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戈鐵馬

這力量刺激着在場每個人的脆弱神經,令得他們歡欣鼓舞,振奮得手舞足蹈,忘記自己眼下的安危,甚至忘記自身軀體的存在,令得他們勇敢無畏向着遙遠彼岸進發。

那究竟是何等的力量,誰也說不清,只覺得那是一種古老而原始的力量,是深藏在一個人體內的本能力量。

神龍發出強有力的嘶吼聲,撼動長魚酒所在的整座空間。大地一片莽荒,天穹爲之變色。巨大的劍影頃刻間分崩離析,碎裂成道道殘影。夕陽,狂風,驟雨,一瞬間全部靜止,旋即化作齏粉消湮而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荒原。

整座虛無空間隨之坍塌,天穹崩裂,露出尋劍山莊主殿的樑柱。天際消失在視線中,化作永恆冰冷的石壁。一切都在消失,一切又重新浮現,天地人神各歸其位。

“飛龍乘雲,騰蛇遊霧,雲罷霧霽,則龍蛇與蚓蟻同矣。”當夕陽與風雨消失的那一刻,這把劍已然失去了爲劍的資格。它失去了依憑,連一堆木屑都不如。

“當——”

木劍掉落在冷硬的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公子慎平靜地注視着地上的木屑,長魚酒平靜地注視着他。

大殿依舊是原先的模樣,狂暴之力並未對大殿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一切兇險的博弈僅僅存在於那座空間中。原來所謂風雨,所謂夕陽,

所謂刀劍,都不過是殘影一道、殘念一縷,它們不在天邊,不在眼前,而在人的心中,是精神世界無形的金戈鐵馬。

大殿一片死寂。雲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

公子慎嘆了口氣,道:“我敗了。”

這一聲,宛若驚雷迴響在每個人心頭上。天下第一劍竟然承認自己敗了,這怎能教人不震驚?

長魚酒疲憊地癱坐在地上,彷彿經歷了一個冬季那麼漫長的嚴酷鏖戰。

“麴生贏了嗎?”雲樗自言自語道。

“嘎吱——”

“把門打開吧。”公子慎道,“我將履行承諾,放你們下山離開。”

長魚酒聽罷,頓時長舒一口氣。

“不!”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沉默許久的玉麒忽然驚叫起來。

“你們今日誰也別想活着離開!”她惡毒地冷笑道,“慎到,我今日毀不掉你,就與你同歸於盡!”

桑柔見狀不妙,驚呼一聲:“糟糕!”

可已經來不及了。玉麒猛地疾退數步,迅速退至牆邊,伸出二指扳動第三塊磚。

“沒想到吧哈哈!”一片死寂中,只聽見她癲狂的獰笑,“我早已命人在這裡做了手腳,爲了這場行動,我籌劃了無數個日夜,豈會打無準備的仗?慎到,我毀不掉你,就與你同歸於盡!”

公子慎淡淡一笑,道:“哦,這樣嗎?你爲何不給自己修條後路呢?”

那語氣彷彿是在閒聊般輕鬆隨意。

“快阻止她!”雲無心衝了上去。

可惜還是來不及了。玉麒兩指指尖猛然發力,磚塊在瞬間被旋開。

“轟隆隆——”

整座大殿乃至山莊都在劇烈震顫,彷彿地動山搖、勢崩山嶽,巨石塊如雨點般從頭頂砸下,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深坑,將窄門砸出一個大洞來。

桑柔驚聲道:“快跑!”

公子慎立在原地沒有挪動。他將斷劍重新拾起,揮動劍鋒,格擋周身墜落如雨的碎石。

“快!你倆去把他架起來!”雲無心當機立斷吩咐道。

桑柔和雲樗衝過重重巨石,一人一邊架着長魚酒,將他攙扶起來。。

“轟——”

一聲巨響,大殿主樑柱倒了。轉瞬間,整座大殿宛若融化了的泥人開始往下塌陷,混亂中只聽見玉麒瘋狂而無力的笑聲。

“哈哈哈!什麼尋劍山莊!什麼天子之劍!很快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了!怎麼樣慎到?你終於可以跟你的遇乞小賤人團聚了哈哈!”

“你們先走,我斷後!”雲無心吩咐完桑柔和雲樗,又拔出寶劍護在心口。

“走!”桑柔和雲樗二人合力架起虛弱的長魚酒,朝着門後的地道里退去。

“想跑?”玉麒冷哼道,“你們有膽子進山莊,就別想活着離開!”她拔出腰間短劍衝了上去。雲無心揮劍格擋。

“當——”

大殿已然塌陷半邊,巨大的落石不斷從頭頂砸下,很快地道也將塌陷。

“你們先走!”雲無心當機立斷,將雲樗三人推進了地道里,轉身擋住玉麒瘋狂而凌厲的攻勢。

“不行,師姐你跟我們一起走!”雲樗的語氣裡滿是驚恐。他的神智雖然尚未完全恢復,但潛意識裡的那份柔軟卻未曾毀滅。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雲無心怒罵道,“這樣我們一個都走不了!”

“可……可我不能……”

雲樗還想說些什麼,玉麒的劍已經刺了過來。她的劍雖不及公子慎那麼快,威力卻同樣不容小覷。

“少囉嗦,快滾!”雲無心不顧形象地狠踹了雲樗一腳,“到時候見了師傅,把我講得悲壯些!”

雲樗含淚點了點頭,飛快地架起長魚酒,拉着桑柔頭也不回地奔進了地道里。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生存是多麼艱難多麼苦澀的一件事,艱難到寸步難行,苦澀到淚流滿面。如果一定要有人犧牲,爲什麼那個人一定是我?可又爲什麼不是我呢?

大殿在劇烈的震顫中宛若秋風中的落葉,渺小無力。很快整座山莊都會塌陷成一片廢墟。

公子慎站着沒動。他曾想象過整座山莊毀於火,或者毀於水,可他卻從未想過,自己一手辛苦建立的尋劍山莊會毀於一把劍。

七年前,爲了遠離法家派系紛爭,潛心鑽研修習劍道,他離開繁華的大都城,踏上這片遙遠而荒蕪的土地,並在落雪崖巔建立了尋劍山莊。尋劍尋劍,尋的是一把天子之劍,尋的是法者之劍,尋的是心中的劍。或許他終其一生都可能不會尋到這把劍,但尋劍的漫長過程本身就是對劍道,乃至人生天地最個性最深沉的體認。

他將這山莊定名爲尋劍山莊,就是要時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志,心無雜念皈依劍道,勿要爲外界紛繁擾了清淨。跟隨他一同建立山莊的,有打小照顧他的莫總督,還有總督的女兒莫遇乞,他的貼身侍婢。

人怕麻煩,可麻煩總是黏人。再後來,他的名氣越來越響,慕名前來的訪客絡繹不絕。他們中的大多數最終留了下來,將尋劍山莊改造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山莊,甚至發展壯大成了燕國大地上一支不容小覷的勢力。

他成了傳說。這傳說在江湖上流傳開去,最終傳到了廟堂上,傳到了燕國國君的耳朵裡。國君親自登門拜訪山莊,並允諾將自己的女兒玉麒郡主嫁與他。

他明知國君這個決定荒謬而昏庸,必定會爲郡主留下終生遺憾,但他無法拒絕。半月後,玉麒郡主嫁了過來,他永遠無法忘記那日的婚宴排場:豐盛的酒宴,連排席位,琳琅珠玉,鮮紅的嫁衣尾擺曳地。一切熱鬧光鮮背後隱藏着百無聊賴的蕭索。

她的劍舞得很出彩,卻始終浮於劍道表層。她始終無法與他有共同的人生追求。

想那夜,莫遇乞在房中誕下了自己的孩子,珞兒。玉麒什麼都沒說。半個月後,玉麒也有了身孕,國君大悅,再度登門造訪,於莊內擺下酒席宴請四方賓客,燈火通明直至夜半。

莫遇乞那夜似乎很傷心,喝了不少酒,臉通紅通紅的,連走路都走不穩,愣是被大總督攙扶回了屋。

後來,他就再沒有見過莫遇乞。他只當她是病了,或是離開了,直到她的屍身在山腳溪澗中被發現,那一幕最終成了他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唯有死亡方能助他洗清罪孽。

這一刻,死亡在他的腳邊獰笑着狂舞。他從未如此接近死亡。在那一刻,他忽然找到了他苦苦追尋一生的劍——不是殺人的利劍,不是駕馭羣雄的權力之劍,不是盡繩天下之民的法者之劍,而是一把能將自己交付出去,爲之豁出性命,爲之笑忘生死的劍。這把劍原本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它被塵封在無數細小繁複的脈絡中,被澆鑄於血肉軀體裡,消解在每一寸肌膚之下。

他說不出這把劍的名字,但這把劍本身就不需要名字。無名,有名之始也。

“哈哈哈!”玉麒大笑道,“這裡馬上就成廢墟了,慎到,你怎麼不走呢?”

她輕輕鬆鬆地避開雲無心一劍,扭頭對公子慎嗤笑道:“憑你的輕功想要逃離此地,雖非易事,卻也絕不是毫無可能。可你怎麼連試都不試一下呢?難不成你已經自暴自棄了?”

“看劍!”

雲無心又是一劍刺向她的心口。

第五十八章 月殺如鉤第一百六十五章 劍已出鞘第一百八十章 七個仇人第三章 桃花仙人第一百二十二章 風雨江湖第一百二十二章 風雨江湖第六十一章 秉燭夜談第七十八章 魚麗盛宴第四十七章 子非魚第一百四十二章 骨笛第一百八十一章 浴血驚變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心危牆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子慎第四十二章 雲海悲歌第五十九章 朝堂江湖第七十三章 燈火第十八章 巫祝第十八章 巫祝第四十三章 大音希聲第二十九章 祭湘鬼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神降鬼第四十三章 大音希聲第二十七章 犧牲第八十二章 血祭戰第一百零七章 流血的夢第一百四十七章 法者之劍第七十八章 魚麗盛宴第一百四十三章 風言風語第一百十三章 鬼車第一百零三章 刀劍無眼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戈鐵馬第一百五十三章 商與禁商第七十六章 酒光第五十九章 朝堂江湖第一百七十二章 煙火氣第一百六十四章 隔牆有耳第一百十九章 濮陽的雨第一百十八章 賜婚第一百三十八章 囚徒困境第一百四十三章 風言風語第一百十四章 寂寥桃花第十六章 浮水漂燈第六十七章 秦則無禮第八十八章 家第一百五十一章 魚如草芥第一百二十三章 無心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子有酒第一百七十二章 煙火氣第一百八十六章 尾聲第八章 扶搖直上第八十六章 分合之道第八十四章 俠客第四十八章 湘,九嶷第一百零三章 刀劍無眼第六十五章 霸道第一百六十二章 夢,囚籠第十六章 浮水漂燈第三章 桃花仙人第六十九章 要走的路第一百四十三章 風言風語第五十九章 朝堂江湖第一百三十二章 枯溪第七十七章 陰謀家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戈鐵馬第十五章 駑馬第七十三章 燈火第六十八章 吳起這人第一百五十章 浮雲馬第一百二十八章 雙璧輝夜第七十三章 燈火第七十七章 陰謀家第六十五章 霸道第一百八十六章 尾聲第三十七章 祭魚第四十章 神之陣第六十一章 秉燭夜談第一百三十二章 枯溪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戈鐵馬第七十二章 屠鬼刑官第一百二十二章 風雨江湖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關朋友第一百零七章 流血的夢第九十六章 天地雪夜第一百六十四章 隔牆有耳第三十六章 元魂火第八十六章 分合之道第一百七十九章 花落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神降鬼第十一章 覺者夢者談第四十四章 雲夢澤第一百章 魚麗盛戰第一百七十一章 冬至日第一章 重耳第七章 習坎入坎第九十九章 城頭雪第一百六十五章 劍已出鞘第一百十八章 賜婚第一百零三章 刀劍無眼第一百三十六章 阡陌之路第六十九章 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