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奧運火炬手的愛心行動
唐山廣播電視局高級記者葛昌秋赴川抗震救災的18天經歷,同樣讓我們感覺到鍾愛新聞、熱愛生活、珍愛生命的人生真諦。
6月12日上午,我在《唐山勞動日報》文藝部主任潘石的辦公室採訪了剛剛從災區歸來的葛昌秋。他是唐山大地震的倖存者,河北十大愛心人物,河北十大慈善記者,河北十大青年新聞名人,全國青聯委員。同時,他還是2008奧運火炬傳遞唐山段火炬手。
5月12日,四川汶川大地震發生時,葛昌秋正在從外地出差趕回唐山的列車上。那一年的唐山大地震對於他來說印象太深刻了。整個城市在一瞬間成了廢城,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失去親人,那種場面非常痛心。他也曾經因爲這場災難而失去親人,這種記憶是無法磨滅的。當他在手機短信裡得知四川發生地震災害後,腦子中第一個想法就是要去災區,去那裡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們,作爲曾經經歷過災難的人,他更能夠理解災民,更能夠知道他們在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什麼。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報名參加了唐山志願者救援隊。葛昌秋說:“作爲一名光榮的火炬手,我們在這個時候更應該頂上去,讓全世界的人瞭解中國火炬手是什麼樣子的。”
13日晚上,當他得知被批准隨唐山志願者小分隊次日一起前往災區的消息後,便開始忙碌起來。第二天清晨,他又重整行囊,在一個大大的旅行箱裡一下子裝了40袋壓縮餅乾、兩大包方便麪,又帶了收錄機、口香糖、漱口鹽水、雨衣、雨靴、雨傘、風油精和創可貼等簡單的藥物和必需的衣物。同時聯繫北京等地的媒體朋友,以特約記者的身份深入一線,隨時報道唐山人在災區救援的行動。臨行前,葛昌秋還來到年逾八旬的雙親面前,告訴老人他將赴救災一線,母親說:“這纔是我的兒子!你放心去吧,家裡的事不用操心!”因爲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只要有了新聞,他都要到一線去,不論是當年林西百貨大樓的特大火災,還是唐山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現場,還是紀念唐山抗震等活動,只要有重大事件、重大活動,在一線,準能看到他的身影……
5月14日下午,葛昌秋與唐山的志願者小分隊一起抵達成都雙流機場。此前在飛機上,因機場運輸救災物資,航班要改航線,他馬上向乘務長說明情況,飛機上有搶險隊、醫療隊和到一線去的記者,非常緊迫,必須到災區去!最後經機長與地面聯繫,航班如期降落,那一刻,機艙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一下飛機後,他又馬上聯繫災區,安排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目的地。當他和大家在機場等待前往重災區的消息時,旁邊一位市民得知他們是來自唐山的志願者,主動邀來幾位朋友把他們送到綿陽。
在災區,葛昌秋記錄了許多珍貴的畫面,見證了無限感動。幾經努力,小分隊被批准前往受災最嚴重地區之一的北川縣展開志願服務工作。由於天色已晚,只能在安縣西苑中學做短暫停留。由於長途的奔波勞累,十幾名志願者很快鑽入當地安排的帳篷中席地而臥。而因爲沒了“牀”位,葛昌秋只好穿上羽絨服,在操場上“散步”,在濛濛細雨中開始了工作。
他用相機記錄下忙碌的醫護人員和志願者把倖存者轉移到安全地帶、立即展開救治的鏡頭。而在這一晚,發生了兩次較爲強烈的餘震。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不論是吃還是住,他都先把志願者們安排好,他說:“你們幹了一天的活兒,挺辛苦的,有功,應該在先。”就這樣,他曾和衣露宿災區,也曾在雨中的汽車帳篷裡蜷曲過夜,蓋着雨衣還弄溼了衣服,雨水滴進耳朵裡、眼睛裡……他卻笑着說:“這是讓人心明眼亮看災區,洗耳恭聽災民聲。”當走進北川,看到那一幕幕慘狀,他一下子驚呆了,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大地震的情景,他的心被揪緊,眼裡涌出了淚水,沉默片刻後,他馬上投入工作。拍攝了北川中學救人的場面後,他便一頭扎進縣城,冒着餘震走過一具具屍體,繞過從山上滾下的大石塊,拍攝了大量的震災場景。第二天,北川縣城不再允許救援人員以外的人員進入。
在災區的每一天,葛昌秋都爲一個個故事感動着。一位年輕的母親在廢墟下匍匐着身子,爲只有三四個月大的孩子撐起一個空間,救援人員發現她們時,母親已經離開人世,孩子卻幸運地活了下來,孩子身邊有一個手機,屏幕上是母親在廢墟下寫給孩子的短信:“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記住我愛你!”正是這樣一個故事,讓他爲自己定下了三個選題:記錄百位母親、記錄百個家庭、關注災區兒童。
在葛昌秋的採訪本上,我們看到,一個個故事的記錄並不像常規的採訪筆記一樣完整、工整,他說:“開始的幾個採訪我都瞭解了每一位母親與自己子女的故事,但到後來,我發現經歷過災難的母親們大都有一段痛苦的回憶,所以後來我就更多地與她們說家常,用相機記錄下一位位母親與自己兒女在一起的表情。”
葛昌秋給我們講述了一對母子的故事。一位80多歲的母親家在茶坪,地震毀壞了她家的房屋,山體滑坡阻塞了山路,不得不從大山中轉移出來。平日裡山路就難行,災後在山路上行走就更難。兒子揹着老母親走了十幾個小時才轉移到曉壩的安置點。在帳篷前,葛昌秋對老人家說:“還是有兒子好吧!”經歷了一路疲勞的老人家咧開嘴笑了起來。回過頭,看着滿臉汗水的憨厚的兒子,葛昌秋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好樣的,我敬佩你!”他舉起相機,爲這對母子拍下幸福的一瞬。
“看到老人家笑的樣子,我突然感覺到母愛是那樣的偉大。我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趴在自己母親背上那種美好的感覺,我想老人家在兒子後背上的感覺一定和孩子小時候在母親後背上的感覺是一樣的吧!”葛昌秋說,“記錄了100多位母親與孩子後,我感覺到,不論什麼時間,不論什麼地點,不論多大年齡,不分什麼民族、國界,母愛都是一樣的,都是那麼偉大。”
在綿陽九洲體育館,葛昌秋遇到兩位胸前掛着救助證的小夥子,瘦弱的母親坐在帳篷前,他們的父親“失蹤”了。當他們把手緊緊握在一起時,葛昌秋說:“兄弟,堅強起來,你們以後就是家裡的頂樑柱,記住,給媽媽一個完整的家!咱們一起握緊拳頭,要相信有媽媽在你們就有家,有你們在媽媽就有了依靠,給媽媽最大的回報,就是堅強,就是幸福,把家支撐起來!”
就是這樣,葛昌秋一邊採訪,一邊講述當年唐山大地震的情況,講述唐山人震後的新生活,講述黨和**的關懷。這種聊天一樣的交流,讓許多人心情豁然開朗,驅散了心頭的陰霾。在災區的18天時間裡,葛昌秋像這樣的採訪和心理溝通涉及了千家人。他說當年唐山也是這樣,不同姓氏、幾十口人組成臨時大家庭,過着共產主義的生活,相互的親情、友情、真情,將災難帶給人們的痛苦撫平。大家庭雖然很短暫,但留給人們的記憶卻是溫馨的,一兩個月之後,大家庭就解散了,所以,記錄這一段生活非常有價值,非常有意義。據稱,在這次抗震救災中,他的這一選題在全國同行中獨樹一幟,被人稱爲思路新穎、視角獨特,既有人情味兒,又有史料價值,一般人沒這種想法,也下不了這麼大的功夫,跑那麼多地兒,拍那麼多人。
在帳篷前,孩子們與來自國外的志願者一起做着跳繩、傳氣球等簡單的遊戲。當看到遊戲中的孩子們笑聲依舊是那樣的燦爛天真,葛昌秋不停地按動快門。那一張張笑臉、爽朗的笑聲也感染着受災的羣衆和參加抗震救災的志願者們,讓人們看到了希望,走出災難的陰影。那笑聲似乎和地震發生前沒什麼兩樣,似乎也在告訴人們,只要勇敢地去面對,再大的災害我們也能戰勝!
那天,重慶的餐飲企業運來了糧食、蔬菜和炊具,人們開始搭竈做飯。災民們無論男與女,無論老與少,自發站成兩排,形成兩道人鏈,把糧食從卡車上卸下來。據說那是一批夠7000災民吃1個月的糧食。看着已經駝了背的老人彎着腰在人鏈中吃力地搬運着,他感覺到一種力量,一種中華民族空前團結的力量,一種在自然災害面前心手相連的力量。
在災區,見到唐山志願者的標誌,不少來自廣州、北京和四川的媒體同行就打聽:“葛昌秋在哪兒?”他們知道他肯定在一線。幾天下來,葛昌秋不僅爲北京、上海、重慶、廣州和四川等地媒體同行提供了採訪援助,還被《科技日報競報》《重慶晨報》《成都晚報》《新聞晚報》和四川衛視、內江電視臺等媒體報道了工作情況。當他看到一家受災羣衆家裡只剩下老兩口,連一間遮風擋雨的棚子都沒有,兒女們都在浙江打工,不能回家來救災,他便找到鎮裡物資調配站要來帳篷,和志願者們一起爲兩位老人“搭”建了一個家。老人感動得逢人便說:“唐山人好!”
一些羌族老鄉把這個來自唐山的記者當成朋友。幾位小朋友經常拉着他的手問這問那,依依不捨。一天,一位老大媽拿出招待貴客的臘肉,切了一塊非讓他吃不可,這不僅是一點兒食物,也是一片真情,但他覺得不能隨便吃災民的東西,於是他便說:“我是回民。”對方纔不再勸他,說:“尊重你們的習俗。”
5月17日下午,葛昌秋去綿陽傳照片,在返回北川的半路上,朋友得到消息,稱北川有緊急情況,可能有洪水險情,經與有關部門覈實後,朋友勸他馬上一塊兒趕到成都,以免有危險,可是他果斷地說:“北川還有我的同事,我必須回去!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在一起!”於是,他又攔車直奔北川,路上急匆匆的人們和部隊的戰士們情緒十分緊張,滾滾煙塵在震後一道道裂縫的路上揚起。在離北川中學很遠的地方,車不能行進了,他馬上下來揹着攝影包疾步向前,一邊走一邊給北川的志願者負責人打電話,告訴他這一急切的消息並囑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應做出預案,應對一切可能出現的險情。”路上,一位素不相識的同行見他還往裡走就勸告他:“這個時候咋還往裡走?不要命了?”他說:“那兒還有我的同事!”經過1個小時的徒步行進,他終於在5時多趕到北川。此時,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之後,他馬上與團市委領導商量辦法,提出建議。可他們卻故作鎮定稱是謠言。一位同行的隊員也急着勸他一塊兒先撤,可他明確表示:“我是青聯的副主席,是記者,這裡是一個團隊,我不能先臨陣脫逃!”
十幾天中,他到綿陽、北川、安縣、曉壩、桑棗、德陽、漢旺、綿竹、郫縣、都江堰、擂鼓、富新、新都等地,瓦礫中跑壞了兩雙鞋,沒辦法,他接受了當地人給的一雙綠膠鞋。忙碌中他都沒有給自己留下一**作照。最後,他跟同行要了一件印有“5·12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災紀念”的T恤衫,寫上“多難興邦”幾個大字,並將自己的行程記在上面,留作紀念。葛昌秋覺得:災難是一面鏡子,它能映照出每個人的內心世界,看出人的追求,人的價值。救災的現場也是一個舞臺,形形**的人,來來往往的人都有展示,真誠的、作秀的、撈資本取名利的,或悲或傷、或靜或憂、或喜或樂都暴露無遺……
曉壩是當地一處較大的災民安置點,周圍受災的羣衆大部分被集中安置在那裡。剛開始到這個地方,葛昌秋看到,人們已經開始有序地搭建帳篷,也有序地拿着飯盆去打飯。“震後這樣的一個場面讓我很受感動,同時也感覺到在現場缺少點什麼!”葛昌秋說,“是缺少一面國旗。如果有一面國旗,百姓的心中才會踏實,纔會更有力量,因爲黨和**是他們的主心骨。”
於是,葛昌秋和幾個志願者開始到處尋找,終於在鄉**和部隊駐地找到了國旗。一位志願者找來兩根竹竿,臨時的旗杆就這樣豎在了災民安置點內。當鮮豔的五星紅旗在一片綠色的帳篷上空迎風招展,那種自豪和敬意油然而生。
5月19日,全國哀悼日。他組織志願者和當地人員在路邊聽着陣陣汽笛長鳴,大家都心情沉痛。他看到一輛轎車內的人坐在車裡不動,就嚴厲地讓他們下車肅立。他說對亡者的哀悼是對生者的尊重。最後,他帶領大家高呼:衆志成城,勇於勝利,抗震救災,重建家園。
當看到自發從唐山來抗震救災的志願者越來越多,在葛昌秋的建議下,唐山的志願者還成立了臨時的指揮部,使自發到抗震一線的志願者有了組織,形成一種凝聚力,更有力有序地在前線開展工作,並向市委和當地抗震救災指揮部進行彙報。他還抓時間安排他們的食宿,解決困難。那時,一有事兒,人們都不約而同地說:“找葛記者。”在災區的十幾天中,他不僅拍照,幫助裝卸物資,還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協調了不少矛盾。
當看到有些境外人士蒐集一些地震實物時,葛昌秋對當地媒體的記者說:“唐山大地震過去30多年了,可是當年那24萬遇難者,能夠被歷史留存下來的實物很少,後人只能記住那樣簡單的一個數字,正因爲唐山大地震後未能及時存留民間實物,成爲永久的遺憾。”葛昌秋鄭重地說,“如果有可能,應該盡最大努力永久保留這次地震遇難者的遺物,如照片、書信、證書、日記等,用最鮮活的實物留存方式永久地紀念他們,以便爲下一步設立地震紀念館提供原始材料和檔案。”這樣的建議被當地媒體發出後,得到相關部門領導的高度認可。
作爲唐山大地震的倖存者,葛昌秋多年來致力於地震史料的研究和災難報道,被稱爲“地震史專家”。早在1999年,他就致信聯合國秘書長安南,提出建設世界地震博物館的建議,被國內外媒體關注,****有了議案、提案。
“‘這兒還有一個活的!’在十幾天的採訪中,這是最讓我感動的話。”說到這裡,葛昌秋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是被廢墟壓了65個小時後被發現的生命啊!”在北川中學,高二(5)班的學生吳奇被救出,葛昌秋毫不猶豫地跑了過去,用鏡頭記錄下了整個救人的過程,吳奇深情地望着解放軍,他把這張照片起名《注視》。他的注視將籠罩整個世界,他的注視將穿越這個民族的漫長行程。
葛昌秋回來後寫了一篇《記憶的分量》:“記憶有分量嗎?從地震災區回來,我反覆思考,常常自問。在災區的18天裡,我聽到、看到、感悟到的以及記錄的人、事和場景不少,存留的記憶很多,有慘烈的,有痛苦的,有感人的,有悲壯的……災難是一面鏡子,能映照出人的境界,人的追求,人的價值。疾風知勁草,大難見本色。應該說,有些記憶會隨着時間的推移如塵埃般隨風而逝,而沉澱珍藏下來的,必成爲人生財富,相伴終生,甚至留給後人,留給歷史。這種記憶有價值,可傳承,有分量,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