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洛林農林機械廠收到了來自聯邦各地的近千臺農用和林用機械訂單,最大的一單是200臺帶農耕用具的拖拉機。在新的一年裡,他們的發展無疑是令人樂觀的,而這僅僅是洛林工業發展的一個縮影。現如今,洛林人的經濟社會各個領域已然進入了良性發展的軌道,經濟規模和質量雙雙獲得提升,這樣的成果無疑是對魏斯的最大褒獎。不過,在這個冬天,北方事件始終是他關注的焦點,隨着那些深藏在黑暗中的內幕不斷“抽絲剝繭”,居安思危的想法愈發深刻和急切。
入冬以來,他們跟老楊教授依舊保持着穩定的通信。信的字跡和內容經過小楊教授的細緻辨認,可以確信老楊教授至少是安全的。從這些信的內容來看,雖然在這個冬天,戶外的挖掘行動受到了較大的阻礙,但研究工作卻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並且取得了很多進展。預計到開春的時候,那個在寒冷之海的堅實冰層下埋藏了無數萬年的驚世大發現就會重見天日。他不確定這會給這個時代帶來什麼,但是站在專業角度,以往關於星源石之“源”的迷惑正逐漸揭開,而對北方地質地理的研究也讓他補齊了自己在多年學術理論中的“拼圖”。無論這場事件最終會以什麼樣的結果呈現在人們的面前,他覺得自己的任務基本上已經到位了,所以,他已經向聯邦政府提交了回程申請,聯邦政府也批准了他的請求,現在只等威塞克斯的人協調安排行程了。
在以往的故事腳本里,這種情況往往緊接着一個驚人的陰謀,甚至有可能出現配角的死亡,但這種事情在現實中並沒有發生。冬季快要結束的時候,老楊教授從北方回到了聯邦。魏斯和小楊教授第一時間搭乘火車趕往自由城。在阿爾斯特理工大學的校園,三人順利重聚。老楊教授此去北方已有半年,感覺他蒼老了一些,也沉重了一些,一個人坐在那裡似乎總是在思考什麼。回到聯邦不必擔心敵人的監視,可以敞開談話,可他依然閃爍其詞,似乎有些東西不願意拿出來細說。對於這方面,魏斯和小楊教授雖然感到好奇,但都覺得他經歷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之後,是會有些比較奇怪的反應,所以也不急於問話,而是平靜地與之相處了一陣子。
有女兒朝夕陪伴,老楊教授的精神舒緩了不少,在他不善於借酒消愁的情況下,似乎也只有這種方式能夠安撫他的精神,讓他慢慢說出心裡糾結彷徨的內容。
“我們所建造過的,能夠移動的東西,最大也不過千餘尺長、幾百尺寬,而那個沉入深海的大傢伙,你們猜猜看它究竟有多麼可觀?不是幾千幾萬尺,不是幾十萬尺,而是達到了百萬尺。相當於一座山。不,不是山,而是山脈,山脈有多大它就有多大,而且它有可能是某個人造物體的一部分,它的本體終究有多麼可觀?降落在地面上或許可以覆蓋半個行省吧!我想,之前發現的那些星源石礦藏也是這樣的龐然大物,只不過它們深深地嵌入到了這個星球的內部。,在地質擠壓下逐漸變成了物質的原始狀態,被我們視爲礦藏,實際上它們原先都是這樣的部件,幾十個幾百個拼湊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壯觀?相當於把幾個夢娜莫林山脈拼成在一起,遨遊於太空之中。以我們現在的科技水平,再發展多少年能夠達到那種程度?幾百年幾千年還是幾萬年?很難想象,我們是多麼的渺小,是多麼的卑微。”
老楊教授以一種虔誠信徒的口氣說完這些,然後話鋒一轉,眼神也直勾勾的盯着小楊教授:“如果他們再度來臨,如果沒有人能夠抗衡他們的來臨,這個星球是否會成爲他們的殖民領地,我們所有人是否會成爲他們的奴隸甚至食物?是的,這是一種可怕的假設,是一種極致的可能,並不一定會成爲現實,但確有可能……這在我們短暫的歲月裡未必能夠看到,可是以後呢?也許終有一天,我們的後代將再次面對難以預料的危機。也許幾十萬幾百萬年前,我們的先輩就經歷過這種災難這樣。雙方究竟發生了什麼?單方面屠殺還是一場激烈的戰爭?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楚的說明,那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毀滅。”
對於老楊教授這般敘述,小楊教授不知該如何回答,而魏斯在一旁細細揣摩着。以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經歷,其實不難去應對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所以他緩緩說道:“”戰爭剛爆發時。我們身在北方邊境線上迎擊諾曼人的。他們利用戰術上的優勢幾乎將我們給打跨了。知道嗎?那種敵人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你不得不跟倖存的同伴們一起強撐着,那種感覺是多麼的無助,是多麼的恐懼。很多人崩潰或接近崩潰,我覺得我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頑強,當時我的內心也是接近崩潰的,但當我熬過了那一關,心裡真正的強大起來了。再後來,我經歷了奧城戰役,經歷了洛林游擊戰,而且是兩次。比那時更艱險的情況屢見不鮮,我最終還是咬着牙堅持下來……我想說的是,敵人強不強大是一回事,你的內心強不強大是另一回事。當你有一顆足夠堅強的內心時,你可以抵禦很多的困難,克服很多的難題。至於眼前尚且看不到的東西,我覺得沒有必要去操心那麼多。正如您剛剛所說的,生命太過短暫,如果我們瞻前顧後,那很可能什麼事也做不成。”
“這些道理我都清楚。在前往北方之前,我也是想好了一切可能的後果,甚至已經將我的東西都整理好,哪怕我無法再從北方回來,你們也可以接手。可是,當我抵達北方,身臨其境的感受到它的龐大,那種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彷彿一個不信神的人,突然看到了神靈……也許他們就是我們所想象出來的神靈的源頭。他們來過,他們存在過,也許他們還會再降臨,很多的聖歌中不都有這麼一句嗎?”老楊教授顫抖着說道。
魏斯有意在心理上進行正面的引導:“如果他們註定還會出現,如果他們出現註定給我們帶來一場無可避免的災難,那麼我們是否應該更加珍惜現在的生活?珍惜身邊的人?珍惜活在這自由空氣中的每一刻?”
老楊教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滿懷溫情的目光投向小楊教授。過了一會兒,他說:“小糖果還在洛林,我想你們也該回去了。容我收拾收拾,跟你們一塊兒去一趟,去看看我的外孫女,順便在洛林各處走走,看看當年工作過的地方。”
接着,他對魏斯說:“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們應該好好珍惜現在。我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總是在外面奔波,用我的雙腳丈量這片美麗的土地,用我的雙手探索出了許許多多的礦藏。而今,我雖然不太懂得享受生活,但應該儘可能迴歸家庭,多陪伴我的家人。謝謝你讓我領悟到了這一點!”
魏斯笑而不語。
在回洛林的火車上,漫長的旅途中,老楊教授沒有再跟他們聊有關北方的事情,而是說起了過去的各種冒險經歷,特別是他遇到的那些滑稽或是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魏斯並沒有覺得,但段時間他發現老楊教授呆在教室或是住處的時候,顯得格外的沉默,而當他踏上旅途就會變得非常健談,彷彿旅途纔是他的人生,才能夠放開自我。
抵達了洛林之後,特別是回到了克倫伯-海森城堡。在飯後的聊天喝茶時間,魏斯又談起了北方事件,老楊教授說那個很可能顛覆人們一切認知的太空飛船殘骸就靜靜躺在北方寒冰之海的海牀之下,離海面大約1600尺,不算是特別深,但是遺蹟並不只是在海牀上,而是覆蓋着一層厚達500尺以上的泥沙。如果結合起地質地理的變遷,大致還原當年的狀況,那個龐然大物應該是帶着極高的動能墜落到了星球上,它是何等的堅固,能夠穿透極爲堅厚的冰層一直落到了冰層下方。正是因爲埋藏在了冰層之中,哪怕經過幾百萬年,甚至幾千萬年的歲月,它依然大體保持着完整的形態,然後部分冰川融化,它落到了冰層下方的泥沙中,又在漫長的歲月中積上了厚厚的覆蓋物。如果不是威塞克斯搜尋星源石而在海牀上進行鑽探,不知道還要經過多少年的變遷,它纔會重新顯露在人們的視野中,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
說到威塞克斯人在北方寒冰之海鑽探礦藏,魏斯不禁向老楊教授請教,在那極爲惡劣的環境下,想要開採礦藏,難度和成本應該都要比在正常的地面開採更難。老楊教授解釋說,威塞克斯人的生活環境跟諾曼人以及聯邦的正常認知都有所不同。在一年的大多數時間裡,他們的大多數領土都覆蓋着厚厚的積雪,所以他們已經習慣了在冰天雪地乃至於在厚厚的冰層上建立鑽探架。至於爲什麼會在北方探尋星源石礦藏,老楊教授覺得他們並沒有說實話,因爲他們肯定是有所研究,循着某些啓示或是蹤跡纔會在那種偏遠的地方進行鑽探。至於這線索究竟是什麼,他暫時還沒有找到靠譜的頭緒,不過通過一些學界的傳聞,可以推斷威塞克斯人掌握着某種探尋星源石的特殊技術,而在諾曼帝國佔領了他們的大半領土之後,這種技術被他們轉移到了北方,便於戰爭時期在北方進行運用。當時北方的寒冰之海是他們能夠探尋資源,努力重整軍備爲數不多的可選區域之一。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也能夠大致得出一個較爲合理的結論。
至於老楊教授提供的這些信息,魏斯進一步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北方事件不是諾曼人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事實存在的,是億萬年前來自星空的高等級文明,他們不僅給這顆星球帶來了生命的源泉,還讓衍生而來的新文明在工業時代獲得翱翔天際甚至進入太空的助力。在他們的輝煌時期,很可能是以聯邦共和國或是更爲高級的民主制度形式存在的,甚至有可能是烏托邦式的形態——循着文明發展的軌跡,人們發現皇權的種種積弊,最終將其推翻迎來更適應發展需求的民主制度,諾曼帝國的統治階層此前已經在他們自己發現的太空飛船遺蹟中得知了這一點。
如果這些推論都是正確的,諾曼人在準備着什麼?接下來又會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