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的規費停了,各大社團心裡肯定不安,但不用怕,我不會忘記往日的情分。”何定賢道:“不管是潮字頭、東字頭、還是大圈幫、和記、客屬商會。”
“總之,只要給警隊交過一分錢,都有兩年的時間作緩衝。”
“兩年內,我不會抓一個大底,但敢給警隊送錢,黑白勾結的人,該抓的全都要抓。”
蔣天生神色動容:“何生,義羣上下一萬多兄弟,可一直都在幫您做事,您該不會放着義羣不管了吧?”
他心中焦急。
何定賢蹙起眉頭:“我早年就答應過你,將來把義羣全盤交給你,你不趁我心情好,借勢接管義羣,不怕傳不到兒子手上?”
“何生。”
蔣天生雙手端起酒杯,義正言辭的道:“我蔣天生不是什麼好人,吃喝嫖賭樣樣都佔,但也知道樹無根不長,義羣離不開大佬的幫手。沒有大佬作靠山,義羣連果欄都開不了,更如何發展到現在的程度?”
“我對燈火起誓,當初雖心創建一番事業,但佩服大佬忠義,現今絕無將義羣佔爲己有之心,如有違背,死於亂刀之下。若是大佬不信,我馬上就可以退出社團。”
他右手指燈,起誓完將酒飲下,可謂是振振有詞,情真意切。
何定賢看得出蔣天生是真的慌了,但沒有因可憐而改口,搖頭嘆道:“警隊改制結束,以前的秩序就變了,現在黑是黑,白是白,我與伱可以是朋友,當兄弟。”
“但警隊與社團不可能再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這並非是我的意思,時局就是如此,作爲朋友,我今天來提醒你一句,不代表會受到任何要挾,包括情感要挾!”何定賢語氣肅然,看向蔣天生眼神露出厲色。
蔣天生動動嘴脣,欲言又止,終究不敢觸怒大佬,乖乖就在椅子上坐下:“對唔住,大佬,我做的有點過火了。”
“僅此一次。”
何定賢道。
蔣天生嘆出口氣:“將來兄弟們沒有大佬,生死只能各安天命。義羣兄弟們全靠大佬扶持,聽見大佬要走,難免有些失態。”
“當初是我把兄弟們帶出屋村,建了一個社團,如今我不會拋下兄弟們不管。相信,有本事撈到錢的,多少都有一些積蓄。兩年時間,足夠一個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足夠一個社團轉型,走向合法生意。”
“有心的話,是有出路的。”何定賢點到即止,沒有把話說的太透。
蔣天生卻面色意動,可心裡又覺得實在困難。
適合社團轉型的路子不多,幹建築、搞酒吧、運輸是幾種,但樣樣來錢都沒撈偏門快。撈偏門撈的風生水起,誰願意去幹這些?娛樂業就算不洗錢,一樣沒多少可賺。
如果形成產業鏈的話,收入倒是有些可觀,但在商業上需要不少投入,社團不一定敢冒風險,就算願意搞,說不定管理能力也欠缺。
但義羣一旦啓動轉行,何定賢其實是會願意幫忙搭橋牽線,指點一下方向的。
帶全港社團轉型的宏景太龐大,帶一間社團還是有可能。
“多謝大佬,兩年時間,夠江湖兄弟們用的了。”蔣天生悵然若失的道。何定賢見狀也就多說,輕笑道:“兩年之後,要是再給差人抓到,可千萬別報我的名字。”
“當然,你私下要是遇到些難關,可以打個電話給我。”
“我很願意幫手老友的。”
蔣天生站起身深深鞠躬:“何先生,再見。”
“再見。”
何定賢坐在椅子上,盤算了一下,將整個義羣送給蔣氏,足夠對得起兩兄弟效忠。
“對了。”
他突然喊道。
“何先生。”
蔣天生手已拉到門把,聞言又止住腳步,回過頭面帶徵詢的道。
“義羣可以換招牌了,換一個你喜歡的。”何定賢出聲笑道。
蔣天生心頭一跳,雖然不捨,但還是鞠躬答道:“是。”
雖然,蔣氏還與大老闆有一份香火情,但義羣註定再與大老闆毫無瓜葛。倒不用考慮大老闆會不會失去對黑道的掌控力,而是大老闆根本用不上黑道的勢力了。
有一天大老闆若是還需要叫社團出來做事,那反而代表大老闆的權勢有所下降。
至於所謂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也談不上。因爲,義羣始終都不是大老闆直接掌管,而互利互惠,互相合作。有需要的時候一起合作,沒需要的時候好聚好散正是江湖常見的戲碼。
酒樓門口。
一名堂主將車門打開,低聲喊道:“蔣生。”
“嗯。”
蔣天生面色沉重,輕輕出聲,彎腰坐進車內。
堂主見話事人表情難看,忍不住道:“談的順利嗎?”
“以後,好好辦事,自求多福吧。”蔣天生瞄了他一眼,伸手拉上車門,示意司機趕快開車。
當晚。
何先生開出的兩年之約就已經傳遍江湖,各大社團叫苦不迭的同時,心裡其實悄悄鬆了口。因爲,何先生給的時間很充裕,足夠社團做出相應調整。
當然,前提是不要踩紅線,別再去賄賂警隊高層。
至於如走私、馬欄、賭檔的生意,自然是繼續幹,出事再由小弟頂,反正兩年內大底們都不會出事。兩年以後,如馬欄、賭檔等罪名小,收益高的服務性行業肯定要繼續幹。
如走私、綁票、賣粉等生意,肯定依舊有人幹。
但會逐漸分化爲兩批人,一類叫作傳統型黑幫,一類叫作暴力性犯罪組織。
這裡面傳統型黑幫的地位更高,勢力更強,但比較依賴規模,顧及風險,少做惡性案件。暴力性犯罪組織則以人少,不要命爲特點,常常不懼風險,專做高收益的生意。
暴力性犯罪組織一旦發展壯大,就可能往傳統型黑幫的路子走。傳統黑幫一旦能夠在某個正行領域站穩腳跟,就可能半黑半白,成爲備受矚目的大佬。
至於真正徹底洗白的黑幫,幾乎是在社會上看不見的。因爲,黑幫能否洗白並不光看能力,還必須拿到上層社會的“特赦令”。如果一間社團沒有“特赦令”,就算生意上已經徹底轉型,依舊會被翻舊賬查出黑料。
所以,這種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痛苦,讓後來的江湖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兩年時間,都夠和記換一屆坐館了。”
“何先生對兄弟們沒話講。”
通菜街。
福旺茶樓。
福義興坐館林大頭穿着一身黑衫,手上端着茶杯,語氣感慨的說道。東義堂坐館鹹溼佬留着山羊鬍,穿着唐裝坐在旁邊,點點頭:“巧了,我正打算做完這一屆就退休,剛好可以安享晚年。”
“我們是輕鬆,反正幹不動就退,警隊也不至於爲難一羣老骨頭。”東英社坐館歪雞鬱悶道:“以後的年輕人就慘了,當小弟的時候要砍人,當上大佬又要擔心被警隊砍。”
“想想我們也算幸福,不管當苦力的時候多累,被砍人的時候多慘。總歸是不用東躲XZ,當上大佬更是方便,普通警員都不敢難爲你。”
東福社坐館串燒搖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被鬼子用炮轟的時候,也想不到港島可以發展成今天的樣子。”
“後生仔要上位,我們就退下來給他們機會,他們也應該該證明自己。難道,一點事情都辦不好,就想要當大佬嗎!”
林大頭頷首道:“這點說的沒錯,要相信下一代人的頭腦。”
歪雞插嘴道:“還以爲何先生只會關照義羣,潮字頭,不會關照我們。”
“別亂說話,何先生能走到今天,可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鹹溼佬馬上駁斥。
林大頭忽然問道:“白飯魚呢?”
“聽說已經退休回家養老了,可惜啊,女兒嫁對了人,卻沒生個一兒半女出來,否則,他連帶着也算真正的何家人了。”串燒頗爲其惋惜,林大頭卻笑了笑,只覺得凡事都有得有失。
白月娥若是有孩子,固然在家庭裡地位更高,可何先生兩個妻子都很有背景,聯合起來打壓的話,那結果可不一定好看。反而像現在和和氣氣的,看似損失很大,但卻能富貴一世。
白月娥又不是家中獨女,論嫁人的話,已經給白家掙足好吃。白飯魚無論如何都是賺翻,有時求個穩未免是壞事。
癸丑年,乙卯月,癸卯日。
九龍區。
天后廟。
蔣天生穿着西裝,手拿高香,朝着天后聖像三拜九叩,背後立着一百餘名社團骨幹,有各區堂主,白紙扇,也有海外分社趕回來的代表。只見一百多人站滿小廣場,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支香,隨着大佬的動作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蔣天生完成祭禮,將高香插進一座鼎爐內,回過頭望着場下滿滿當當的社團兄弟,朗聲道:“義羣社自二十一年前成立,從一間小小的果欄做到現在,一十九個堂口遍佈港澳、南洋。自今兩任坐館,一百六十名大底。”
“昨夜,天后託夢給我,贈我紅巾一條,大師說是個好兆頭,算了一卦,最好給公司改個招牌。本來義羣的招牌就夠響,亂改其實是不好的,但爲了兄弟們平安,爲了兄弟們有得撈。”
“我決定將義羣更名爲——洪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