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話 黑白敘事詩

“砰!”

清脆的槍聲在這個寂靜的空間顯得分外的響亮,刺耳,宛如直接敲擊在兩人的心上一般。

然而,這顆澄黃的子彈卻並不是如兩人預料的一般,從零號的手槍之中發射而出。

而是從遠處而來,自修的頭頂上飛過,向着舉着槍的零號而去。

只不過,不知道是對方的準頭不怎麼樣,還是零號的神經反應太靈敏,零號只是身子微微一側,便輕鬆地躲過了那一槍。子彈頭撞擊在地板上,發出了又一聲清脆的聲音。

“誰!”兩人都太過於關注對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寂靜的空間裡,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身影來!零號不由得將槍指向了那個方向,擡手就要本能的扣下扳機。

但是,當他看到那個人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卻不由得微微一縮,連扣着扳機的手指也鬆了開來。

“拉克絲?”站在那裡的,是一個本來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的這裡的人。修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但是一襲單薄的宇宙服,俏生生的站在那邊的,可不就是那個粉色的女孩麼?

“你來這裡幹什麼?”修不由得怒吼一聲。或許,這不僅僅是修,也是零號此刻的想法。

“零號……是麼?請你,從修的身邊離開!”然而,拉克絲卻並沒有迴應他,只是舉着方纔修遺落的手槍,一步一步的走近,擋在修的身前,顫抖而堅定地指着零號。

拉克絲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向希望和別人和氣相處的自己,也會有拿着槍指着別人的一天。

她從來沒有開過槍,甚至從來沒有拿過槍。只不過在剛剛,這一切她都做了,幾乎本能。

在看到曙光的識別信號消失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光彩彷彿也跟着消失了一般。那道銀白色的光輝,不僅僅是能帶來和平的曙光,更是她心中希望的曙光,怎麼會消失?怎麼可以消失?

拉克絲宛如瘋了一般,在沿着那個大洞進到LOGOS的基地之中後,就向着一個方向,他所在的那個方向,拼了命的奔跑着,就像兩年前的大戰末追逐着他時一樣。

然後,她便看到了那暗淡的銀色光輝,那殘破的不像樣的曙光。那慘烈的樣子,讓拉克絲想象的出來,他是怎樣堅強的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拉克絲強忍着顫抖的身軀和眼中的淚水,從外面打開了曙光的駕駛艙。無論裡面的人變成什麼樣子,哪怕已經渾身是血,毫無生機,拉克絲也想要再見他一面,永遠的陪在他的身邊。

但是,讓她錯愕而又驚喜的是,駕駛艙裡面卻空空如也,什麼人都沒有,只要哈嘍在不停地呼叫着她名字。那一刻,拉克絲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讓整個宇宙服的頭盔裡都是模糊一片。

他還活着……對於現在的拉克絲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心情稍微一放鬆,剛剛拼命奔跑所產生的疲憊和不適頓時涌了上來,強忍着身體的顫抖,拉克絲咬着牙站了起來,看向了修離去的那個方向。頭盔中飄滿了淚水,看不清前行的道路,拉克絲索性就一把摘掉了頭盔,然後朝着那個方向而去,她已經可以隱隱的聽到,不停響徹的槍聲了。

然而,當她一到達哪裡的時候,便看見了那樣的一幅畫面。一個人,拿着一柄手槍,正指着另一個人的腦袋。雖然有着相同的面貌,雖然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拉克絲認得出來,也絕對不可能會認錯,哪個纔是他的未婚夫,哪個纔是她深愛的人!

所以,在發現自己的腳邊躺着一柄手槍的時候,拉克絲幾乎想也沒有想,撿起來對着那邊正欲扣下扳機的零號就是一槍。她忘了自己以往以來的宗旨,她甚至忘了自己根本不會用槍。

而在看到拉克絲出現的那一刻,零號多多少少也有些動搖。

不僅僅是因爲她能夠出現在這裡的震驚,更是因爲,那份記憶之中的感情在作怪。

跟修在一個身體裡共同生活了十幾年,即使零號不願意,他必然會被修的感情所影響。

過了同樣的生活,所以他對阿斯蘭,伊扎克他們會很友好。也正因爲過了同樣的生活,零號纔會對眼前,這個如今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又愛又恨。

上一次的大戰,即使受到了那樣的傷害,修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拉克絲,他只是想贏了拉克絲,證明自己是對的,這樣,她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邊。而如今,面前這個雖然害怕不已,但是卻堅定地擋在自己身邊的粉發女孩,零號怎麼也無法輕易的扣下手中的扳機。

“零號先生,請你從修的身邊離開!”

然而,拉克絲卻似乎沒有看出零號此刻的糾結,只是咬着牙,強忍着內心的恐懼,再一次,堅定地說出了那句話語,面對這曾經讓無數人膽寒不已的惡魔。

“我要是不呢?”零號不由得咬着牙,冷笑一聲。看到如此維護修的拉克絲,零號的心底卻不由自主的涌出了一絲火氣。因爲這樣的人生,這樣的女孩,本該都是屬於他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只有向你開槍了!”

儘管很害怕,儘管不想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此刻的拉克絲,也唯有咬緊牙關,絲毫不退縮。

而在他身後的修,已經趁着這個幾乎慢慢的怕了起來,站在拉克絲的身後,全神貫注的注視着零號的動作。只要他有一絲的異動,他便會提前抱着拉克絲滾到一邊去。

“向我開槍?拉克絲,一向不喜歡暴力的你,居然也會爲了他,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麼?”零號怒極反笑,握緊了因爲憤怒而顫抖的雙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是拉克絲喲,你又可知道,你喜歡的這個傢伙,不過是一個奪去了別人身體的冒牌貨,而我,纔是真正的修!”

“什麼……意思?”在聽到零號的這句話的同時,拉克絲和修的身軀都不由得一顫。尤其是修,他沒有想到,零號會在這個時候,將他們兩人的宿世恩怨給挑明瞭出來。

“什麼意思?你可以去問問他啊!”零號冷笑一聲,“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CE59年1月4日,無緣無故出現在五月市的那一道閃電吧?沒錯,就是改變我們彼此命運的那一道閃電!”

“那又……如何?”在聽到零號話語的那一刻,拉克絲的心裡忽然涌起了一絲很荒唐的感覺。她似乎可以猜到零號想要說的是什麼樣的事情,可是,這也未免……

“以你的聰明,大概猜到我想要說的是什麼吧?覺得很荒謬,對麼?”零號嘿嘿一笑,“如果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我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上身’這種荒謬的事情!是麼,修·佐拉·歐西里斯?或者說,我應該叫你的本名是麼,楊修!”

“楊……修?”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拉克絲不由得有些迷惘。但是恍然之間,又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比如,偶爾曾在白哈嘍看到過楊修這個名字,還有小時候,對古中國這麼感興趣的他,還有,那絲毫不像議員之子的作風,以及腦海裡那些新奇的想法和玩意兒。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在拉克絲的腦海之中不停地串聯起來,不停地接近着零號所說的那個答案,讓拉克絲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絲“難怪”“原來如此”的念頭。

但是,即使潛意識裡已經認可了零號的說法,但是拉克絲還是忍不住轉過了頭,看向了修。她希望修能夠否定它,否定這一切。哪怕真的只是欺騙她,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他說的一切!

然而,看着拉克絲側過來的,那希冀的目光,修卻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它,低下了自己的頭。

沒錯,他很想反駁這一切,因爲,他很怕拉克絲知道這一切。雖然拉克絲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大,畢竟這件事情太過驚世駭俗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親身經歷,估計他自己也接受不了。所以,由不得他不怕,他怕知道了這一切之後,他和拉克絲之間,會再度產生無法磨滅的裂痕。在這份感情失而復得之後,他格外的害怕這一點……

但是,他卻無法反駁。不僅僅是因爲這是他欠零號的,更是因爲,就算反駁,就算欺騙,他又能騙的了誰呢?騙不了零號,騙不了拉克絲,更騙不了他自己。即使如此還要強詞奪理的話,反而還會落了下風,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認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有些事情,在心底裡壓了這麼久,或許,是時候該說出來了。無論結果如何,他接受便是。

所以修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終點了點頭:“沒錯,他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

在看到修點頭的那一刻,拉克絲的身體不由得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下子有些恍惚,似乎連腳步都站不穩了一般,一陣搖晃,竟是就這麼向後倒去。

儘管心中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該震驚的還是免不了。就如修所說的一般,這件事件畢竟太過驚世駭俗,如果不是相信修不會騙她,擱誰誰也不信啊!

“拉克絲!”站在她身後的修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那纖細的肩膀,將她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然後猛地向着旁邊就是一滾,再度滾回到了鐵箱子的後面。因爲,對面的零號早已經舉起了手槍,瞄準住了他。他之所以說這些話,等待的,就是拉克絲恍惚的那一刻!

“砰!”雖然修翻滾的已經很及時了,但是子彈還是貼着皮肉擦過了拉克絲和修的肩膀,帶起了一道血痕,將兩人潔白的宇宙服和駕駛服都染紅了一片。

“唔!”拉克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臉色一陣蒼白,但是卻緊咬下脣,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拉克絲,你沒事吧?”修忍不住伸出手就要去查看拉克絲的情況,但是想到拉克絲剛剛的反應,伸到一半的手卻不由得僵硬在了半空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這個時候,拉克絲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回過頭來,衝着他微微一笑。

這世界最美麗的微笑,綻放在這蒼白的臉上,格外有一種悽美的味道。

“拉克絲,你現在知道真相了吧,他從來沒有告訴你的真相!那麼,你還要保護他麼?”

零號握着手槍,冷笑着一步一步的朝着他們所在的地方走去。

“零號先生,就算這一切都是事實,但是,我對你這位所謂的真正的修是什麼樣的人,卻並不怎麼清楚瞭解呢。”拉克絲緊握着修那有些顫抖的手,笑着說,“但是我所認識的修,一直就是這個人!從前是,以後也是,永遠都不會改變!”

小小的手心傳來了無盡的溫暖,融化了修的擔憂,融化了修的恐懼,也融化了修的心。

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是讓修感激涕零啊,如果此刻是拉克絲在玩一款攻略遊戲的話,那麼自己這已經算是徹底的被她攻略成功了吧?因爲此時此刻,他真的想把小丫頭抱在懷裡,好好地肆意親吻愛撫一般,如果旁邊沒有哪個傢伙在的話……

“哦?”零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似乎不怎麼待見拉克絲的這個回答。

“看樣子,事實如此呢,零號!”修從拉克絲的手中接過了手槍,扶着她站了起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假作真時真亦假’,他們認識的修,是我,不是你!”

“真有膽說啊,你這個混蛋!”零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彷彿隨時要爆發一般。

而那邊的修也是握緊了手槍,用身體將拉克絲擋在身後,隨時準備面對零號的攻擊。

然而,就在氣氛繃緊到極點,彷彿要斷裂開來的那一刻,零號卻忽然收起了敵意,轉身離去。

“既然如此,那便給最後你們一個溫存的機會好了,暫時休戰吧。十分鐘後,我會再來的!”

說着這樣的話,零號頭也不回的走了,似乎絲毫不擔心修會在背後補他一樣的樣子,反而讓躲在鐵箱子後面的修和拉克絲有些摸不着頭腦。

在電子門關上,零號的背影消失在他們眼中的時候,他們沒有看到,零號靠在電子門上,那嘶啞而粗重的呼吸,以及嘴角不停涌出的鮮血。

零號一手捂着嘴脣,不停地咳嗽着,另一隻手則是伸入懷中,不停地在掏些什麼。

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掏到。在愣了一下之後,才突然想起,最後的那五顆藥丸,也已經被他吃進去了,甚至連那個小瓶子,也已經被他捏碎,化作了玻璃渣。

“唉……”一陣疼痛過去,靠坐在門後,零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樣子,我也只能夠到此爲止了麼?”

在看到零號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修和拉克絲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拉克絲,你怎麼會到這裡……”就在修回過頭來,想要好好“審問”拉克絲一番時,一陣清脆的聲音,卻將他接下來想要詢問的話,全部都扼殺在了喉嚨裡面。

“啪!”清脆而響亮,臉頰上傳來的疼痛和麻木感,讓他不由得愕然的看向了站在他對面,那個眼中滿是淚水,正保持着扇巴掌動作的粉發女孩。

“你這個混蛋!”拉克絲宛如瘋了一般,不停地捶打着修的胸膛,“你就這麼想死麼?你就想這樣拋下我不管了麼?什麼叫‘該結束了’?你爲什麼能這麼平靜?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們的孩子怎麼辦?你就想讓我,還有卡嘉莉他們,都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麼?”

拉克絲的哭聲越來越大,捶打修胸膛的力氣卻越來越小,小到最後沒有了力氣,索性緊緊地抱住修,伏在他的懷裡面痛哭起來。說實話,拉克絲此刻真是恨透了這個沒良心的混蛋!

她真的,擔心怕了!她不敢想象,萬一她趕不及,會是怎麼樣的一個結果!

“抱歉,拉克絲!抱歉……”修輕輕的撫摸着拉克絲那柔順的粉色長髮,除了抱歉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語來。終是緊緊地抱住了拉克絲的螓首,將自己的臉埋在了那清香長髮之間。

此刻,他才體會得到,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孩,事實上是怎樣的柔弱。和她那吹彈可破的皮膚一般,彷彿稍微大一點的風雨,就能將她揉碎一般,讓修情不自禁的想要保護她!

“我答應你,我的命是你的,在得到你的允許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修擡起頭來,看着拉克絲那哭紅的雙眼,認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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