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加把勁吶……嘿喲!大家加把勁吶……嘿喲!”
瀝瀝細雨中,在通往野地射擊場的崎嶇山路上,隨處可見一隊一隊的身穿卡其色訓練服的學員們,一邊喊着嘹亮的號子,一邊拖曳沉重的大炮,慢慢吞吞地向目的地前進。對這些還未正式開啓軍旅生涯的毛頭小夥來說,四十多公里的道路,從未像現在這樣漫長!
在同期兩百多名學員當中,三號學霸盧恩-施密特既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壯的,但在這段艱辛的路程中,他向所有質疑者展現出了自己在身體方面的硬實力:這位老兄不僅沒有因爲自己是隊長而拈輕怕重,反而積極幫隊友分擔壓力。平路行軍,他要麼在前面探察道路,要麼幫着彈藥手們扛彈藥箱;遇到上坡路,他規劃路線、制定分工,跟大家一起拖曳大炮;大家休息,他揹着大家的水壺去灌水,自己卻顧不上多喘幾口氣……
眼看設在高地上的野地射擊場越來越近,自己這一隊已將其他隊伍拋在了身後,魏斯朗聲道:“兄弟們,遇到這樣的隊長,我是服氣的!你們服不服氣?”
多數學員齊聲應道:“服氣!”
“這樣的隊長你們支不支持?”
“支持!”
這一聲服氣,一聲支持,讓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學霸轉過頭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魏斯此舉既不是對他溜鬚拍馬,也不是單純想要擡高他的聲望,而是意圖增加這個團隊的凝聚力,以便在此次乃至今後的團隊訓練、考覈中達到事半功倍之效——依照胖副總裁的概括與分析,巴斯頓軍校三年課程,一半目的是讓學員們牢牢掌握各種軍事訓練和指揮技能,另一半是要讓他們領會團隊合作的意義與技巧,因此,個人課業成績的優劣不完全決定他最終的畢業排名,還得綜合軍校期間各種團隊考覈的成績和表現。
“自己”一年級的課業成績能夠涉險過關,盧恩-施密特也是有不小功勞的。
在掃視衆學員之後,盧恩-施密特還特意給了魏斯一個感謝的神情。
魏斯點了點頭,表示收下。
有身先士卒、指揮有方的隊長,有齊心一致、無所保留的隊員,第9炮隊得以在黃昏時分抵達野地射擊場,成爲13個炮隊當中率先完成第一階段任務的。
在妥善安頓好當晚的宿營事項後,盧恩-施密特宣佈隊員們可以在限定範圍內自行活動,並特意交代魏斯提前做好大炮的射擊校調。
對魏斯來說,校正火炮的射擊參數只是個程序活,稍微花點時間就能搞定。黃昏下,他靜靜矗立在指定炮位前方,望着野地射擊場正對面的山坡。那裡建有整整13座插着各色旗幟的堡壘,它們便是各隊學員在此次訓練考覈中需要對付的“終極目標”。
從外觀來看,它們依託山勢,建成壁壘式的永備工事,跟魏斯在莫納莫林山脈留宿過一夜的9號庇護所有些相似,只不過這裡的堡壘建來就是給軍校學員操練炮術用的,構造要粗糙一些,但粗糙不等於脆弱,它們外壁用的是混凝土而不是普通的土石,而且圓弧外形具有一定的避彈效果,再加上小口徑速射炮本就威力有限,這次用的又是訓練彈,要將這些堡壘徹底摧毀可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哎,他們沒讓你當隊長?”
魏斯不用回頭,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好管閒事”的娃娃臉小哥。
“沒有。”魏斯非常果斷地作出了回答。
小哥調侃道:“看來他們並不懂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道理嘛!”
魏斯不以爲然:“這是團隊訓練科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必要那麼在意個人得失。”
娃娃臉小哥沉默片刻:“自從假期歸來之後,你真的成熟了很多,有時候讓我覺得陌生,可我又不得不佩服你,能有這樣的胸襟,將來絕對是幹大事的人!”
“得了,我這排名連前二十都進不了的人,哪敢在您面前談大事。”魏斯故意揶揄他。
在很多方面,兩人既有共同話題,又能夠接受對方的表達方式,所以,在外人面前非常敏感的娃娃臉小哥,到了魏斯這裡可以隨便調侃。
“我這說的是心裡話啊!”
“可這終究是個靠實力說話的世界。”魏斯認真道。
“是啊!一個武力至上的世界……”娃娃臉小哥低下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魏斯左眼皮忽地一跳:“你這話裡有話啊!哎,是發生了什麼,還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娃娃臉小哥嘆了口氣,然後搖搖頭,並沒有透露任何信息。
但魏斯有種強烈的直覺,這跟諾曼帝國有關。莫不是說……那個擴張野心隨同軍事實力一道復甦的帝國已經按耐不住要挑起新的戰爭了?
魏斯在心裡揣測的時候,娃娃臉小哥卻轉移了話題:“哎,你覺得要多少發炮彈才能解決對面的目標?”
“不知道。”魏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連你都不知道?”娃娃臉小哥皺起了眉頭,“我們只帶了16發炮彈來,看樣子是遠遠不夠了。”
魏斯順口道:“那要看你們的準頭如何。”
前一分鐘,娃娃臉小哥還是一臉憂國憂民的苦相,下一秒,他神情一轉,又跟往日一樣嘻笑起來:“哈!說到火炮準頭,你可是當之無愧的高手!趁現在有空,幫我們校正一下射擊參數如何?”
火炮射擊考覈階段,隊與隊之間沒有直接的競爭關係,魏斯出手與否,對最終考覈結果影響甚微,所以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爽快應下,而是幹起了“坐地起價”的買賣:“行啊!請支付特別顧問費……1000克朗!”
見魏斯朝自己伸出手,娃娃臉小哥瞪眼道:“1000克朗!你怎麼不去攔路搶劫啊?”
魏斯一本正經地回答說:“當個呼嘯山林的大盜,確實是我兒時的夢想之一。”
“罷了罷了!”娃娃臉小哥擺手道,“你的炮術成績是優秀,我的炮術成績也是優秀。要是認真起來,我未必會輸給你!”
“這就對了嘛!”魏斯笑道,“訓練場上,我們各憑本事,不必謙讓,要是有朝一日上了戰場,能幫上你的事情我絕不推辭!”
“切!”娃娃臉小哥翻了個白眼,揹着手走去看他的隊員搭帳蓬去了。
目送好基友離開之後,魏斯又眺望了一眼漸漸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收拾心情,準備回帳篷休息,結果一轉身就看到盧恩-施密特。
這傢伙站在帳篷前,遠遠地注視着自己。
魏斯徑直走了過去,在離他三四步的地方停住:“初步校調已經完成,明天射擊開始前還需要做最後的檢算,而且……我不能保證一擊命中,也不能保證擊中就能摧毀!”
混血帥哥微微一笑,露出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酒窩:“我知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一個團隊,本來就該精誠合作、共同進退。”魏斯客套地迴應說。
這位混血帥哥用溫和暖人的口氣道:“謝應該謝的事情。”
魏斯點點頭,也不多推託。
然後,盧恩的視線轉向娃娃臉小哥所在的位置:“哎,那傢伙最近的表現很不錯,有他父親當年的風範。”
他突然說到娃娃臉小哥的父親,這讓魏斯頗覺意外,於是隨口問道:“這麼說來,您認識他父親咯?”
盧恩像是看怪物一樣看了魏斯一眼:“除了衆所皆知的情況,確實還有些特別的淵源……家父當年曾有幸跟萊博爾德總統共過事。”
萊博爾德總統!
魏斯故作鎮定地轉過頭,朝娃娃臉小哥那邊瞅了瞅。尼古拉-萊博爾德……難怪自己覺得他的姓氏好像在哪裡聽過,現在想想,應該是在乘坐火車來奧城途中,從報紙上看到過有關總統活動的新聞,只不過印象不是很深,在結交娃娃臉小哥之後,並沒有將兩者聯繫起來。
“對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六年前你跟着你的父親去拜會過總統,而且那時候還跟尼古拉見過一面,嗯?”
盧恩這話可真是難住了魏斯,現在的他就像是個失憶者,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全然無知。
好在盧恩只是順口一提,並不是對魏斯進行審問。魏斯沒吭聲,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順着話題繼續道:“說起來,我跟他相識已有十四年了,彼此非常熟悉,但我們卻不算是一對好朋友,我們倆的志向、興趣、想法似乎總是格格不入,很少能像你們那樣聊到一塊去。”
“是麼?”魏斯撓了撓頭,“我並沒有刻意結交他,但似乎有不少人都這樣看。”
盧恩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太在意別人說什麼。”
別人怎麼看,魏斯確實不用太在意,剛剛的話完全是對盧恩的陳述性表態。
盧恩轉過頭,一臉認真地盯着魏斯:“他是真心把你當朋友!”
魏斯一板一眼地迴應說:“我也真心把他當朋友!”
混血帥哥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待他,千萬不要騙他,不準背叛他,否則的話,我絕不會輕饒你!”
這話可讓魏斯一陣鬱悶:哥啊,就我這笨腦瓜子,還能把那樣一個腦瓜靈活、身手敏捷而且啥人情世故都懂的傢伙給坑了?再說了,這話怎麼像是大舅哥在告誡未來妹夫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