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開門,美芹推着三輪車進來,鬥裡放着一包奶,笑着說:“那一包我喝了,這一包給娟,沒漢的了。”低頭緊着進屋。彩娟在屋裡喊:“銀漢,盛飯。”銀漢說:“馬上就好。”進廚房抄鍋。扈美芹說:“我不吃,得走。”銀漢說:“有雞,在這兒吃飯吧,省事。一個人不值當得做飯。”美芹說怕小油菜壞了,彩娟說:“吃一口再走,哪怕吃一口呢。”美芹說:“現在不好吃肉了,覺得沒意思。除了肚子胖了,也沒覺得哪好。”銀漢說:“新打的米棍給你帶點。”去屋裡找個乾淨袋子給美芹裝上些。美芹麻利地接過來捧住,帶着響聲深深親一口。彩娟說:“銀漢!袋子還開着口呢,你紮上。”銀漢說:“歇着吧,別安排了。”
關效美出來說:“這是誰呀?”美芹說:“我來看看娟。”銀漢說:“我岳母。”關師傅進門去了。申廣福提醒她:“銀漢給你說話呢,說這是他岳母。”關師傅回過神來,又出來說:“我沒聽見。”銀漢說:“沒事、沒事,您去忙。”
忙了一天,銀漢着實吃不消。晚上到體育場簡單轉轉,一個腦血栓後遺症患者正在往南走,陪着他一起來的年輕女子硬把他往東邊拉,這老人身子不靈活,又不能說話,陷入被她干涉的困境中。銀漢心裡一沉,恐陷入悲哀情緒中,去看“西班牙鬥牛機”的熱鬧景。然而鬥牛機上兩個小夥子表情尷尬地坐在瘋狂扭甩的機器牛上顛簸加轉圈,銀漢直想吐,趕緊走開。看到一棵大法桐樹,要去採氣,然而伸開兩臂時卻於心不忍,說:“我還是給你點氣吧。”對着它推氣。器械都有人,只有梅花樁處無人。於是上了梅花樁,氣沉丹田,倒退着慢慢踩着樁走。一個年輕女人在旁邊高聲“嗨”一聲,嚇得銀漢差點從樁上掉下來。只見身後三米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孩,大概有三歲。女子旁邊還有一個男子,面無表情站着。銀漢跳下梅花樁推自行車就走。彩娟問:“怎麼回來這麼快?”銀漢打了洗腳水說,“洗腳吧。昨天太乏了,沒給你洗。”彩娟說:“今天沒鍛鍊,就是好得多。”
彩娟天天看電視劇。聽得舀水的聲音忙喊:“銀漢!”銀漢忙進來,彩娟懶洋洋問:“你幹嘛呢?”“地旱了,我澆澆水。”“澆它幹什麼,一點油菜煩不煩。你看人家搞球賽的,一場球就贏幾十萬。”“球賽沒創造新價值,而我的創造了。”“你以後鍛鍊早回來會,我有時候也想出去走走。”“你帶着鑰匙。”彩娟說:“你在傢什麼都有了,我帶鑰匙幹什麼。早回來一會就行了唄。”“已經早回來了。”“你就不能爲了大局早回來五分鐘?”銀漢低聲說:“自我感覺良好。”
次日一早起來天已經亮了,銀漢忙起牀做早飯。彩娟說:“今天不做飯了,上街買點,胡辣湯,包子什麼的。別麻煩做飯了,讓你省事。”銀漢說:“你又不上街,還得我去,一點不省事。”彩娟在屋裡尖叫起來:“哎呀,哎呀!”銀漢忙過去問:“怎麼了?”“你不關門,那麼冷,我又縮回被窩了!”銀漢只好給她關上門:“有棉簾子,怕什麼。”彩娟起牀慢騰騰出來說:“我去上廁所。”一會彩娟回來了,銀漢問:“怎麼樣?”彩娟說:“不出血了,還有點疼。”銀漢說:“你已經全好了,不用再伺候。從明天開始你回去住去。”彩娟只好乖乖嗯一聲。
銀漢做好玉米粥端到彩娟跟前,拿起蜜剛要加,彩娟利索吩咐:“加蜜。你夢裡打拳,一個勁地喊曉風。夢見什麼了?”銀漢說:“夢見一頭大獅子讓我抱,我推它它不動,反倒踩住我的手。曉風在那邊還不知道,我急得一頭汗。”彩娟說:“能不乏嗎,踹騰一夜肯定累。昨天晚上鍛鍊得太狠了吧。”“怎麼不說伺候你累的。”彩娟說:“我能有什麼事!你不去鍛鍊就有精神了。”
扈美芹買了三個魚頭、三個西紅柿和兩個土豆來看彩娟。剛進家屬院就見一些公家人正跟鄰居交涉:“現在都是一交半年。”關效美討價還價,見了美芹馬上端詳;銀漢正在交費,對美芹說:“進家吧。”美芹推三輪車進院子,赫然見馮滿倉竟在屋裡坐着。美芹差點坐地上,愣了一下才尖顫音問:“娟呢?”馮滿倉對她熟悉的聲音宛若失聰,蹺着腿安坐,氣定神閒。彩娟急從套間出來,皺着眉使勁擺手招呼美芹溜進東單間關上門低聲說:“老頭子來了,你先回家吧。”關效美連忙問:“走幹啥,在這吃。”美芹匆匆走:“家裡做着飯呢,怕剩下。”
美芹回到家,存忠在門口等着,說:“給你送點雞蛋和粉皮,敲不開門。”美芹一腦門子官司喘息不止,晦氣說:“我今天去看娟,一進門,誰知道老頭子在屋裡坐着。他去幹啥!我不能看見他,看見他就血壓高。”存忠說:“老頭子去看彩娟怕啥。他是銀漢的岳父,看個病啥的也沒事。老頭子都幹啥了?說點啥?”“他沒一點事坐那裡。我不願意看他的臉,他臉多難看,跟以前不一樣了。”存忠說:“他不咋着你。”美芹說:“要在平時娟就得告訴我,不讓我進去就完了。可巧娟在屋裡沒出來,漢在外面交收垃圾的錢,不得閒。”
滿倉的腰不得勁,今天來找銀漢給推拿一下。彩娟高叫:“這裡快開發了,到時候你跟開發商纏去!”滿倉滿口應承:“好、好。”滿倉走後,彩娟說:“老太太來你也不告訴一聲,他倆不能見面。”銀漢說:“不是早和好了嗎,老太太有事還找他說去。”“老太太看見他還是不行。以後老太太再來,別讓他們見面。”
傍晚銀漢做好飯讓彩娟去買饅頭,彩娟說:“你去買去唄。”銀漢說:“讓你買個饅頭都不去,懶。”彩娟放賴說:“我就是懶。”“死豬不怕開水燙……”然而彩娟是“病號”,銀漢還真怕她受委屈,只好自己去,還得哄着她。買饅頭回來,覺得累,躺在牀上歇一歇。彩娟知道銀漢道盡了,乃輕鬆去端飯。
過幾天,銀漢帶着彩娟去複查,又帶着她上單位料理事。送她到辦公室門前,就坐在大門花壇邊曬太陽權當休息。看大門的劉師傅笑問:“專車司機。彩娟手術幾天了?”銀漢說:“十來天了。”“十來天了還沒好?”銀漢沒答上來。溫鳳鳴從後面來,說:“妹夫來了。”銀漢忙招呼說:“鳳鳴兄安好。”溫鳳鳴本來要出去,卻又拐過來一腳踩着花壇,探着身子做出一副失落表情調侃銀漢:“你現在真清閒,有班也不上。我們是苦大仇深,整天累得要死要活。沒辦法,生存需要,敢閒着嗎!”銀漢站起來說:“鳳鳴兄魁梧健壯,滿面紅光,這是事業發展成功的表徵。人能幹自己喜歡的工作並且得心應手,這是天堂。”鳳鳴張口就來:“我的白頭髮比你還多呢。”銀漢怯怯地說:“你是哥。”鳳鳴繃不住臉兒笑了:“我就不信我蒙不住你。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銀漢說:“我會成爲你手下敗將。”鳳鳴尷尬一笑。彩娟從後面來,含糊地稱呼說:“鳴哥單子做好了放在你桌上。”鳳鳴彷彿龐壘一般自信:“好好好,放那就行了。你們回家吧,再見妹夫。”
銀漢帶着彩娟回到家,見美芹蹲在門口挑鹼塊。銀漢說:“進家吧。”美芹小聲問:“你倆幹啥去了?”“彩娟單位有點事,帶她去一趟。今天時間短,一會就接她回來了。”美芹說:“要是幹會子大了咋辦?”“先送她去,過一會再接她回來。”“那值當的跑啊?”美芹尷尬地咧着嘴說。銀漢說:“單位有事得辦。”“那光折騰你了,一趟一趟的。”美芹巴結地說着,進東單間尖聲對彩娟大嚷:“你說蘋果賤了,我一問,貴了,三塊。我跑多遠不,從西北集跑到北集纔買了五塊錢的,兩塊五一斤。到土產街口也看看,到橋頭上也看看,都貴。來回跑了多遠,纔要了五個。”彩娟不慌不忙說:“網上說蘋果賤了。”
次日銀漢趕集回到家,彩娟站在那裡說:“我感冒了。”銀漢說:“哦,你又感冒了。吃蘋果去吧。”“那行。是削成塊吃,還是切兩半吃?”“你隨便。”“我想跟你一塊吃嘛!”彩娟高興壞了。銀漢急忙做飯,說:“切兩半吃吧,你不是感冒了嗎,別把我傳染了。我要是再感冒,誰伺候你。”“就是吶,我也這麼想着。”彩娟一說話就透着機靈。彩娟看一會電視,喊:“銀漢,削蘋果。”“自己削。”“你給我削,你不削我就不吃。”無奈,給她削了端過去,她這才慢慢吃,又說:“你也吃。”銀漢說:“我忙着呢。”彩娟賴在電腦前吃蘋果看電視劇的樣子,整個一個女牛二。銀漢忽然笑了,覺得自己比楊志強些,不會暴躁得非殺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