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探聽了魏軍動向,借法正之手將情報傳達給了漢帝劉備。
只不過。
事情往往沒有那麼順利,就在劉備準備調兵遣將時,一則則後方的軍報已經送往御案上。
魏將張合匯聚陳倉、散關之力合萬餘之衆,率衆已兵臨綏陽小谷,威脅後方。
郭淮轄下將領韓德亦率五子日夜兼程而行奔襲,趁守軍不備之勢趁勢重奪了重鎮臨涇,隨後又沿着涇水沿線構造了五道防線,並分別以麾下五子率衆據守,已阻止漢軍突圍的趨勢。
而郭淮卻又攜馬遵等將與安西將軍夏侯楙於黃河岸邊設立軍事要塞,以期阻止魏延所部渡河匯合主力。
這一道道的軍情戰報都出現於了劉備眼簾前。
雖說早已得到這則消息,但當真發生時,劉備卻依然有一些猝不及防。
隨即,他不由立即於御帳召見諸將商議此事。
……
御帳。
待諸將一一齊至宣佈這則消息以後,帳內也頓時一片驚恐、譁然。
任誰也沒有想到,局勢自己軍自北伐以來便屢佔優勢,魏軍只能被動防守卻無法驅逐已入關中腹地組織春耕屯田的他們。
那麼魏軍又是如何來的膽魄竟然提前謀劃圍殲己軍的大手筆?
須知,這其間若有一個環節出現紕漏都將會陷入萬劫不復,關中不保的境地。
環顧四周,眼瞧着諸衆一臉難以置信的面色,劉備頓了頓,不由道:“現今之際,大致情況便是如此。”
“魏賊已將我軍臨涇給佔據,那我方主力與隴右、隴西便無法再相接,此舉極容易遭受覆滅性打擊,故此朕與孝直商議以後決議突圍,先回到隴右再行打算,至於……至於關中……只能日後再說!”
這最後一句話,劉備卻說得如此難以切齒。
他此次本就是抱着一舉光復關中,還於舊都的偉大戰略而舉兵東向的。
若不然,他早就採納丞相諸葛亮的“步步爲營,蠶食推進”的國策了。
劉備內心很清楚,經此一戰以後,鑑於關中的戰略性魏國方面定然會將其作爲重點防守地帶,遣重軍把守險要之地以防範己軍再度忽然襲擊。
那麼,若不能一鼓作氣鯨吞關中,後續己方既要攻略涼州諸郡亦要對此進行經營,數載之內也定然是無法再有今日這般入腹地,長安也只是咫尺之遙的機會也!
對於如今的劉備來說,若能年輕十餘歲,興許還能等到步步爲營,蠶食的推進策略,但……
年紀上已經等不了……
也正是想到自己已經垂垂老矣,興許說不定哪天便駕鶴西去了,他纔想儘自身最大的努力再有生之年爲自己親手所開創的大漢基業再度添磚加瓦,爲子孫增添北伐成功的機率……
可現實……
“那不知陛下當今之下準備如何調兵遣將,突圍方向以何方爲主?”
“分兵渡河入晉的魏文長所部又當如何處理?”
一連話語下,身披堅甲的趙雲亦不由昂然而立,面帶數分憂慮之色拱手問詢着。
此言落罷。
一側的老將黃忠亦不由附和着:“子龍說得極是,不知陛下可有方略?”
“朕已決議,從關中已北的臨涇突圍,隴右、隴西諸郡乃國之根本,萬不可棄之!”
一席話音,諸將振聾發聵,略顯意外。
“可據軍情來看,臨涇是如今僞魏重點截斷我軍之地呢,數道防線我軍能快速突破嗎?”
“若耽擱了些許時日卻導致魏軍主力合圍又當如何呢?”
沉吟半響,吳懿滿是狐疑之色,沉聲道。
他的確不解,己軍爲何偏偏要從最難以撼動的路線突圍。
這一席話,也讓帳內諸將大都感同身受,極爲不解!
見着諸人相互間的神情不解,劉備、法正二人對視一眼,法正才微微蹙眉道:“吳將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他先是回了一句,隨即才說道:“魏人既早已設下針對於我軍的陰謀,那爲何又要依託臨涇構造防線呢?”
“爲何。”
“我軍可選三條路線突圍,其一是沿着武功水行至秦嶺餘脈,徑直退入漢中境內,但此舉卻無異於將這連月以來我軍所取得的北伐戰果拱手相讓,隴上自此將不復我之所有。”
“此舉陛下不會應之,我軍將士自也不會答應。魏人也定然料到我軍不會心甘情願放棄所獲戰果,也必然知曉我軍不會採取退守秦嶺的方案。”
說完這些,法正繼續分析着:“那麼排除了秦嶺,便剩下了陳倉這條道,但諸位也心知肚明,憑據陳倉、大散關當地的險要地勢,若張合憑險據守,我軍雖縱可能於短時間內突破?”
“而這就是赤裸裸的陽謀了。魏軍既料想到我軍不會放棄隴上諸郡,也定然不會選擇強攻陳倉,那便只剩下再取臨涇了。”
“故此,諸位將軍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我軍再臨涇將會與魏賊再度惡戰一場。”
一番番的分析之下,諸將愕然。
經於此,己方局勢幾乎是完全處於了下風,雖明知敵軍的計劃,卻無可奈何,只能跟着敵人腳步走。
商討好似到了最激烈之間。
遙坐於主案上方的劉備一拍而起,隨之卻是面上心緒不寧,充斥着數分猶豫、焦躁等各類情緒,來回踱着步,以宣泄着內心的不安。
“陛下,您何故如此?”
眼見半響,年過七旬,鬚髮早已皆白,身長八餘尺的老將黃忠不由出言詢問着。
“哦。漢升啊,朕現在仿若如坐鍼氈,憂慮不已。”
“既已有突圍的詳細方案,那也不至於被魏賊忽然所浮現的陰謀而讓我軍自亂陣腳,陛下大可不必擔憂纔是!”
黃忠一臉寬慰的安慰着。
“唉!漢升,剛剛孝直所言,言臨涇防線乃魏人重點防禦所在,其目的就是爲了阻攔我軍而拖延時間,好讓僞魏主力合圍殲滅我方。”
“朕思來想去,若未有人率衆于軍後抵擋僞魏主力,爲我軍主力突圍爭取一些時日的話,恐怕我全軍將士都將會有傾覆之危也!”
“只是,斷後者必將遭受着以寡擊衆,隨時會有性命之危,但營間諸位將軍皆乃我大漢骨幹,朕又何嘗忍心遣你等斷後,但大局如此……朕才猶豫無比啊。”
一聲嘆息,無不充斥着劉備此時內心的糾結、悲涼。
他很明白,若遣一將斷後,那勢必會遭受到曹真所部主力的圍攻,形勢定會危如累卵。
他也不想強迫軍中某一將強自斷後,但大局來說斷後人選必須要,需要拖延些時間來助主力突圍。
聽聞了劉備這一番話語,又瞧着其面上所充斥着的痛苦糾結情緒,黃忠毫不猶豫,面上頓時嚴肅數分,拱手厲聲道:“既如此。陛下,遣臣斷後吧!”
“臣勢必會阻擋住魏賊追兵,定會讓我軍主力突圍而創造機會。”
一席話落。
帳中頓時肅然起敬!
老將黃忠在明知斷後必亡的情況下竟然慷慨請戰,面色更是毫無懼意。
這頓時便讓帳中諸將胸間陣陣熱烈沸騰之火熊熊燃燒起來。
“這……此萬萬不可。漢升,你已年過七旬,身體也大不如前了,戰場廝殺太過兇險,若你折損於此,朕豈不是如斷一臂膀?”
聽罷,劉備下意識的便拒絕着。
“哈哈。”
撫須一笑,黃忠拱手作揖:“臣有陛下的這一番關心、器重便心裡甚慰了,但陛下都既然知曉,斷後之戰定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爲何不然臣前往,而捨棄其餘年輕將軍們的性命呢?”
“臣這一生已經活到了花甲之年,早已閱人無數,自從十多載前於長沙所遇陛下以後,臣便知曉,陛下便是忠正夢寐以求的明主,當時我便暗下決定,此生便追隨着陛下,助陛下復興大漢,重現……”
“漢升,別說了。朕斷然不會同意的。”
一席話落,劉備眼角禽淚,出言打斷着。
隨即,他禽着淚道:“漢升。你我已相識多載,你也爲朕立下了諸多的功勳,我們的關係也不再是君臣關係,朕也待你如兄長般,可現在你年紀已然是七旬的高齡,朕又豈能再讓你廝殺一線而不顧你的安危呢?”
“陛下。老將軍的確身體大不如前,廝殺一線之事確實不妥,不如便讓雲率衆斷後吧。”
眼見於此,趙雲直直站出拱手請戰,毫無懼色,面上反是做出一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神情。
而隨着趙雲的請戰,緊隨着以吳班,鄧芝爲首的諸將也紛紛高聲請戰着。
一時,帳內無不充斥着一片不絕於耳的吼聲。
“子龍,此事你萬不可與老夫相爭,你還年輕,還身負着輔助陛下日後中興漢室的己任,怎能輕易折損於此呢?”
“老夫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與其苟活於世憋屈的病逝於牀榻間,倒不如臨死前再轟轟烈烈的廝殺一場,戰於沙場間而馬革裹屍還!”
此話,黃忠說得極爲決然,此次他更是堅決請戰。
他早年喪子,膝下唯有一位女兒,但黃舞蝶也於前年嫁於關索爲妻,他自然是在沒有什麼遺憾了。
馬革裹屍。
這也是鐵血將軍所尊崇的最高榮譽。
似黃忠這類人,與其憋屈老死牀榻,不如沙場上馬革裹屍還。
瞧見着劉備面上依舊遲疑不決,黃忠心下大爲感激,但卻忽然跪倒於地。
“漢升。你這是做甚?”
眼瞧於此,劉備頓時驚了,立即奔下將臺,雙手扶着其身軀,顫巍巍的說着。
聞言,黃忠含淚道:“陛下。臣已活了數十載早已活夠了,如今之間與其讓子龍這等將軍前去赴死,此乃是國之損失啊!”
“他們更應該輔助陛下或者侍奉幼主繼續執興復大漢之偉大旗幟而奮鬥,臣又豈能眼看着他們今日前往赴死?”
“此等滋味,臣看着就如坐鍼氈,難受呀……”
一番番痛徹心扉的話語,令劉備、黃忠二人含淚悲痛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