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蕭瑾被“請”走之後,兩名明衛將王東勒從一旁的牢房中拖了出來,掛在蕭煜面前的木架上,然後其中一名明衛端起一旁早已備好的冷水,朝王東勒當頭澆下。
已經是個廢人的王東勒悠悠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蕭煜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
今日蕭煜並未佩劍,而是佩着取自王東勒手中的黑玄,此刻蕭煜將黑玄從腰間取下,雙手拄刀,冷聲道:“你是王東勒?”
王東勒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蕭瑾畢竟算是蕭家的人,蕭煜還留有三分餘地,對待一個不知底細的瘋子,蕭煜可就沒那麼好的耐性了,擡了擡下巴,一旁的明衛心領神會,拿起一條綴滿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王東勒身上。鞭子通體黑鐵製成,鞭身上佈滿倒刺,輕碰之下就能刺入皮膚,一扯便要撕下一塊皮肉,這自然也是繼承自暗衛的手段。
哪怕是王東勒這些年經歷過不少廝殺,身上傷痕無數,此刻在這一鞭之下,也是猛地一個抽搐,不過既然是瘋子,就不可以常理揣度,明衛抽打得越狠,王東勒笑的越厲害,近乎歇斯底里道:“沒錯,老子就是王東勒!”
蕭煜皺了皺眉,直截了當的問道:“爲什麼要殺我?”
王東勒獰笑道:“你斷我一臂,礙我前程,我爲什麼不能殺你?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能騎在老子頭上?我憑什麼不能殺你?老子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樣的小白臉,殺得也就是你這種豪門子弟。”
蕭煜神情古井不波,不見任何動作,王東勒的左邊臉頰上驟然出現了一個鮮紅的掌印,王東勒猛咳了一聲,從嘴裡吐出一口血沫和幾顆白森森的碎牙。
王東勒眼眸泛紅,怒吼道:“蕭煜!你他孃的有本事就殺了老子!不然等到老子出去,肯定要把你那個公主媳婦……”
沒等王東勒說完,他的右邊臉頰上又啪的一聲出現一個鮮紅掌印,這下倒是沒有厚此薄彼,兩邊臉頰徹底對稱了。
蕭煜接過一旁明衛遞過來的手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平靜道:“好好說話。”
王東勒又吐出幾顆碎牙,不再說話,只是死死盯着蕭煜。
蕭煜拿起手中的黑玄,接着問道:“這把刀是從哪兒來的?”
王東勒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散修,既敢拼命,卻又惜命,屬於那種只要我能活,天下人死絕又何妨的狠厲角色,他視蕭煜爲生平大敵,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在蕭煜手中,引爲平生之恥,同時也深知自己落到蕭煜手裡,這個所謂世家公子雖然長得比自己俊逸,可論心腸很辣,可是有過之無不及,他王東勒八成沒機會活着出去了,所以也就不在乎什麼,打定了主意要與蕭煜死扛到底。
見王東勒閉口不言,蕭煜轉頭對一旁躍躍欲試的明衛吩咐道:“繼續用刑,直到他開口爲止,只要別打死,用什麼手段你看着辦。”
明衛領命之後,獰笑着上前,蕭煜則是從椅上起身,不去看身後的殘忍景象,獨自向外走去。
臉色冷峻的蕭煜拿着剛纔的手巾走出地牢,穿過甬道,路途侍立的明衛都噤若寒蟬,一個個側身靜立低頭,蕭煜旁若無人,走出小院,早已等候多時的諸葛恭迎上來道:“王爺,二公子已經安排好了。”
蕭煜嗯了一聲,揮手示意諸葛恭可以退下。
此時天色已然暗淡,蕭煜揹負雙手,獨自一人悠悠地朝中都最高的那座府邸走去。
在走了大概一半的時候,蕭煜忽然扔掉手中的手巾,輕聲道:“出來吧。”
西北朔風急,夜風更甚。
這方手巾剛剛離手,便已經隨風升空,不過沒有飛出多遠,便被一隻纖纖素手抓在手中。
一襲紫衣出現在蕭煜身後不遠處。
蕭煜轉過身來與她對視,同樣夜色,同樣長街,同樣兩人,只是未曾下雨,兩人也未曾互殺。
女子背後揹着一架三尺有餘的古琴,站在距離蕭煜三丈遠的地方,凝視着這個可算舊相識的中都之主。
蕭煜平靜道:“你跟了我一路,從道宗到中都,想要做什麼?若是敘舊,歡迎之至,但若是其他,那就恕不奉陪了。”
女子譏笑道:“不愧是做了西北王的人,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蕭煜皺了皺眉頭,然後笑道:“以前想要擺架子,奈何沒那個本錢,就只好裝孫子,現在有了擺架子的本錢,還不許我一次擺個夠?”
女子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因爲習慣使然,冷冰冰的說道:“蕭煜,我想與你做一筆買賣。”
蕭煜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說來聽聽?”
女子似乎是被蕭煜的輕慢態度激怒,忍不住譏諷道:“這就是做買賣的態度?”
蕭煜雙手一攤,淡然道:“如今是你求我來了,這就是求人的態度?”
本就脾氣不算太好的女子終於忍不住了,俏臉掛霜,寒聲道:“蕭煜,你休要欺人太甚!”
蕭煜笑道:“秦穆綿,你是我媳婦?我憑什麼讓着你?”
秦穆綿面無表情,但不斷起伏的高聳胸脯卻說明她其實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蕭煜轉過身去,輕聲道:“秦姑娘,若是你不想說,那就請回吧。”
秦穆綿沒有說話。
蕭煜毫不猶豫的徑直離去。
秦穆綿望着那個決絕的背影,輕咬着嘴脣,眼神落寞。她知道方纔若是他的態度或是她的態度,能軟一些,結局可能不會是這樣,但畢竟她還是那個她,他卻已經不是曾經的他。
兩人像兩條相交的線,在交叉出一個交點後,愈行愈遠。
女子嗓音清冷,輕聲道:“狡兔三窟,蕭煜你真打算跟道宗一條路走到黑,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黑衣男子依舊沒有回頭,徑直緩行,不動聲色,烈烈夜風中,黑袍紋絲不動。
外面雖是一襲紫色紗衣,內裡卻還是當年白衣白鞋的女子沉默起來。望着離去的蕭煜,微微晃神,兩人也是相識於貧賤,也曾並肩而行,但終究還是陌路了。
一晃神的功夫,蕭煜的身影已經緩緩消失在長街的盡頭的夜色中。
淒涼夜風呼嘯聲中,一方手巾落地,然後一隻白色的繡鞋狠狠地踩在上面。
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揹着一架古琴離開了中都。
已經隱隱可見蕭府門前的碩大燈籠,心如止水的蕭煜忽然轉過身來,望着女子離去的方向,擡起手來,比了個握劍的動作,怔怔出神。
似是前不久,有一還未披上紫衣的女子握着一截竹枝指着他,要教他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