武都,以從側翼威脅關中已減輕大軍攻漢中的壓力。
此戰曹操就是以曹洪爲將,曹休爲參軍,而在曹休的指揮下,武都戰役吳蘭被突襲給打的大敗,而張飛、馬超終因獨木難支只得率衆後撤。
武都之危由此解除。
這也是曹操看重了二人配合的潛力,故而此次更是對一向兵事略有欠缺的曹洪委以重任。
……
夜深之際。
曹操一席大紅披風,金盔金甲的一身戎裝,於臨行前語重心長的告誡着曹洪道:“子廉,代郡諸沿線事關我軍之北疆安危,但兵事你卻略有所欠缺,切記若遇重大軍情還務必與文烈商議以後再做決斷。”
說完,他又望向一旁的曹休鄭重道:“文烈,此等重任孤便交託你等了,還望你能輔助子廉守護好北疆防禦。”
“諾,必不負魏王之託!”
一時,二人也是鄭重拱手應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