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銀屏也在與蕭煜說着差不多的話,她平復好心情後,神色有些古怪道:“蕭煜,剛纔那位玉塵大真人……”
蕭煜皺了皺眉頭,略帶凝重道:“玉塵?她怎麼了?”
林銀屏遲疑了一下,略帶猶豫地說道:“我一見她就覺得親近,剛纔沒有多想,現在回想起來,她卻是像極了一個人。”
蕭煜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問道:“像誰?”
林銀屏小聲道:“我母親!”
“你母親……”蕭煜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岳母?!”
蕭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該不會是林銀屏太過孤單,產生錯覺了吧。
林銀屏被蕭煜看得有點發毛,反過來瞪了他一眼,道:“玉塵大真人的容貌與孃親有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孃親要比她要溫柔些。”
蕭煜稍微回憶了一下,方纔沒有留意,現在再想,玉塵與林銀屏確實有幾分相似,若說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蕭煜疑惑道:“你覺得玉塵大真人與岳母有什麼關係?對了,我還不知道岳母到底是哪裡人士。”
以前林銀屏曾經對蕭煜說起過,自己的孃親並不是草原人,而是從中原這邊流落過去的,所以林銀屏並不完全是草原女子的相貌,反而有些江南女子的娟秀,自小也被母親教導讀書識字,完全是按照江南那邊世家千金的規矩來學禮,只是後來母親早逝,林銀屏又迷戀上了修行之道,纔沒有繼續學下去,反而是保留了幾分率真。
林銀屏答道:“只聽父親說過一次,母親好像是江都人士,姓傅或是姓付。”說着林銀屏在桌上分別寫了兩個傅字。
蕭煜皺了眉頭,江都傅家?還是江都付家?據他所知,不管是哪個傅,在江都都是沒有這個姓的大戶人家,而且他聽到這個姓氏的第一反應就是傅先生,不過轉念就打消了這個荒誕的想法,傅先生的年紀不過是四十許歲,比蕭烈還要小上些許,而自己岳母若是活着今年應該有知天命的年紀,兩者年紀相差不少,按銀屏年紀來算,岳母流落草原的時候,傅先生還是個少年,兩人產生交集的可能性不大,更何況天下傅姓之人千千萬,又怎麼會事事都與傅先生有關,自己委實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蕭煜又問了許多,包括岳母是何時到的草原,又是哪年生人等等,林銀屏都一一答了。蕭煜在心底略微盤算,在腦海中大致描繪出一個時間輪廓來。自己岳母到達草原的時間是正明十年,也就是一代權相張江陵身死之年,那一年她二十五歲,次年與林遠成婚並生下林銀屏。那時候上任天機閣主還在,傅塵應該是在道宗學藝,還未進入天機閣成爲後來大名鼎鼎的傅先生。時間上更是對應不起來了,蕭煜終於是把心底的最後一絲疑惑抹去。
正思量着,蕭煜的目光落在收着兩柄玉如意的錦盒上,拍拍自己的額頭,自嘲道:“看來她也認出你了,這兩柄玉如意應該臨時起意送的,卻害我亂想這麼多。”
林銀屏也是恍然,自己能認出玉塵,那沒道理玉塵認不出自己,那麼兩人爲何如此投緣也就說得通了。
蕭煜吩咐道:“看來這門親戚是八九不離十了,左右是認親,你不妨給玉塵大真人回份重禮,也不圖她什麼,只是有來往就成。”
林銀屏點頭應了,想着中都王府的庫房裡怕是沒什麼東西能比得上這對如意,看來只能用數量來彌補了。
經過這番打岔,林銀屏倒是把剛纔蜀州的事情給忘了,蕭煜也樂得如此,自然不會去多嘴提醒她,而是端起一旁的紫砂茶壺,自斟自飲起來。
蕭煜忽然想起蕭烈給自己傳授的經驗:“女人啊,沒事的時候就容易瞎想、瞎琢磨,一有個風吹草動就要與你鬧將一場,若是走火入魔深了,指不定就要跟你作對一輩子,但只要有了孩子,這孩子就成了最重要的東西,整天圍着孩子轉,也就顧不上跟你作對了,那時候你才能海闊憑魚躍,花開彼岸天。(將夜)”
想打這兒,蕭煜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林銀屏的肚子,暗自嘆息一聲。
生孩子這事急不得,畢竟急他一個人也生不出來孩子來,而且以他如今的地位,事關繼承家業的嫡長子,還是莫要出錯纔好。
八月二十,跋涉了三天的蕭煜回到中都,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
中都王府。
興許是兩位主人都不在的緣故,王府裡看上去有些冷清。再過幾日就是寒露,西北的寒意已經十分深重,除了幾株常綠喬木,其他樹木已是顯露枯黃之色,在下車前,蕭煜給林銀屏披了一件大毛披風,兩人一起走下車後,就是看到這樣一副深秋景象。蕭煜給林銀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輕嘆道:“走的時候還是初夏,回來已經是深秋了。”
林銀屏抿起與蕭煜極有夫妻相的薄薄嘴脣,平淡道:“本以爲很難再回來了。”
蕭煜笑望向自己的妻子,輕輕揮了揮寬大的蟒袍袍袖,攬在她的腰上,輕聲道:“夫妻之間有什麼生死大仇,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林銀屏沉默不語。
接着有管事領着蕭玥、蕭羽衣、慕容、張雪瑤、葉夏、林寒等人去了各自院子。
蕭煜夫妻二人進了正堂,林銀屏瞥見墨書正侍立在一旁,將手中盛放着玉如意的錦盒交到她的手中,吩咐送到自己房中去。墨書接過錦盒後,恭敬應了,然後又交到在她身後的一名中年侍女手中。
蕭煜先請夫人坐了右邊主位,他纔在左邊坐下,又是小聲說着什麼,惹得林銀屏好大一個白眼。
墨書眼觀鼻,鼻觀心,直到兩人膩歪完了,纔拿出一本賬本,給兩位主子彙報這段時間裡王府的諸般情況。
林銀屏正襟危坐,細細聽了,蕭煜靠在椅背上,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扳指,絲毫沒有干涉家事的意思,心中則是有些感慨,自己已經成家立業,媳婦如今也是當家的主母,兩人之間只要再有一個能繼承這偌大家業的兒子,這個家就算是全了。
只是這些話不能在林銀屏面前提起,她本身心思就重,爲了不能生育一直耿耿於懷,而偏偏是爲了蕭煜才落下的病根,蕭煜又哪有臉在她面前提起此事,讓她傷心?
蕭煜難免要思量着,日後還要去道宗一行爲銀屏求取一顆丹藥。看玉塵那架勢,八成就是林銀屏的姨母,這姨母爲外甥女出點力,不過分吧?到時候還有林銀屏與慕容的情分,讓她請動秋葉,自己再放下架子,親自請託無塵大真人,這等陣勢,除了道宗的八品、九品金丹求不得,什麼丹藥求不來?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
林銀屏放下手中賬冊,與蕭煜沿着一條鋪滿鵝軟石的小徑緩步慢行,林銀屏冷不丁問道“你什麼時候去蜀州?”
蕭煜臉色一僵,似乎想要否認,但看着媳婦那雙在黯淡天色下仍舊是明亮的眼眸,暗歎一聲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後,點頭承認道:“年後吧。”
林銀屏蹙眉道:“過完元宵節再走?”
蕭煜面帶歉意,沒有說話。
林銀屏輕咬了下嘴脣,低聲道:“正月初七?”
蕭煜還是沒有說話。
林銀屏臉色發白,失望地低下頭去。
蕭煜伸手攬住她,故作惋惜道:“本來我是想等出了正月再走的,沒想到夫人不留我,那就算了。”
林銀屏擡起頭來,在他胸膛上恨恨地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