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飯彩娟動也不動,銀漢忙裡忙外,說:“一天到晚看電視,什麼都不幹。只要我還能動,你就光等着伺候,心太狠。”彩娟依然在電視劇劇情裡拔不出來,敷衍一句:“不和氣說話。”銀漢進來就給她關機。彩娟說:“還差兩集就完了。”“這個完了你會開始下一個。還不休息還不幹活,純磨人。”彩娟拉下臉,上東單間裡躺下了。銀漢端來飯喊她兩遍,她扭頭往裡。銀漢不哄她,吃完午睡。
下午彩娟自動乖了,問:“我買饅頭去吧?”“今天蒸米。”“我上班去了。”彩娟在東單間鑽進鑽出,神色鬼祟。銀漢問:“怎麼不上班去?”“單位通知我上班去,我不去了。”“沒事不上班,在家幹什麼?”彩娟嬉皮笑臉說:“下午沒事,我去幹什麼。”銀漢怒上心來,控制着情緒說:“我只想扇你兩耳光。”彩娟越發開心,有恃無恐說:“那時候沒扇,現在還扇什麼!”銀漢轉身回屋接着工作。彩娟跟着進屋,小聲說:“我得去拉屎。”銀漢說:“去呀,不用請示。”
彩娟磨蹭了一會去了,回來說:“又不好了,又帶血了。”重新做出可憐樣。銀漢把手頭事一放,站起來就往外走,把三輪車推到門口說:“走,帶你上醫院看看去,怎麼到現在還不正常,問問馬醫生怎麼做的手術。”彩娟往後躲:“去幹什麼,可能是今天喝水少了。你說是不?”銀漢說:“到醫院一檢查就知道。你不上班又沒事等着幹什麼,走,我帶你去。讓手術醫生自己解釋到底怎麼回事。”彩娟拽住銀漢的胳膊求饒:“我多說話了,我閉上嘴,我閉上臭嘴還不行嘛。咱不去了,就在家歇着。”
銀漢把三輪車放回原處。彩娟過來偎着,勾着脖子倒在懷裡。銀漢說:“我倒在你懷裡撒嬌你覺得可愛不?”彩娟只得站起來。銀漢說:“你恢復得很好,都一個月了。我也該歇歇,然後去洗個澡,這些天一直都沒騰出空來。”彩娟頓時來了精神:“大冷天的,少洗一次不要緊。”銀漢冷靜地說:“你這麼多天沒在家,老太太怎麼會不想你。回去吧,當孝順好女兒。你恢復成什麼樣難道不想讓她知道,你就不想她嗎?”“我走了呵。”彩娟說着,在院子裡來回轉,又進來說,“我走了呵。”銀漢也不回頭:“走吧,再見。”刷完碗接着洗枕套和牀單。彩娟沉着臉拉秧說:“你在家好好休息,別累着。早點睡吧,多紮實的人嗎。”
一早銀漢就開始收拾衛生,裡屋乾乾淨淨,外屋體體面面,儼然一個整整齊齊的家。下午出去買了篩子,回來就提了鐵杴翻地篩鹼塊。關效美趕緊搬個馬紮坐門口挑糧食問:“你岳母見了滿倉沒事不?我看她一探頭就跑了。滿倉沒相不中她,她就別相不中滿倉了。”銀漢不幹了,收工具就回家。
彩娟一天不見銀漢就覺得心裡空落,又來,無非上網閒看,還得拉銀漢說:“你來,你來,看這個新娘多可憐,讓她家人燒死了。”“我先做飯去。”銀漢轉身就走。午飯時,銀漢拿出碧喜給的五香滷雞蛋說:“嚐嚐味道如何,還有琵琶腿。”“再過兩個星期,等曉風來了再吃。”彩娟馬上不可動搖的肯定語氣安排。銀漢沒聽從,打開一個遞到彩娟嘴邊。彩娟很堅決地搖頭不吃,自虐虐人的本性又露出來。銀漢登時火起,端碗上那屋去。彩娟連忙說:“今天得空,去儉生哥家看看吧。”下午彩娟還是上網閒看。看夠了,很自然地吩咐說:“走吧。”銀漢只好放下活,進屋去換衣服。彩娟盯着一舉一動,見銀漢拿出新鞋,就吩咐說:“咱姐給的新鞋穿上吧。”銀漢忽然把新鞋放回原處:“曉風沒回來能穿新鞋嗎,等曉風回來再穿。”彩娟氣餒,可憐兮兮問:“你想去不?”銀漢說:“我姐給我買的東西,曉風不回來我就沒資格吃嗎?跟你在一起,半輩子了什麼都吃不上,讓你管得我沒法活。”彩娟板下臉說:“你不想去就不去。”但推車子在門口等着。銀漢想推自行車,卻忽然拿了碗就進屋。彩娟趕緊跟着進屋看。銀漢拿了剪刀,抓起“琵琶腿”剪開口,往碗裡一倒。彩娟大怒,轉身往外走,銀漢也不追。
第二天彩娟又過來,說:“餓死了,有什麼吃的?”銀漢說:“有蒸好的窩頭還有綠豆湯。你先吃着,燉白菜一會就好。”彩娟吃着,銀漢一碗一碗端過去。彩娟一次一次把門關得嚴嚴的。銀漢說:“有棉簾子,至於嗎。拿件羽絨服你穿上。”“穿它幹什麼?”“你冷。”“我身體不好,你身體好。”銀漢說:“虧你說得出口。我一直沒閒着,你一動不動,放着衣服凍着人。”彩娟這纔沒話,喝了湯,又舀了一勺:“我再喝一點。”銀漢說:“把蓋蓋上,要不我喝的時候涼了。要麼盛出來,缸子有蓋。”彩娟說:“涼了再熱。”“你給我熱不?”銀漢還是自己動手盛出來。彩娟說:“你熱了就行唄。你今天還鍛鍊不?”銀漢說:“礙你什麼事嗎。”彩娟委屈地說:“我這是關心你嘛,每天夠辛苦了,鍛鍊累壞了不。你今天做飯怎麼晚了?”銀漢說:“我今天上街跑了一下午,剛到家沒多大會。”“幹什麼去了?”“院子裡的燈泡壞了,得換;曉風的大襖拉鍊壞了,給他換個。”“他不是不穿了嗎?”“我這裡比學校冷,數九寒天得穿兩層棉襖。”
彩娟自然而然坐在微機跟前上網閒看。看着看着就開始招呼:“銀漢你看,寺裡的方丈出事了。給失落少女上課,人家告他強姦。銀漢,大款身價幾個億,在家裡自焚死了。你說他這麼有錢,咋還自焚呢?”銀漢說:“你自己看就行。”彩娟一會又忘了:“銀漢你看房車。不用住旅館,想停哪停哪。”銀漢說:“饅頭不夠,買饅頭去吧。”彩娟說:“急什麼,等你做好飯纔去買。買早了放涼了,還是剛買的好吃。”銀漢說:“現在就去買,買來放被窩裡保着溫。”
彩娟只好去買饅頭,回來靠着門框很認真地說:“我買來了,放在被窩裡,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都不跑氣。你去看看去不?”銀漢不吭聲,彩娟又回去上網。聽銀漢喊“端碗”,才發嗲應:“我還沒洗手。”沒奈何站起來上廚房洗手,又說:“這水怎麼那麼涼?”銀漢說:“爐子上的壺裡有溫水,兌上點,這點事還用說嗎。”“有個爐子也不錯,能用點熱水什麼的。”彩娟一邊慢慢洗着,一邊看銀漢端碗。看到還有最後一碗飯時,就故意問:“還過來一趟不?”銀漢說:“不用過來了,我端過來就行了。”彩娟得意地說:“誰不知道你端過來就行了,我就是這麼一說。”銀漢刷鍋,彩娟說:“等你吃飯呢,你什麼時候來?”“你先吃吧,我刷一下鍋,要不幹了就不好刷了。”“你不來就涼了。”“來了。”銀漢應聲進屋,一看還沒掀鍋,就問:“怎麼還不掀鍋?”彩娟雍容地說:“你不來,掀開就涼了。”銀漢只好掀開鍋蓋,卻沒有筷子。彩娟終於坐不住,跑廚房去拿。
吃着飯,彩娟問:“賣飯那家說給孩子看去,不知道能用碘酒擦不?”“那孩子什麼事?”“那誰知道。我就問你能用碘酒不?過了臘八,快祭竈了不。祭竈得吃祭竈糖不?”銀漢終於不耐煩:“知道的就不要再問,行嗎?”彩娟又說:“剛纔說賣飯家的是孩子絆倒磕破皮,哭得不得了,老兩口心疼。李曉風小時候也很揪心。今天摔跤了,明天感冒了的。不知不覺,一晃十來多年過去了。再來兩個十來年就沒戲了。”銀漢說:“以後的日子可要明白活,不能接着糊塗下去。”彩娟說:“到二十年才紙婚。”銀漢說:“咱倆一登記就是鑽石婚,你們家的老傳統,誰想離婚就把他苛蹭死,還是活着吧。”彩娟很得意說:“明天不冷,你別引爐子。明天零下四度,後天零下三度。”
彩娟走後,銀漢想到不能回回盲目相信她。上網查,明天零下六度,後天零下十度。果然沒有一件事不被她誤導,不能再相信她,不然就是一輩子糊塗。
過了好幾天彩娟纔來了,探頭往屋裡看。只見銀漢坐在裡屋桌前,右臂上蓋着一個小褥子,裡面墊得鼓鼓的。彩娟問:“你又買針了?買它幹什麼,家裡有你原來買的,給你拿來就行了唄。”銀漢說:“要能拿,早拿來了。”彩娟掀起小褥子看,裡面扣着一個大碗。銀漢說:“你別動,外面去。”彩娟搓手笑道:“你這一會不能動,我打你你也過不來。”銀漢說:“我拔了針給你扎一紮。”彩娟笑嘻嘻出了屋。銀漢一把掀掉小褥子,拿開扣碗,擡起右臂,慢慢地將五指伸開又攥緊,臂上的一溜針都跟着搖擺。艱難地伸攥幾次後,迅速拔掉所有的針。
彩娟拿進來屢催不給的茶杯說:“要是早拿來幾天就好了,那天幾個領導來,用碗喝水。銀漢,你說,杯子放在什麼地方?”“放桌上吧。”“還刷刷不?”彩娟不動,看着銀漢的頭髮抱怨說,“理那麼短幹什麼。”銀漢說:“影眼。再長一點老掃眼睛,會得結膜炎。”“留長點,染個黃頭髮。”“免了。已經把美閹割掉,省得花錢。”彩娟馬上說:“那是嘍,收拾完了頭髮,還得有相配的衣服,又得花不少錢。”銀漢說:“搞清楚你自己想表達什麼意思。”彩娟喝道:“什麼意思不一樣,哪那麼多的事!”銀漢轉身接着搞自己的程序創作。彩娟急火火說:“微機我用用,我單位的單子我得查一查,等着要呢。”只要她一來,不讓不可能。
彩娟果然弄會單子就上網閒看,幸災樂禍說:“首席健康專家得癌症了。銀漢,他還是健康專家呢,怎麼也得病。”銀漢說:“什麼心態。”彩娟嗤笑說:“他跟人家說:我不會死,不想死,不能死。他說這話好嗎?”銀漢說:“正常。”彩娟拿起銀漢的杯子說:“水怎麼那麼渾,你看看。”“湊合喝吧,要不怎麼辦。”“這是自來水還是井裡抽的水?”“自來水,不放心你問自來水公司去。”“那怎麼還渾?我問一句就不能問了?你看看呀。”銀漢說:“行了,自來水公司也不能保證一天都不能混。別老跟我說話,覺得是一家人就可以隨便影響別人工作。”
彩娟纏纏綿綿地問:“我明天中午來吃飯。明天買什麼肉?”銀漢說:“五花肉太肥,買坐墩肉不好嗎。”“那肥什麼,不肥。”彩娟說畢,見銀漢不表態,馬上改口說:“那吃雞行不?”“可以。”銀漢轉身出去。彩娟忙喊:“銀漢,你幹什麼去!”“明天降溫,我得引個煤球去,這都大雪了,夜裡上凍,別把水泵凍壞了。”“不能引!明天再說。看明天冷不冷,要是不冷,也不用引。”
到了鍛鍊的時間,銀漢站起來要走,彩娟問:“你今天晚上不出去折騰了吧?”“你怎麼這麼忌諱我出去,你還有什麼事!”彩娟態度非常好地說:“我只是建議啊,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閉上臭嘴。”銀漢說:“不鍛鍊我會犯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都得問一遍你累不累?”彩娟忙說:“讓去,我說你該去鍛鍊了。早回來一會。”今天又出症狀,銀漢看着別人鍛鍊,心裡好了些。回到家,彩娟還沒走:“今天怎麼回來得早。”“出了點症狀,趕緊回來了,可別倒外邊。”“是鍛鍊狠了不?”“根本沒鍛鍊,這一個月折騰的了。”“折騰什麼?”彩娟不解。銀漢說:“還不是伺候你,除了你誰折騰我。”彩娟不屑:“沒有一個人折騰你能行嗎?”“屁話!強盜邏輯。”彩娟尷尬笑笑,找理由回家了。
次日早晨,靠在門邊的水池子裡的剩水上凍了,還好水缸沒凍。彩娟慌慌張張跑來問:“上凍了沒有?水泵和水管子凍了沒有?多虧沒凍,要不凍了水管子又得挨吵。”銀漢說:“你不讓點爐子就不點,水泵凍壞了需要修你掏錢。”“爐子該點。今天爐子邊上的水盆裡還結冰了呢。要是不點爐子,水泵明天肯定凍上了。”彩娟嬉皮笑臉奉承着,從自行車後座上拿下一個質量好的火鉗子,“我從家裡拿來的,叨煤球比原來那個好用。前幾天你說買那個點心,咱買去。”“不想吃。”“你不是說足球襪挺好嗎,咱買去。”“不想要。”銀漢煩得慌。
彩娟說:“你來給我檢查一下,看好了沒有。”檢查畢,銀漢擦自行車,彩娟就在旁邊轉來轉去,沒完沒了地說話。飯做好,銀漢盛飯,用筷子往外夾南瓜。散做一片。彩娟說:“晚上別餾了,吃涼的。”銀漢說:“我吃涼的肚子疼。”彩娟夾一筷子放嘴裡,急火火說:“嚯,燙死了,你還說涼!”銀漢怒道:“你說什麼。”彩娟白着臉問:“我說什麼?”“算了。”
吃完飯,彩娟問:“桌子上的碗筷怎麼收拾?”“我今天不說我來幹,這點事不用再問了。”彩娟說:“這還用問誰幹。”銀漢說:“我幹你就那屋歇着去,閉上嘴;你幹你自己看着辦。”彩娟勃然道:“我幹,我說讓你幹了嗎!”把鍋端到小廚房裡一放就完事。銀漢也知足,總比她一點不幹光添亂強些,就說:“睡去吧,下午還得上班。”彩娟說:“咱倆一塊睡唄,暖和。”“電熱毯開着怎麼會不暖和。去吧,別纏人。”“你怎麼不睡?”銀漢說:“咱媽明天過生日,我得把菜提前準備出來,你睡吧。”彩娟說:“明天再幹唄。下午我不上班,有事出去,咱大睡會。”“好好好好,真纏死人。”
下午,銀漢準備配菜和菜譜,彩娟又上網閒看。半下午了,銀漢怕彩娟餓,拿出壓縮餅乾遞給她:“餓了嗎,這有餅乾,你吃點吧。”彩娟一動不動,發嗲說:“你餵我。”銀漢不耐煩:“你嫌我不忙怎麼着,還得餵你。”彩娟說:“你不餵我就不吃,餓死得了。”銀漢壓着火低聲說:“愛吃不吃,不喂。”彩娟不滿:“怎麼了你又這樣,多大事?”銀漢說:“我應付日常事已經很吃力,你還給我找活,出這種樣。同是一家人,你們過得這麼好,我已經不知道活着什麼味了。”彩娟大懊惱,哀求說:“不說這話行不?”“行,不說。”銀漢轉身上廚房去了。彩娟幾個屋來回轉畢說:“明天讓爐子滅了就行,寒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