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世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既然不明白,那就等到了南臺,想清楚了再與我說。”
他所說的‘南臺’,是指繡衣衛管轄下的一個詔獄。
在李世民想來,老虎倉的這些掌櫃們,無不都是做慣了生意,一個個都精明似鬼。哪些顧客可疑,哪些交易又有着貓膩,他們心內又豈能沒個數?
所以他都懶得問,等到在詔獄裡面呆個十幾二十天,這許大善熬不住了自然會開口或者被人滅口,李世民反正是一點都不着急。
“可開府大人您這麼做,怕是有些不合規矩?”
許大善臉色蒼白的擡起頭,語調也加強了三分:“開府大人這般任性妄爲,就不懼朝中諸公責難?”
“不合規矩?敢問是哪家的規矩?聽你語中之意,莫非是打算威脅本將不成?”
李世民目光冷厲如刀的朝此人注目,直到見許大善屈服,再一次低頭俯首之後,才又收斂住了眼中的殺機。
“本將秉公執法,哪來的任性妄爲之說?至於你說的朝廷諸公,他們如果真有這膽量,那本將其實是很期待的。”
說完這句,李世民就轉頭示意樊世興:“把所有人都給我帶走,船上的所有貨物,但凡沒法說明來源的,都全數充公,作爲罪證!”
樊世興當即領命,一邊安排人手,將許大善等一干人等都押上了囚車;另一邊又親自指揮一應禁軍,繼續騰卸着船上的一應貨物。
這艘五層樓船的內部空間極大,裡面裝載的貨物也多,光是墨甲就有六百多具,總計價值高達兩百多萬貫。而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沒法說明來歷的。所以李世民帶過來的幾百禁軍,很費了一番力氣,纔將這些東西搬下岸。也幸虧他們帶來了足夠的馬車,否則的話,如何把這些東西運回洛陽都是個問題。
就在這之後不久,又有了兩個好消息先後傳至。李世民麾下的兩位繡衣校尉商血陽,蕭守道,成功奪下了天九商行與廣羅倉的貨船,並且人贓並獲。
這裡必須一提的是,前二者都是李世民新收羅的部屬,其中前一人源自於宇文士及的推薦,後一人則是由司馬連城薦到他麾下效力。都有着一身不俗能爲,修爲高達二品,卻在繡衣衛當中鬱郁不得志。
至於天九商行與廣羅倉,則是排名僅在老虎倉與洛生行之下的兩家商行。
這次李世民,可不僅僅只是對老虎倉一家動手而已。天九商行與廣羅倉這兩家黑市大商行的貨船,同樣在他目標之內。只是在老虎倉尤其重要,背景硬實,所以由他親自坐鎮。
可李世民對於其餘兩處也同樣重視,動用的人力甚至還超出了老虎倉這邊將近三成。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高手隨行,似楊韻釋羅剎等人,都被他分配在這兩處,更有無面箭羅禮居中策應,以確保這次的行動,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而那商蕭二人,也都未讓他失望,成功的將那兩艘貨船拿下。據說收穫不小,尤其天九商行的幾位掌櫃與賬房,剛好湊在貨船上算賬開會,被商血陽一鍋端了。不但擒下了好幾位天九商行的重要人物,更拿下了一套完整的出入賬冊。
而就在一個時辰,當這三支押運着人販與大量贓物車隊,在洛陽城東的官道上匯合時,洛陽城裡面的各方人物已經是聞風而動。一時間各色各樣的騎隊蜂擁而來,分列在道路兩旁,圍觀着這支規模龐大的車隊。這些人神色各異,有興致勃勃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怒目以視,虎視眈眈的,不一而足。
李世民甚至從其中,發現的好十幾位熟人的身影,其中還不乏他們武功李家的親朋還有,此刻都是面色陰沉難測。
他也毫不意外的在這些騎士裡面,發現了楊積善的身影。旁邊還另有一人,相貌與楊積善相似,那應該是楊積善的兄長楊玄挺,故楚國公楊素膝下排行第三的那位。
老虎倉乃是楚國公府最重要的財源之一,到這個時候若還沒有動靜,那纔是咄咄怪事。
這二人似乎感受到了李世民的目光注視,居然大大方方的策馬向前,來到了李世民的身側,與他並轡前行,然後直接開門見山的詢問:“李二郎,敢問我楚國公府,近日可有得罪了閣下?”
李世民心想你們得罪我的地方,那可多得去了,難道不該心知肚明嗎?
可他面上卻是絲毫異色都沒有,神色淡定的回着:“得罪?這話這讓我有些不明白了?聽兩位楊兄之意,莫非是以爲我李世民在公報私仇?”
楊積善側頭定定的看着李世民的側臉,似乎恨不得一拳像這傢伙的臉上砸過去,可半晌之後,他終究還是壓去了眼裡的怒意:“那麼敢問李開府,老虎倉的這些夥計,到底是犯了何事?”
李世民停了之後,卻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很抱歉,事涉朝廷重案,不便泄露於無關人等。兩位楊兄如果好奇的話,不妨稍等一些時日,那時自然能知曉究竟。”
楊積善眼中的怒火,頓時再次積鬱,不過在他發作之前,就被他旁邊的楊玄挺強行按住。後者的城府明顯勝於楊積善,面上竟然自始至終都是面含笑意:“怎麼能說無關?衆所周知,我楚國公府是老虎倉的東家之一。甚至可以說,這家商行就是楚國公府的產業也不爲過。如今我們家的產業與夥計犯事,我等作爲主家,豈能不聞不問?”
李世民聞言,這才神色微動,定定的看了這楊玄挺一眼。心想這傢伙,倒是比楊積善更有擔當。然後他就一臉的意外的說着:“原來如此,老虎倉居然是楚國公家的產業嗎?恕本將孤陋寡聞,不知其中的關節,多有得罪了。”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抱拳於胸,表示歉意。那楊氏兄弟二人見狀,則彷彿是吃了蒼蠅一般噁心,卻偏偏還不能不做迴應,一邊無奈的回以一揖,口裡說着不敢;一邊聽李世民繼續睜着眼說瞎話:“原本這老虎倉涉及的案情,是不該告知兩位的。然而楚國公府與我大隋同休慼,料來不會做那種大逆不道,犯上作亂之事,更不會輕易走漏消息,所以本將這裡即便透露一二,應該也是無妨。今次老虎倉所犯之事,輕則偷稅漏稅,重則勾結逆賊,涉嫌謀逆。而其餘天九商行與廣羅倉,也是一般的情形。可最後究竟是什麼樣的罪名,得看本將審案時,具體的情況如何。”
他看似在於楊積善與楊玄挺兩兄弟說話,目光卻是在掃視着道路兩旁圍觀的人羣。
楊積善當即蹙眉,正欲開口抗辯,卻被楊玄挺一把拉住。這位也同時拉住了轡頭,停止了前行,目送着李世民與一衆爪牙遠去。
直到這支龐大的車隊,消失在遠方的城門內,這位才轉過頭掃望着周圍諸人,一聲苦笑:“輕則偷稅漏稅,重則勾結逆賊,涉嫌謀逆。這句話,四弟難道還沒聽明白嗎?”
就在這個時候,道路兩旁的那些首腦人物,大多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世民剛纔說的那句話,可不只是對他們兄弟兩人說的,還有今日再次圍觀的衆多勢力首腦的。
“怎還能不明白?”
楊積善早就已經醒悟過來,他的臉上滿是複雜之色:“原本還以爲他是得意忘形,要捅黑色船城這個馬蜂窩,可看來卻是我太天真了。這個傢伙,實在是我見過的人當中,第一刁滑奸詐之輩!”
“應該說是老成練達,足智多謀纔是。難怪李密那廝對他讚不絕口,佩服有加。父親他也真沒看錯人,此子的確當得起‘龍躍鳳鳴’四字。近年來的武功李家,之所以能家業漸興,漸有後來居上之勢,此子可謂是居功至偉。就如今日,看似莽撞之舉,卻是一舉數得的手段——”
楊玄挺搖着頭,一聲輕嘆:“總之先回去吧,你我只需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鉅細無遺的稟知兄長與李法主即可。他們二位,自然有妥善之法處置,”
“可這事很難辦!”
楊積善的眉心已皺成了一個川字,他用上了束音成線之法,小聲在楊玄挺搖的耳旁說着:“我家與武功李氏,結怨已深。尤其這李世民,半年前其弟死後,看似已負氣吞聲,忍辱求全,其實是隱忍不發,待時而動。這位因其弟之死,已將我家恨入骨髓。一旦尋到了機會,必定會全力以赴,不將我楚國公府打入萬劫不復之境,絕不會罷休。”
“爲兄怎能不知?”
楊玄挺苦笑着應道:“你我該相信兄長與法主的能爲,他們有足夠的智慧處理此事。”
說到這裡,他也又眼含憂愁的往城門方向眺望:“此子真不愧‘臥虎’之稱!說實話,我現在真有些擔心了。不得不說,兄長對他們如此忌憚,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旁邊的楊積善則是一陣沉默,楊玄挺所憂之事,也正是他最擔憂的
當日他看不起的一介李家棄子,如今卻很可能成爲他們家族事業中,最大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