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雄本人並不怎麼喜歡吃海鮮,或者說,是很少吃海鮮而有些味覺生疏,他老爹是個奸詐小氣的人,很能剝削他的剩餘價值,作爲被‘資本家’剝削的‘工人階級’,甄英雄從來不像外界謠傳的那樣風光,他的錢,也是要精打細算的。
闌度作爲甄英雄最好的朋友和手下,情況也是一樣,除了固定工資,錢都被那黑心老闆扣下了,以至於沒什麼錢財去‘腐敗’。
兩個從來不缺錢花,卻同樣沒錢去糟蹋的傢伙一進門,看到史懷南已經點好了飯菜時,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屁股才沾到座位上,就開始了一通海塞,什麼菜貴往嘴裡塞什麼,吃着不對味的就吐到一邊的碟子裡,繼續尋找美味高檔的海鮮,倒是看的史懷南一衆人全傻了眼,這哪是大幫會的太子啊?整個一餓死鬼投胎嘛。
甄英雄倒不是餓死鬼投胎,而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真確的選擇,老話說的好啊,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誰不吃,不吃大白癡!
這麼理解也對,保不齊一會兒談起話來就會掀桌子,挺貴的海鮮,別浪費啊,儘管不是很喜歡吃,但還是能吃多少先吃多少吧,難得史懷南請客。
別看闌度平日裡溫文爾雅,風度偏偏,好象個紳士似的,看他現在這吃相,和甄英雄簡直是沒啥區別,兩人開始是怕不吃呆會兒桌子一翻浪費掉,現在卻是較勁了,你一口吞了一碗魚翅,我就一氣劃拉一碗鮑魚撈飯,什麼鯊魚肉釀芒果,酥皮焗北極蚌,香蒜鹿舌的,甄英雄也不考究用料了,好吃就行。
在史懷南一衆人的目瞪口呆中,甄英雄和闌度兩人瓜分了整整一盆烚蟶子淡菠蘿汁,這才抹抹嘴,打了個飽嗝,想起和衆人打招呼來。
“呦!各位好,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有些塞車,早飯都沒吃呢,有些失禮,真是抱歉啊。”
你哪來晚了啊?史懷南看着這一大桌子剛剛還可以稱的上藝術佳餚,現在卻只能稱之爲殘羹淡飯的被踐踏的食物,只覺得牙都癢癢了,打折之後也要幾千塊的美味啊,自己連味道都沒來得及聞呢,就已經被甄英雄踐踏的一塌糊塗,對於好吃的史懷南來說,怎能不恨啊?
再看史懷南的手下,難得趕上一次改善伙食的機會,就這樣便宜甄英雄了,一個一個的眼睛都瞪紅了,幾乎壓抑不住那皮裡肉裡的憤怒,想直接抄出桌子下面的斧頭將這小子分屍了纔好,看的出來,這是海鮮大餐的怨恨啊。
球球的,你們以爲自己那點小聰明瞞的過少爺啊?甄英雄心裡直樂,他不是真的因爲貪吃才這麼沒形象的,而是故意打亂史懷南計定的步驟。
義字會與斧頭幫本就有着實力上的絕對差距,史懷南自己十分清楚現在的處境,他的面前,只有兩條路,一,交代幕後主使,坦然接受義字會的處罰,留下一隻手,或者被三刀六洞,二,反抗。
史懷南本身是個貪圖小便宜的人,吝嗇小氣,無恥齷齪,膽小怕死,也是因爲他這麼沒出息,所以才被義字會留了下來,有一個沒用的敵人,對自己的威脅基本等於零,完全可以放任不理的,所以史懷南突然有此一舉才讓甄天費解。
一個沒出息的人渣會選擇三刀六洞嗎?所謂狗急跳牆,史懷南翻臉的可能性是極大的,所以,他極有可能選擇反抗,否則,他也不會擺出如此架勢了,老大之間的飯局,手下可以坐到同一張桌子上嗎?
甄英雄清楚的知道一點,既然膽子和蒼蠅在大小上沒什麼區別的史懷南敢主動挑釁義字會的權威,無疑是有人在後面蠱惑或者撐腰,而這人,不但是真正對義字會居心叵測的敵人,也一定具備相當的實力。
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無論從背後蠱惑史懷南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單看他這膽量就知道,這人,定是有着什麼陰謀。
甄天不清楚,甄英雄也不清楚,黑社會有仇家並不希奇,但利用史懷南這樣的人物顯然不太明智吧?
無論怎樣說,對於今天的談判,甄英雄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老爹顯然也料到史懷南這個沒出息的玩意兒有可能爲了免受皮肉之苦而選擇愚蠢的反抗,所以纔會通知了道上的三位元老來這裡坐陣,但從甄英雄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老爹,都低估了史懷南沒出息的程度,看這十個殺氣騰騰的人都把手放在了桌子下面就知道,一個說話不當,立刻就會動手啊,狗急跳牆,如果談不攏,史懷南這一腦袋糨子的白癡根本沒打算買三個長老的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
甄英雄不會讓自己跟着史懷南的步驟走,於是一上來就是一頓海吃,不說話,固然讓史懷南沒有了立刻動手的理由,吃過再說,你要是動手,就代表你小氣,吃你點東西就不樂意了,能叫不小氣嗎?
人的憤怒是一個弱點,理智的弱點,也是人性的弱點,甄英雄就是要激怒史懷南,這也是比較容易從史懷南口中探知那個企圖對義字會不利的傢伙最直接的途徑。
“英雄啊,你這小子怎麼還是這個樣子?”那杵柺杖的慈祥老人笑道:“怎麼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啊?雖然你也在道上飄,但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啊。”
甄英雄一邊用紙巾擦嘴,一邊笑道:“全爺爺,大家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認生吧?就算我是大學畢業,但誰在自己家吃飯還要講究含蓄的?”
自己家吃飯?史懷南氣的想罵街,王八蛋,自己家吃飯用買單嗎?!
“咦?幾位不吃嗎?”甄英雄似乎看不懂衆人那冒着狼光一般兇狠的眼睛,道:“球球的,不吃也不要浪費啊,闌度,招呼服務生拿幾個餐盒,打包!”
你大爺!史懷南‘騰’的站了起來,肥胖的身體把椅子擠倒不算,那大肚子頂的桌子都是一顫,打包?你小子白吃不算,還要玩個吃光、喝光,拿光的‘三光政策’不行啊?
一看史懷南那激動樣兒,甄英雄心裡就樂了,就你這智商,要沒義字會託着,能當這麼久的老大嗎?
“怎麼?史叔叔想親自幫我們打包?不用不用,這些小事情交給闌度就好,他比較清楚哪個菜好吃。”甄英雄是氣死人不償命啊,道:“既然各位已經用過飯了,那我們就來談談正事吧。”
好象就你和那黃毛小子用過飯才了對吧!史懷南的鼻孔不斷的放大收縮,卻聽那禿頭老者笑道:“是啊,既然如此,英雄,有什麼話就都搬到桌面來講吧。”
閉目養神的清瘦老人咳了兩聲,也道:“英雄,你父親所言,我們信,卻也不能盡信,畢竟,斧頭幫一個小小幫會,史老大又是爲人……那個,咳,說他僱傭殺手到你的地盤鬧事,這有些難以解釋,會不會是個誤會呢?”
清瘦老人雖然是在幫史懷南說話,可聽這話裡意思,明顯是貶低的成分居多啊,看來他也不能相信史懷南這種廢物的膽子會突然泡水膨脹。
史懷南卻還在生氣呢,看着闌度支開服務員親自將這些‘殘羹淡飯’裝盒打包,他這嘴裡不停的生產唾液,然後吞進肚子裡,見三個長老已經配合甄英雄開始談論主題了,他心理不平衡啊,你們三個老傢伙歲數大了,換假牙了,怕補過了,不能吃海鮮了,敢情也不管別人肚子餓不餓了啊?
“太子爺……汩!”史懷南這張口頭一句話,居然差點把存積在口中的哈喇子流出來,情急之下猛的嚥了一口,這聲音,這形象,除了說他沒出息,還能怎麼評價啊?
甄英雄都覺得噁心,幸好剛纔自己和闌度先下手爲強吃了飯,不然和這種多口水的傢伙一起吃,他夾過的菜誰還敢再夾啊?
史懷南絲毫不在意衆人皺眉頭的樣子,道:“太子爺,道上混,不講理的人不少,但那是小混,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像小痞子打架一般混亂編個理由出來,我姓史的雖然不濟,卻也不能當着衆位兄弟不明不白的背了這個黑鍋,斧頭幫雖小,但姓史的也不會因畏懼而退縮,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沒膽子做!”
這史懷南前面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不卑不亢的,倒也有些大將風範,但最後這句卻有些露怯了。
甄英雄知道,史懷南是知道沒有退路,這纔想一硬到底,顯示自己的問心無愧,或者說,他是在用另一種示弱的方式來博取三位長老的同情,不可否認,他還有些小聰明。
“英雄,這會不會真是誤會呢?”那姓全的杵拐老人似乎總是笑着,道:“我和你瞎子爺爺,禿子爺爺雖然已經離開江湖很多年,但是對史老大的斧頭幫卻也有些認識的……”
“全爺爺,我明白您的意思。”甄英雄很輕鬆的笑了笑,對那禿頭老者道:“陸爺爺,您相信我爸的爲人嗎?”
姓陸的老者點了點頭,道:“甄天那小子的爲人,陸天明絕對無話而言。”
“殷爺爺,您呢?”
“殷仁眼瞎了,心卻沒瞎,你父親十七歲入道至今,一直秉承着義字會‘義’的宗旨,不能說他是英雄,‘光明磊落’四字卻當的起。”原來這老人並非閉目養神,而是雙目失明啊。
“你父親的爲人我全浩當然也信的過。”慈眉善目的老者皺眉道:“但斧頭幫這點兒實力擺在這裡……”
甄英雄搖搖頭,道:“三位爺爺,我今天來,就是想請教史叔叔,究竟是誰,指示他這樣做的。”
此言一出,三位老人同時怔住。
史懷南看到甄英雄那冰冷的眼神,後脊樑一陣發麻,這小王八蛋怎麼就認準是自己做的,還十分確定是有人要自己這樣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