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沒由來地說這一句,毛樂言也些愕然,“怎麼說?”
“趙振宇找過她幾次,但是她都避而不見。”莫顏嘆氣,“其實趙振宇也沒什麼歹心思,不就是想出於做一個父親的心理,想關心一下她肚子裡的孩子。”
毛樂言有些疑惑,“但是,我問過趙振宇,他說不想見梅妃。”
“他說不想見,是因爲心裡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但是,他畢竟是個思想成熟的人,回來這麼久了,從知道梅妃懷了他的孩子到現在,他定必經歷了一段心路歷程是我們所不知道的。你跟他說過,孩子出生之後會是魔童,他心裡其實很擔心,怕孩子一出世便爲禍天下。”莫顏的語氣和趙振宇有些相像,可見他們最近來往得有多頻密。
毛樂言心裡涌起一絲愧疚,趙振宇是她的好友,但是這段時間自己也焦頭爛額,根本沒有關心過他,只道他回來便足夠了。
“我回去跟他談談。”毛樂言道。
莫顏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我只是覺得當初設計他的人是梅妃,要生氣也該是他生氣纔是,如今卻弄得像是趙振宇欠了她什麼似的。”
毛樂言蹙眉道:“這件事情錯綜複雜,說不上誰對誰錯。趙振宇找梅妃也只是想解決問題,而梅妃不見他,大概是因爲還不知道怎麼去面對趙振宇。”
莫顏便不做聲了。
過了一會,外面有人敲門,毛樂言站起來拉開門,門外站立的,正是一身素裝的羅雲裳。她神情有些不安,侷促地站在門口,伸頭往裡探了探,見到坐在桌旁的書生,面容有些煞白,回頭便想離開,被毛樂言伸手拉住了,毛樂言道:“都來了,就不進來坐坐嗎?”
羅雲裳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來,神情有些恐慌,囁嚅道:“我……”
“進來再說吧。”毛樂言拉她進來,並且順手把門關上。
羅雲裳站在書生面前,書生也沒想到毛樂言約的人就是她。一時間,面容複雜,不知道說些什麼。曾經爲了愛走天涯,曾經是恩愛夫妻,曾經窮困潦倒,曾經背叛傷害,一切的一切,雖從心頭滑過,卻也是往昔的事情了。
“你還好嗎?”許久,書生才輕聲問道。
羅雲裳的淚水便簌簌地落下,雙手扭着手絹,不知道如何回答,曾經,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並無什麼不妥之處,畢竟人往高處,愛情不能當飯吃,他既然無力供給她優質的生活,她努力去追求,又有什麼錯?但是當經歷了青樓的現實,王府的冷遇,她開始感悟,知道塵世間最難求的不是金銀珠寶榮華富貴,而是一顆真心。跟他在一起的歲月,雖然窮困,但是開始有愛的日子,也是十分幸福的。或許是她貪心了,有了愛,總還想有其他,一味地追求,卻失落了最初的美好。
毛樂言帶着莫顏和小二出去了,把空間交給兩人,心裡有什麼糾結也好,仇怨也好,都應該在這個暫時還算平靜的日子裡解決。
書生見她如此,嘆嘆氣,“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小姐讓你來,大概是怕我心裡還有芥蒂。其實,我心裡如今最放不下的,只有年邁的父母,雲兒,若是你方便的話,勞煩去幫我照看一下。”
羅雲裳急急點頭,哽咽道:“我對不住他們,也對不住你,我曾經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女人……”
“我只記得你不顧一切跟我遠走時候臉上的果敢和信賴,之後所有的事情,我都忘記了。”書生輕聲道。
羅雲裳猛地擡頭,往昔恩愛的日子排山倒海般涌上心頭,她曾經選擇遺忘,曾經覺得自己愚蠢,如今,最懷念最美麗的,竟就是那段歲月。
她終於哭倒在他懷裡,可陰陽相隔,他們之間,也只能是盈盈對望,再無交集的一日。
回去的路上,毛樂言問莫顏,“你說,我還有些什麼事情沒做呢?”
莫顏見她今日十分反常,不由得擔憂地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啊?你今日怎麼患得患失的?”
毛樂言輕笑,“至少,現在沒事的。”
強大的不安從空氣中微風中向她逼來,隱隱流動的空氣,有殭屍的氣息隱藏其中。人來人往的街道,按部就班的百姓,有行色匆匆而過的商販,臉上帶着溫和而期待的笑容,大概,他們都是一名夫妻,一名丈夫,一名兒子,身後,有一個家庭的人等着他回去,所以此刻,他臉上有滿足的笑容。
而今晚之後,皇城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莫顏有些擔心,“至少現在沒事是什麼意思?”
毛樂言沉聲道:“今晚,會有殭屍臨城,書生和小二,你們今晚不要出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記住我跟你們說過的話,即便做鬼,也不能做一隻受人欺負的鬼,一定要強大自己,要強大自己,就要付出努力。”
書生和小二面容一凜,道:“我們謹記在心。”
莫顏有些摩拳擦掌,“好啊,許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他們敢來,我就讓他們回不了頭。”
毛樂言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嗯,沒錯,我已經預備了許多豌豆射手,只等他們來了。”
“什麼豌豆射手?”莫顏好奇地問,“豌豆能對付殭屍嗎?”
毛樂言篤定地道:“能!”
毛樂言特意去了上陽殿給太后請安,太后見她親自來,有些歡喜有有些責怪,“怎麼過來了?看你穿得那麼少,一會着涼了可就不好了。”
毛樂言安靜地笑了笑,“如今胎兒已經過頭三個月,我實在是在宮裡憋得難受,便出來走走。”
太后凝望着她,“哀家也知道爲難你了,只是爲了孩子,你就再忍耐幾個月吧。等孩子生出來,你想去哪裡都無所謂。”
毛樂言笑笑,“是的!”頓了一下,她道:“太后娘娘,今晚,我想在上陽殿設宴,和宮中的姐妹聚一下,皇上病了這麼久,大家都沒心思,這後宮也是沉沉的讓人開心不起來,正好今晚月圓之夜,我想借賞月的名譽,和大家閒話家常,您說好麼?”
太后嘆氣,“難爲你有這樣的心思,你若是歡喜,那自然是好的,自從皇帝病了這些天,哀家也好,各宮的主位也好,都是愁雲慘淡,猜測頗多。這樣的氣氛,反而不利皇帝養病。這事兒你別操心,哀家會命人去各宮下旨,也好安定一下後宮的人心。”
毛樂言笑容仿若三月的暖陽,“一切,單憑太后做主。”
離開上陽殿之前,她在上陽殿佈下結界。今夜戌時開始,這上陽殿進不得,出不得。
而外面的奪命廝殺,和她們也沒有關係。
天色漸漸地暗沉了下去,看着天邊瑰麗厚重的雲彩,可以想象明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斜陽收起最後一抹光輝,宮內四處便掌燈了,長長的迴廊和殿宇之間的角落,都燃點這紅紅的防風燈籠。毛樂言站立在昭陽殿最高處,極目遠眺,燈籠發出朦朧而顫抖的光,整座皇城,都在靜默和柔和中。
有御林軍穿着皮靴走過,他們的步伐很輕,隊伍整齊,腰間斜插着佩劍,盡忠職守地守護着這座皇城。
月亮漸漸升起,透過樹梢看上去,只見一輪滿月如同龐大圓潤的玉盤,一絲紅黃色調的迷離的光纏繞在月亮附近,那月亮,便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宛若美麗的仙子。
而陡然,殺氣便濃重了起來,那迷離的光褪盡,整個月亮便清朗起來,本溫潤的光線,竟有些灼人起來。
毛樂言輕躍下地,來到劉漸的寢殿。劉漸依舊沉睡,燭光下他的臉有着柔和的線條,毛樂言俯身,紅脣印在他乾澀的嘴脣上,有輕微的刺痛感。她伸手抱住他,頭埋在他的胸膛間,有疼痛從胸間升起,漸漸地,那痛便直竄而上,化作淚水,迷了他的眼睛。
景王悄然入內,毛樂言擡起頭,道:“都辦妥了?”
景王道:“能撤走的,都撤走了,能安置的,也都安置好了。如今皇宮中所有的侍衛,身上都配搭黃色的驅屍咒。”
“佩戴驅屍符,能讓殭屍對他們失去興趣,不會襲擊他們,更不會吸取他們的血,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生命危險。”毛樂言沉聲道。
“御林軍中,從來都不缺勇敢的壯士。”景王凜然道。
毛樂言默然點頭。
“命人重重守護着永暉殿,我也會佈下結界……”毛樂言話還沒說完,面色便陡然一變,她一驚,“這麼快來了?如今還不到子時。”
景王神色也凝重起來,“要不要回去昭陽殿守着梅妃?孩子會不會出事?”
毛樂言拉開門,想飛身出去施法布結界,但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給彈了回去。景王疾步上前扶起她,擔憂地問:“有沒有事?”
毛樂言搖搖頭,緩緩起身,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正是那日在雲霧樓裡看到和一個傻子嬉戲的男子,他是龍尹樂的人。
“你來幹什麼?”毛樂言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白子笑了笑,“不必害怕,我來,是幫夜澈一個忙的,他不是要撥亂反正嗎?只要皇帝死了,景王便能登基爲帝。”
毛樂言心頭駭然,“是龍尹樂讓你來的?”
白子笑道:“不是她讓我來的,莫非我還會是自己請纓來的?你們毛家殺殭屍厲害,但是對我這個千年蛇王,還未必能取勝,更何況,我手上還有法寶。”說罷,他攤開手掌,竟是玲瓏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