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在嬴高的陰影之下已經生活了多年,他自然知道再咸陽城裡什麼樣的話是最不能說的,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夫人會忽然之間提到了這些。
但是胡亥的氣憤並沒有讓戚懿改變她的態度,而是在進入了屋內之後雙眼目光炯炯的看着胡亥,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莫非一次都沒有想到過,若是你當了這大秦的皇帝,會是如何一番景象?那趙高乃是始皇帝委派給你的老師,你又何錯之有?爲何那趙高被如今的皇帝識破了身份之後,你便也一蹶不振?這難道不是如今皇帝的陰狠計謀,將那原本屬於你的皇帝之位生生的奪走了嗎?”
這一句句的話,就像是連珠炮一樣,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利劍,深深的刺向了胡亥內心最柔軟,但卻又是最陰暗的地方。
聽了這些話之後的胡亥,呆呆的立在原地,就像是定住了一樣,只有的雙眼還在微微顫抖,足以見得戚懿的這番話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而說完這番話之後的戚懿,也是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胡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她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無疑也是十分吧冒險的行爲。
雖然咸陽城裡的人都知道嬴高現在是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出巡去了,但是一旦胡亥心裡面一丁點那樣的想法都沒有過,對於嬴高是十分的忠心的話,戚懿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很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她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胡亥下一步的反應,空氣就好像是在這一刻凝固了一樣,她不敢再對胡亥進行更大的刺激,因爲她也怕發生一些不可控的事兒,她也是怕死的,剛剛說出來的那兩番話,她已經不知道在內心裡面默默的演練了多少次。
戚懿不知道的是,當她盯着胡亥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胡亥感覺自己這些年之間用一層層的屏障掩蓋起來的內心,好像是忽然之間因爲這些話見了天日一般。
這些年在咸陽宮之中只將自己關在牢籠之中,兄弟姐妹們疏遠自己,就連一些咸陽宮之中的侍從都不用正眼看自己一眼,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麼,胡亥的心裡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但是最開始的時候,在胡亥的心裡面,他是不服的,當初的他還只是個受到始皇帝寵愛的無憂無慮的公子,作爲始皇帝最小的一個公子,他是得天獨厚的。
而且始皇帝還發現,小小年紀的胡亥跟少年時候的自己是十分相像的,始皇帝甚至在胡亥小的時候在他的耳邊說過,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他就會是大秦的二世之主,這樣的話,雖然說出來的時候始皇帝並不認爲胡亥能記得住,但是胡亥還真就記住了,而且記到了現在。
那樣的情況足以說明胡亥的前景有多麼的光明,而當時,扶蘇還是一個屢屢在朝堂上讓始皇帝氣憤失望的長子,而比胡亥稍微大上那麼幾歲的嬴高呢,還是一個的在咸陽宮中時不時的就被其他公子欺凌,要靠着自己的妹妹陽滋出面打抱不平的不成器的公子,始皇帝甚至都不會正眼的看他一次。
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始皇帝纔會把自己最信任的跟了自己十幾年的趙高介紹給胡亥當做他的秦律和書法老師,而當時始皇帝的親信都知道,小小年紀的胡亥開始學習秦律,可不正標誌着他有極大的可能會成爲大秦的二世之主嗎?
這些細節,扶蘇是不知道的,嬴高更不可能知道,但是小小年紀的胡亥就知道,從那個時候起,他的心裡就有着一種驕傲,一種自己會是下一個大秦皇帝的驕傲。
而趙高在成爲了他的老師之後,起初的確也是交給了他一些秦律和書法,但是直到趙高被嬴高處死的時候胡亥才反應過來,最初的時候,趙高怕是隻是爲了摸清自己的習慣和性情罷了。
胡亥清楚的記得,在教習了一段時間之後,趙高簡直就算是給自己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歌舞,雜書,女子,宮外的各種稀罕玩意,幾乎所有新奇的東西,趙高都能在進入咸陽宮的時候帶到胡亥的面前。
這讓胡亥的心思幾乎全部都放在了那些新奇的東西上,對於枯燥的秦律和書法,倒是學習的越發的少了,而與此同時,胡亥對於趙高的依賴程度卻是越來越高。
甚至於到了後來,胡亥甚至覺得自己應該跟自己的老師趙高更加的親密,因爲等到始皇帝死了之後自己成了大秦的皇帝,能依靠的人幾乎也就是趙高……
趙高是趙國的奸細,潛伏在始皇帝身邊足足二十多年的奸細,他毀掉了始皇帝最爲寵愛的公子胡亥,這些胡亥的心裡一直都是相當的清楚的。
但是他也有不清楚的地方,那就是爲什麼始皇帝識人不明,讓趙國的奸細在自己的身邊潛伏了二十多年的錯誤,最終損失最大的卻是自己。
讓趙高當自己的老師,那是始皇帝的主意,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力,但是到了最後自己卻成了所有人唾罵的對象,胡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直到始皇帝死去,直到嬴高當了皇帝,直到嬴高對他有了些寬容,他依舊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他原本已經放棄了,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可能也就這樣了,渾渾噩噩的過去,也就行了,至於少年的時候經常會做的帝皇夢,就讓他保留在自己的夢境中,倒是也算不錯。
但是戚懿的這一番話,卻又讓他這個塵封已久的夢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胡亥愣愣的想了很久,並沒有繼續的責怪戚懿,他最終搖了搖頭,無奈的一笑,之後再次看向戚懿說道:“那皇帝之位與我,已然是早就擦肩而過,就算存在,也只能存在於我的夢中,夫人既然也已經知道了我等如今的處境,便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徒增悲傷罷了。”
但是胡亥這樣無奈的話,換來的卻是戚懿臉上的笑意,雖然胡亥並沒有表現出對她所說的話的認同,但是起碼她知道了,胡亥對於皇帝之位,絕對是想過的,在她看來,只要是想過,自己就有機會通過他達成自己的目的。
“你乃是堂堂的始皇帝最爲寵愛的公子,又如何能在如此的年紀便認了命?若是我說你還有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的機會,你會不會行險一搏?”
一步一步的,戚懿把胡亥心裡面已經隱藏的很深的慾望給勾了出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而胡亥曾經距離那個位置是那樣的近,近的好像自己已經伸手就能摸到了一樣。所以,他在某一個瞬間,對戚懿的話有些動心了。
胡亥並不傻,但是他知道的是,戚懿是自己的夫人,是嬴高賜婚給自己的夫人,她的命運,自從嬴高把她賜婚給自己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緊緊的和自己綁在一起了,她不會坑自己,更不能坑自己。
想到這,胡亥的眼神忽然之間明亮了起來,就好像是有人給他打開了一盞燈一般,他再次看向戚懿的時候,已經是另外的一番神情了。
“如何行險一搏?”
……
咸陽城裡面發生的事,嬴高自然是不知道的,這一天,他可謂是度過了來到大秦之後最是暢快的一天。
前世的嬴高曾經聽說有一種旅遊的形式被稱作是遊輪遊,可以在碩大的遊輪上面見識大海的寬闊,而現在,嬴高也大概知道了後世乘坐遊輪出海時候的感覺。
當嬴高站在這足足有十五丈長的戰船的甲板上面向下俯視的時候,他有一種整個大秦都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中的感覺。
雖然朱家和王離等人在後面那是提心吊膽,生怕嬴高往下看的時候再出了什麼不測,但是他們卻都不敢打擾了嬴高的雅興,只能期盼着這一天的時間快點過去。
最終當嬴高在江面上航行了一大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終於走下了戰船的時候,王離的整個衣衫都已經被自己的汗水給浸溼了,可見他對於這一次的航行是頂着多麼大的壓力。
其實嬴高非要乘坐着這戰船在江面上航行一圈,並不是自己非要看一看這江面上的風景這樣簡單。
他必須要親自試驗一番這戰船的性能如何,畢竟這些戰船最後要航行多遠的距離嬴高是知道的,一旦在航行中發現了問題,他還能及時的告知王離和陳嬰,不然的話,等到戰船都造出來好幾十艘了才發現什麼致命的問題,那可就晚了。
體驗完了這戰船的性能之後,這一次的九江之行,嬴高該完成的正事兒終於算是都完成了,接下來的幾天,他也已經都計劃好了。
雖然九江和附近的郡縣嬴高之前就已經來過了,但是馮清和田言卻是沒有來過,所以嬴高決定利用兩天的時間,帶着她們二人好生領略一番這裡的風景。
嬴高當然知道整個大秦都是他的,但是他也知道要是自己連自己的大秦都不知道什麼樣的話,自己的這個皇帝做的有多麼的悲哀,所以這幾天的遊玩,他的心裡並沒有什麼負罪感。
三日之後,嬴高離開的壽春,他沒有讓王離將他離開的這個事兒廣而告之,只不過帶着自的禁衛,靜悄悄的走了,他知道,自己雖然真正在九江郡並沒有停留多長的時間,但是自己的一來一回還是總共花費了近乎兩個月的時間。
雖然嬴高知道大秦的朝堂現在已經是相當的穩定了,但是皇帝長時間不到朝堂上去畢竟不是一個好事,因爲這個時代信息傳遞的不便捷,不管是嬴高發生了什麼事還是咸陽宮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對方都很難第一時間知道,所以嬴高並不想多耽擱時間。
本來按照嬴高的設想,就算是自己離開個三五個月,就憑着蕭何在咸陽城裡面坐鎮,再加上自己的多方佈置,肯定是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的。
但是這一次嬴高還真的就算是失算了,當風塵僕僕的他回到咸陽城的時候,在衆多的朝臣迎接他的時候嬴高就發現站在前面的蒙毅和蕭何臉色都並不是那麼的好看,一看就是有事想要跟自己彙報的節奏。
果然,嬴高回到了咸陽宮之後,纔剛剛更衣,還沒等沐浴一番呢,這邊蕭何就已經到了大殿裡面了,直接就告知了嬴高的侍衛,他有要事稟告。
嬴高知道蕭何並不是輕重不分的人,之前曾經多次代替自己出巡的他也肯定知道出巡歸來是多麼的勞累,但是他卻還是連一個夜都沒有過就第一時間到了嬴高的身邊,顯然就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兒要告知嬴高了。
不一會,嬴高就出現在了大殿之中,看到蕭何正在焦急的踱步,顯然是有點等的急了。
“左相這是何故,莫不是在朕離去的這段時間裡咸陽城中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嬴高一面讓蕭何坐在了自己的面前,一面皺着眉頭沉聲問道。
“不瞞君上,在君上離開咸陽城半月左右,不知怎地咸陽城中竟然傳出了一種流言,對於君上而言,卻是十分的不利……”
顯然,蕭何有點不知道怎麼跟嬴高描述這件事,所以在說到這的時候,又低頭沉思了起來。
“既然是流言,左相理應找到那流言的源頭,一旦將罪魁禍首擒獲,那流言自然就不攻而破啊。”看到蕭何不知道因爲點啥在那吭哧癟肚,嬴高倒是有點急了,心說你倒是趕緊說啊,我還想去睡一覺呢。
“這些流言如今倒是尚未大範圍的傳播開來,但是我與太尉卻又無法處置,因其傳播的範圍,實在是有些特殊,乃是在……”
這一下子,蕭何倒是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在嬴高的十幾個兄弟之間發生的嬴高將他們圈養在咸陽城之中的傳聞跟嬴高說了一遍。
這一下子,嬴高終於知道蕭何在那一副無奈的樣子的原因了,但是同時,他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