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奪妻之恨最難消。尚鐵龍那“三槍之仇”尚未報,這“奪妻之恨”又現於眼前。“舊仇”加“新恨”,無異於火上澆油,令尚鐵龍怒火萬丈,忍無可忍。
尚鐵龍把楊壽山拉到院子裡,楊壽山還在陪着笑臉解釋:“老尚,你誤會了,那三槍不是我打的!”尚鐵龍根本不聽:“閉死你的臭嘴!好漢做事好漢當,你要是這樣抵賴,我就更瞧不起你了。接招啊!”說着,一拳把楊壽山打倒在地。
楊壽山出鼻血了,剛爬起來,尚鐵龍又是一拳。楊壽山真的火了,冷笑着:“尚鐵龍,既然這樣,那咱倆打完了再說!”兩個人打得難分難解。
麥草在窗前看到這一幕,拖着個大掃帚衝出屋子,一邊哭着一邊罵着:“別打了,有話不會好好說?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嗎?”兩人哪管她的勸解,越打越激烈。
麥草掄起掃帚,給了楊壽山一掃帚,又給了尚鐵龍一掃帚,哭喊着:“打死了拉倒,咱們三個一塊兒死……”尚鐵龍和楊壽山呼呼地喘着,各自望着對方。
尚鐵龍瞪着雙眼怒吼:“我今天先不要你的狗命,你跑不了。你記住我這句話,我不會告訴公安局抓你,我要親手宰了你。回屋把臉上的血洗一洗,我在這兒等着你,咱接着打!”
楊壽山針鋒相對:“誰死誰活還說不定呢,你等着!”說着回屋了。
尚鐵龍呆呆地看着麥草,又看着金虎,這時,他的淚水才涌上眼眶。他努力地笑了笑,喃喃自語:“麥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麥草喃喃地:“你說怎麼回事?你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我被人救了。”“那陣亡通知書是假的?”“他們搞錯了。”
麥草哭着:“天啊,這不亂套了嗎?滿地的雞毛,怎麼收拾呀!”
尚鐵龍蹲下身子,把金虎摟在懷裡,輕聲地:“這是我兒子吧?兒子,我是你爹,叫爹!”金虎掙脫了他,跑到母親身邊。
尚鐵龍一手牽着孩子的手,一手抱起麥草,朝樓上走去,邊走邊大聲吼道:“咱回家去!咱纔是一家人吶,快回家!”金虎哭着,掙脫了尚鐵龍的手,麥草也奮力掙脫着,喊着:“他爹,放開我,我已經是楊壽山的人了!”她突然咬了尚鐵龍的手,哭着跑下樓梯。
尚鐵龍看着手背上那個鮮紅的牙印,眼看麥草領着孩子跑進楊壽山家,咣噹一聲關上門。他好不容易忍住淚水,慢慢上着樓梯,一步,又一步,兩腳像灌滿了鉛。
楊壽山呆呆地看着屋子裡,滿屋狼藉不堪。金虎躲在裡屋,面滿驚恐。麥草坐在炕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喃喃道:“天爺啊,這是怎麼了?這就是我的命嗎?壽山,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壽山望着麥草:“當時,我確實沒有打他,他可是實實在在打了我一槍,打穿了我的褲襠,那條褲子我還保存着。這些,我早向組織交待過。”
麥草撕心扯肺地說:“壽山啊,既然是這樣,我想回到他身邊,你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不會忘記。”楊壽山像遭了雷擊,他沉默一會兒,忽然說:“該死該活屌朝上,關燈,睡覺!”
尚鐵龍怒火攻心,見院子裡楊壽山家的燈光滅了,咚咚咚跑下樓來,抓起麥草丟棄的掃帚劃拉楊壽山家的窗戶,鬧出動靜,喊着:“把你美的,我不睡,誰也別想睡!”
屋裡沒有動靜。尚鐵龍大喊:“你不是裝聾嗎?我叫你裝!”拿起破盆,狠勁地敲着,發出咣咣的噪音。屋裡的燈亮了。院子裡,家家的燈都亮了。尚鐵龍搖搖晃晃地上了樓。
尚鐵龍上樓進了自己家,獨斟獨酌,醉態可掬地拍着大腿罵:“狗東西,想摟着我的老婆睡覺,沒門兒!從今晚兒開始,誰也別想睡覺,我鬧死你,蔣介石怎麼樣?比你咬牙吧?叫毛主席鬧得神經衰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念阿彌陀佛也沒有用,摟着宋美齡也白搭。我就不信八路軍鬧不過國民黨!”
楊壽山家,麥草坐在炕上叫着:“壽山,沒動靜了,你睡吧。”楊壽山搖頭:“我把燈關了,你睡吧。”說着關了燈。夜深了,大院裡,家家戶戶的燈都熄滅了。
尚鐵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越罵越上火,看到楊壽山家的燈光熄滅,他又坐不住了,提着那把二胡搖搖晃晃出門下樓,走到院子裡,嘟囔着:“我叫你睡,我鬧死你!”
尚鐵龍坐在地上,拉着破二胡,扯着破鑼嗓子唱開了山東琴書《馬大寶喝醉了酒》:
“馬大寶醉了酒忙把家還,只覺得天也轉來,那個地也旋。爲什麼那太陽落在那東山下,月出正西明瞭天哎,明瞭天噢。今天的生意沒走運,一天也賣不了幾個銅錢。我馬大寶內心煩,擡腿走進了燒酒館。哎,掌櫃的,你給我打上二斤酒,再給我弄盤炒三鮮。別看我衣裳穿的破,喝酒從不少給錢。酒館之內喝罷了酒,邁步就把家來還……”
楊壽山家的燈亮了。家家戶戶的燈都亮了。鈴木加代走出屋子,同情地看着尚鐵龍。
尚鐵龍扔了破二胡,站在院子裡罵街:“楊壽山,你個王八蛋!老子革命你享福,你他媽的是蔣介石,小日本打跑了你下山摘桃子,你不叫玩意兒!你是什麼東西,當年叫我追得你跑掉了褲子。你們都信不?就是他楊壽山,露出了白屁股,又肥又胖,像開了花的大饅頭,有磨盤大,撒謊是兒子,孫子!我看得真真的!”
麥草實在忍不住了,對着窗外喊:“鐵龍,有事說事,不許你埋汰人!”楊壽山勸道:“算了,一個醉鬼,別和他一樣見識。”
尚鐵龍繼續罵道:“楊壽山,你他媽的大屁股怎麼那麼白?老子知道,是吃美國罐頭養白的,我們吃什麼?一天四兩高粱米。你他媽的國民黨,憑什麼搶八路軍的媳婦?”
樓上,一桶水潑了下來,尚鐵龍淋了個落湯雞,跳着高罵街:“誰?誰陷害八路軍?”
麥草喊:“尚鐵龍,你讓不讓大家睡覺了?還講不講理了?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尚鐵龍可着嗓門叫:“我老婆都丟了,能冷靜嗎?我怎麼不講理了?八路軍最講理!哎,楊壽山是什麼東西?國民黨!你怎麼成了國民黨官太太了?他一輩子別想扒掉國民黨的皮!你跟着他,將來孩子怎麼辦?不是成了小國民黨嗎?長大了怎麼找媳婦?”
麥草不想讓尚鐵龍再這麼下去,只好出門,來到尚鐵龍身邊好言相勸:“鐵龍,誰叫老天爺捉弄人呢?我不是以爲你死了才嫁人的嗎?現在我已經有家了!”尚鐵龍可憐巴巴地看着麥草:“可是我沒死呀,咱倆是兩口子,我有婚書!講不講個先來後到了?”麥草講着道理:“可我和老楊也登了記,是在人民政府登的記,蓋着巴掌大的紅印兒呢!”
尚鐵龍失去了理智:“不行,我不管那些,媳婦是我的,我得奪回來!”他說着扛起麥草就跑。麥草掙扎着:“放開我,鐵龍,你別胡鬧了!你這樣我就瞧不起你了!你得講道理!”尚鐵龍一邊呼呼喘着氣,一邊說:“我管不了那麼多,你必須跟我走!必須跟我回家!”他說着說着倒在地
上,麥草也倒在了地上。
鈴木加代看不過去,下樓扶着尚鐵龍回家。麥草看着這兩人上樓了,才慢慢走回家去。
鈴木加代把尚鐵龍放到炕上:“廠長,你應該正視現實。你醉了,喝點茶水醒醒酒吧。”尚鐵龍忽忽悠悠地站起來:“誰說老子醉了?老子是酒仙,再喝八瓶也醉不了。我他媽冤枉啊,明明是自己的老婆,叫人家搶去了,我丟不起這個人啊!”
鈴木加代順着他:“好,你沒醉,你冤枉,你先歇着,明天和他說理。”又把他按倒。尚鐵龍又忽忽悠悠站起來:“明天?今天晚上怎麼辦?不行,我不能讓他們今天睡一個被窩!”
鈴木加代強行把他按倒,蓋上被子,又加了一件大衣,像哄孩子似的:“睡吧,你放心,他們睡不到一個被窩裡。”尚鐵龍打着呼嚕睡去。
早晨,尚鐵龍提着飯盒走下樓去上班,碰見在院子裡掃雪的麥草,他死死地盯着麥草。麥草低下頭,又擡起頭:“鐵龍,別這麼看着我,我受不了。”“我受得了嗎?”
麥草流淚了:“誰知道你沒死?你要是沒死,我能再進一家門嗎?”尚鐵龍沉默了。
麥草痛苦地傾訴:“你知道嗎?爲了找你的屍骨,我領着孩子跑遍了鞍山,還跑到營口,到處打聽你們的部隊,想把你揹回老家。可是你跑哪兒去了?你沒死爲什麼不來找我們孃兒倆?”尚鐵龍同樣痛心:“我找了,回老家找了。聽說你到鞍山來找我,急忙趕回來。回來以後又接到一個重要的任務,接着就是到瀋陽學習一年。給老家寫信也沒你的回信。我尋思解放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慢慢找吧。誰知道……唉!”
麥草繼續訴說着:“你知道我們孃兒倆這一年多受了多少苦嗎?數九隆冬,大風掀翻房頂,我和金虎凍得渾身發抖,人差點凍僵,是楊壽山給我們孃兒倆修好房子。沒想到房子又塌了,金虎被埋在裡頭,是楊壽山不顧自己的性命,把金虎救出來。爲了讓我在廠子裡站住腳,他沒白沒黑地教我技術。沒有他照顧,我們孃兒倆能有今天的樣子嗎?”尚鐵龍聽着,感到不對味兒:“你說着說着他還動起感情來了!嗓子都起顫音了!”
麥草很冷靜:“你正在氣頭上,我不和你計較。你知道,你這個當爹的,在金虎心裡就是個影,在他心裡,楊壽山比你親,就是他的親爹,誰也拆不開他倆。昨晚我想了一宿,我要是上樓和你過,孩子怎麼辦?咱不管怎麼樣,千萬不能傷了孩子……”聽到這兒,尚鐵龍沉默着,推着自行車走出大院門。
尚鐵龍到廠裡上班不一會兒,就接到何廠長請他去辦公室的電話。何廠長讓他坐下:“我要狠狠批評你!聽說你昨天晚上把幸福大院鬧了個底兒朝天,有這回事吧?”
尚鐵龍忙要解釋:“廠長,你不瞭解情況,是這麼回事……”何廠長一擺手:“不用說,我全知道。你老婆找到了,可是呢,她又和楊壽山結婚了,於是你就和人家爭老婆。我說的沒錯吧?這件事,楊壽山沒有錯,麥草也沒有錯,你也沒有錯,這都是戰爭帶來的麻煩。現在關鍵是看麥草的,她願意跟你也行,但必須和楊壽山打離婚。你再不要胡鬧了啊!兩個分廠長打架,成何體統!”
這天夜裡,尚鐵龍一個人在家裡喝着悶酒,他的頭痛病又犯了,大汗淋漓地抱着頭,在炕上翻滾着,用頭不斷地撞擊牆壁。鈴木加代正在燈下看書,突然起身走到牆前,聽着隔壁傳來咚咚的聲音。她猶豫了一會兒,簡單理了理妝,走出家門。
鈴木加代走進尚鐵龍屋裡,看見尚鐵龍正狠命用頭撞牆,趕緊跑過去,抱住尚鐵龍的頭,驚懼地說:“廠長,你要幹什麼!”尚鐵龍喊着:“疼,我的頭要爆裂了,活不成了!”
鈴木加代慌了神:“廠長,你不要嚇唬我,我送你去醫院!”
宋大夫來了:“我說過,你這老毛病得好好調理,子彈頭不到大醫院取出來,你的病就不會去根。”尚鐵龍頭痛得扭曲了臉:“宋大夫,你說說容易,萬一拔了彈頭,我的腦漿流出來怎麼辦?楊壽山,你這個驢養馬下的,都是你作的孽,老子和你沒完!”宋大夫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她給尚鐵龍拿出幾片止痛片就走了。
鈴木加代倒水,照顧尚鐵龍吃藥。尚鐵龍好像突然發現:“嗯?你什麼時候來的?誰讓你來的?”鈴木加代搖頭苦笑:“你這個人,糊塗了?這半天你和誰說話?”尚鐵龍似有所悟:“哦,我影響你休息了。”
這天晚飯後,麥草等倆孩子都睡了,就走進裡屋,把楊壽山也喊進來。她盯着楊壽山:“壽山,鐵龍說被你打了三槍,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壽山如實回答:“你實在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當年尚鐵龍的部隊打鞍鋼,我們團長有起義的打算,讓我和尚鐵龍談判。我們已經談好了,各自往自己的營盤走。突然槍響了,尚鐵龍中了三槍,他回手給了我一槍。”
麥草追問:“鐵龍是你打的?”楊壽山解釋:“我沒有那麼卑鄙!後來我查清楚了,那三槍是我手下的一個不想起義的排長打的,我把那個排長斃了。”
麥草繼續追問:“既然這樣,你爲什麼不向鐵龍解釋清楚?”楊壽山感到委屈:“你也不是沒看到,我還沒說話呢,他就一拳把我放倒了。”
麥草要追根刨底:“這是你的一面之詞,我現在還不能相信!”轉身走出屋。楊壽山喊:“哎,你去哪兒?”麥草沒說話,徑直走了。
麥草來到廖部長家,一進門就自我介紹,然後講了她和楊壽山和尚鐵龍的關係,最後才問楊壽山“打黑槍”的事。廖部長告訴麥草,那件事確實不是楊壽山乾的。他向組織作過說明,組織也作過調查取證,有了結論。楊壽山率部起義後和國民黨部隊浴血奮戰,保住了鞍鋼七座鍊鋼平爐,自己險些犧牲,他對鞍鋼是有功。
麥草從廖部長家出來,進了尚鐵龍家的門。麥草默默地看着尚鐵龍,尚鐵龍醒了,也默默地看着麥草。麥草輕聲說:“鐵龍,你誤會楊壽山了。我才從廖部長家裡回來,你和壽山的事組織有結論,黑槍不是他打的,是他部下一個不願意起義的排長打的。我沒打過仗,不懂武器,可是你想一想,當時他離你那麼近,朝你頭上打槍,子彈會打不進腦子裡嗎?要是打進去,你會起死回生嗎?”
麥草繼續說着:“鐵龍,接到你的陣亡通知書,我急忙來找你的屍骨,看到埋你的那塊墳地被炸平了,我萬萬沒想到你沒犧牲。我一個女人,拉扯着孩子,實在是難,沒有指望找到你,楊壽山來到我的面前。他的老婆死在日本人手裡,我們同病相憐,他攙扶着我走過最艱難的那段路。我看他是個忠厚老實人,漸漸走近了,是我提出來和他成親的。誰知道半道又殺出你這個程咬金,你要我怎麼辦?”尚鐵龍沉默着,一句話也不說。
他不吭聲,麥草接着說:“我還是那句話,楊壽山救了我們娘倆的性命,沒有他我們娘倆早就死了。人得講良心,人不能忘事,我要是現在擡腿跟你進了屋,我心裡過不去。”尚鐵
龍還是沉默着,像是個石頭人。
麥草着急了:“鐵龍,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說幾句呀!”尚鐵龍痛心地搖着頭:“我還能說什麼?我不怪你,你嫁給誰都行,可怎麼偏偏嫁給楊壽山這個王八蛋!我心裡過不來,一輩子也過不來!”
麥草問:“這是爲什麼?”尚鐵龍鐵青着臉:“你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不是白給的。你就是嫁人也要嫁個比我強的,那樣我的面子也有光。可他楊壽山是什麼玩意?他是我手下敗將!戰場上他不是我的對手,媽的,在炕頭爭奪戰中,我的陣地失守了,我丟不起這個人!”
麥草講着道理:“鐵龍,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你們已經不是對手了。”尚鐵龍蠻橫着:“還有呢,我看不慣他那雙眼睛,他那雙眼睛看我的時候,眼光不拐彎,有股不服氣的意思,還有點挑釁的意思。我看着難受,就想一把摁倒他,揍他,狠狠地揍,揍得滿地找牙。”
麥草又耐心地勸導:“鐵龍,聽我一句勸吧,得饒人處且饒人,冤家宜解不宜結。”尚鐵龍氣哼哼地說:“你,不要說了,去把金虎叫過來,我要和我的兒子談談話。”
麥草回到家裡,見楊壽山正給金虎洗着澡,她和顏悅色地說:“壽山,你去看看鐵龍吧,他頭痛病犯了。”楊壽山沉默着。
麥草用商量的語氣:“壽山,以後你見着他,能不能眼神往下走?”楊壽山反問:“你的意思是讓我順服他?爲什麼?”
麥草陪着笑臉:“他就是那個脾氣,你比他小,讓着點臉上缺不了肉。”楊壽山不痛快了:“讓着他?憑什麼?我該他的還是欠他的?是他的晚輩嗎?我楊壽山一輩子不做虧心事,看人眼睛從來不會拐彎兒,我白眼球大,不會裝小!”
麥草只好退讓:“好了,好了,算我沒說。金虎,你快點洗,你爹要見見你。”金虎拍打着水:“我有爸了,爸就是爹,我不去!”
楊壽山良久無語,最後輕聲說:“金虎,他是你爹,去吧。”金虎扭着頭:“不去,我不認識他!”楊壽山哄着:“兒子,別犯糊塗,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親爹,你不去見他,我再也不理你了。”金虎無奈地說:“好吧。”
麥草領着金虎來到尚鐵龍家門口,往門裡推兒子:“進屋呀,你爹叫你去呢。”金虎站在門口就是不進去。麥草只好喊:“鐵龍,金虎來了,在門口呢。”尚鐵龍喊:“兒子,進來呀。”麥草推着兒子:“金虎,你爹叫你呢,進去,叫爹。”金虎還是不肯進門。
尚鐵龍走到門口,胳膊夾起孩子,扔到炕上,抱着兒子親吻,用鬍子扎兒子的臉蛋:“兒子,想死爹了!”金虎拒絕他的親吻。尚鐵龍生氣,動手打金虎的屁股蛋子,不過和摸幾下差不多:“臭兒子,你敢不認老子,你就是走到天邊,當了皇帝,我也是你爹,打也打得,罵也罵得!”野性十足的金虎咬了一口尚鐵龍的胳膊。尚鐵龍真的火了,動手打了兒子。
麥草過來拉扯:“他爹,你幹什麼!不許打兒子!”金虎趁機掙脫,從桌子上抓過菜刀,舉起,怒目盯着尚鐵龍。尚鐵龍呆呆地看着兒子,搖了搖頭:“對不起,兒子,這麼些年我在外打仗,你不認識爹,我走的時候你還小。可我是你的親爹呀,我叫尚鐵龍,你叫尚金虎……”金虎還舉着刀:“你不是我爹,我爹死了,現在楊叔叔是我爸!”
尚鐵龍又數落開了:“兒子,你聽我說,爹沒死,爹怎麼能死呢?你爹是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楊壽山是什麼東西,你爹的手下敗將,他是國民黨,知不知道國民黨?專門欺負老百姓的。兒子,你是革命軍人的後代,怎麼能認賊作父呢?”麥草不高興了:“鐵龍,你胡說什麼?楊壽山起義有功,他不是敵人!”
尚鐵龍繼續向兒子灌輸:“兒子,爹沒胡說。狗到天邊吃屎,狼到天邊吃肉。你們孃兒倆落到虎口裡了,早晚要吃虧的。你不小了,該明白道理了,要提高警惕,警惕楊壽山這狗東西,保護好你娘,聽見沒有?”金虎不解地看着母親。尚鐵龍一臉真情:“兒子,爹對不起你們孃兒倆,讓你們受苦了。可是爹沒辦法,爹是爲咱窮人打天下,顧了大家顧不了小家,但是爹問心無愧……”他說着說着動起了感情,轉過身,沒讓孩子看見他的眼淚。當他再轉過身的時候,兒子已經跑了……
夜已經很深了,麥草放好了被窩,在等待着,楊壽山卻抱着行李捲兒走出屋子。麥草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呆立了一會兒,拿起手電筒走出屋子。她在倉房裡找到楊壽山,楊壽山在一個簡陋的牀鋪上放好被窩,正悶頭抽菸。麥草在他身旁坐下,兩個人一時無語。
中央爲支援鞍鋼建設,送來一批北大、清華、南開還有幾個學鋼鐵專業的高材生,一分廠和二分廠各分五名。尚鐵龍剛來上班,聽姜德久說,一分廠廠長楊壽山一早就開着車到車站去搶人了。尚鐵龍一聽急了,對姜德久喊,“找車去呀!”姜德久也着急:“我早問了,廠裡的車都不在家。前幾天我看見倉庫裡有一臺準備鍊鋼用的破裝甲車,不知道能不能開。”兩人找到那破裝甲車,尚鐵龍爬上去鼓搗了幾下,竟然能開了,便開着裝甲車直奔火車站。
大學生們下車了,楊壽山有禮貌地問一個大學生:“到鞍鋼的嗎?”“對呀。”“什麼專業的?”“無線電。”楊壽山一笑:“哦,不是分給我們的。”尚鐵龍也攔住一個大學生問:“哪個大學的?”“清華的。”“到我們分廠吧,德久,把他先送到咱們的接站車上。”
那邊,楊壽山的收穫不大;這邊,尚鐵龍已經滿載而歸,推着幾個戴眼鏡的上了裝甲車,開着就跑。楊壽山開着車追上來,將車橫在裝甲車前面,下了車。尚鐵龍也下了車:“喂,你們爲什麼要擋道?讓開!”
楊壽山有點着急:“你拉的這五個人都是學機械製造和電氣修造專業的,應該歸我們分廠,你們搶回去派不上用場。給你們分廠的那五個冶金專業的還沒到,還要等些日子。”“我不管那些,先搞到手再說。”尚鐵龍說罷,開着裝甲車隆隆地駛去。
楊壽山無可奈何,第二天一上班,只好找已是公司經理的何廠長解決問題。尚鐵龍敲門後進來:“何經理,找我?”看見楊壽山也在,“好啊,把狀告到經理這兒來了!”楊壽山忙向何經理告辭。
何經理拍着桌子:“尚鐵龍,你也太大膽了,私自開出裝甲車不說,還到車站搶人,簡直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尚鐵龍陪着笑:“何經理,這些學生到我那兒有什麼不好的?肥水也沒流到外人田裡。”
何經理訓斥着:“你還給我狡辯,他們學的專業到你們那裡能派上用場嗎?我也不是不給你人,你的人不是沒到嗎?急什麼?”“能不急嗎?我急等用人呢!”
何經理厲聲厲色:“急也不能胡來!你立馬把人給我交出來!”尚鐵龍連連點頭:“交,交,我交還不行嗎?”
何經理要求:“你要親自把人送到一分廠,對楊壽山作個檢討!”尚鐵龍無奈:“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