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天花板上燈的餘光落到祁穎的身上,將那一截露在外面的頸脖和肩胛照得瑩白如同玉石,幽幽發着光。
而她臉色蒼白詭譎得近乎可怕,叢笑略微吃驚,隨即坦然,看着祁穎的目光倒是十分平靜,隱隱閃爍。
她恍然大悟,祁穎八成前幾次碰頭就知道緣由了,畢竟在那家醫院被她撞上,祁穎若是稍微留點心,便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她想要的。
叢笑心裡很清楚,哪怕祁穎知道了,她也不足爲懼。
祁穎深深愛着紀無憂,她斷然不可能告訴紀無憂自己懷了他的孩子,祁穎沒有把握若是紀無憂知道了事實會強行讓自己拿掉這個孩子。
所以,自己還是安全的。
在祁穎看來,叢笑一貫平靜的眼底,此時彷彿汪了兩潭白月光。叢笑絲毫並不以爲恥,也並沒有因爲自己的話而驚詫不已,叢笑似乎料定了自己拿她毫無辦法。
這在祁穎看來,真的是氣到了極點。
周嶸的目光來回在叢笑跟祁穎兩個人的面部五官穿梭,她隱隱地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叢笑懷了紀無憂孩子的事,到底還是被祁穎給獲悉了。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祁穎對叢笑的敵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再加上祁穎又確定了叢笑肚子裡孩子是紀無憂的,祁穎可不是一個什麼良善之輩,周嶸真的十分擔心祁穎會做出對叢笑跟孩子不利的事情來。
叢笑一直沒有做聲,神情複雜地看着祁穎,慢慢地說,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祁穎,女人何苦爲難女人?這孩子,我並沒有打算讓他知道,離開他就是最好的證明。如今我跟你哥結了婚,你難道非要逼我離開你哥回去跟你搶男人嗎?”
祁穎的表情頓時冷了幾分,“你瞞得了一時,能保證瞞得了一輩子嗎?”
祁穎隱隱覺得,這孩子遲早會成爲自己跟紀無憂之間的導火線。
這些天在醫院馬不停蹄地照顧他,他絲毫沒有半點動容過,還嫌她礙手礙腳。
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何時伺候過人,還不是爲了想要討好他,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好。
可是,他沒有一次領自己的情。
這股邪火,又不能當着他的面發泄出來,她害怕前功盡棄。
她昨天試探地說,“無憂,等你身子恢復了我們就結婚吧,好不好?”
他輕輕的折眉,又閉了閉眼睛,臉上的表情沉靜如水,薄脣抿得成了淡淡一道刀鋒的模樣。
幾秒鐘後,他睜開了眼,那嘿嘿的眸子裡燃燒着兩股烈焰,似濃稠化不開的瑰麗,投向她的時候,卻是冷厲如刀般駭人。
“我現在並不想結婚,如果你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我不介意我們立刻解除婚約。”
手上那個跟祁舜天談判的項目還沒有成功拿下,這是他並沒有直接跟祁穎提分手的理由,沒想到自己又出了意外,所以這事一而再地推了下去。
這些天祁穎的如影隨形,紀無憂並沒有絲毫的感動,他只覺得這個女人在自己耳邊嘰裡咕嚕個不停,這聲音真的是吵死人了,鬧得他想要安靜一會兒都不行。
他忍不住蹙起眉頭來,當初自己怎麼瞎了眼看上了這樣的女人,還覺得她能做個乖巧聽話的妻子。
等那個項目一旦確定下來,自己一定要排除萬難跟祁穎分手,這樣沒完沒了地下去,他自己也要受不了,當初她沒有這般咄咄逼人,給了她未婚妻的身份後,她那些不好的本性漸漸暴露出來了,是否自己給了她錯覺,讓她一廂情願地認定了她覺得自己非她不可了呢?
“解除婚約”這四個字,讓祁穎瞬間不敢置信地瞪大眸子看着眼前的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她沒料到自己試探一句,試探出這樣讓自己心碎的字眼來。
她趕忙否定,好說歹說,才轉移了這個話題。
她好不容易讓無憂跟自己訂了婚,豈會讓他得償所願,無憂這一句話,在她心裡投下一塊石頭,激盪起了很大的水花。
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無憂爲何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但是無憂身邊最近並沒有出現其她的女人,這讓她稍微寬慰了下。
叢笑平時清亮的聲音驀然低了下來,“那你想怎樣?”
這一聲,將祁穎恍惚的神智給扯了回來。
祁穎不客氣地道,“這個孽種,不能留下來。”語氣裡不自覺的帶了幾分奇怪的情緒。
周嶸此時正側了側頭,口裡還含着茶水,差點沒噴出來——結果盡數的嗆進了嗓子裡,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叢笑輕輕撥弄着手裡的茶水杯,眼神微微透着嘲弄,似笑非笑的低頭側祁穎一眼,淡淡提醒她,“你覺得有可能嗎?”
孽種?
祁穎居然說自己的寶貝是孽種,叢笑在內心嗤笑,得不到的女人是最可悲的,她連懷孽種的機會都沒有,否則祁穎豈會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態?
雖然這兩個字眼太過難聽了,叢笑勉強自己沒有發作情緒。
祁穎這個哪怕出身顯赫人家的女人,在自己眼裡,真的是可悲到了極點,跟祁穎計較得失,根本就是自降身份。
“叢笑,你想要憑你肚子裡的孩子進紀家的大門,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你既然嫁給了我哥,就好好跟我哥過日子,爲什麼非要讓我們祁家丟臉,爲你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買單?”
祁穎還是不死心。她雖然不希望祁墨跟這個女人攪和在一起,但是祁墨根本就不會聽自己的。
“你哥在我們結婚登記前就知道了我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叢笑故意咬重了最後幾個字眼。
祁穎發現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就是一個小丑,無論自己說什麼,她都會淡淡地反駁回去。
不過,她從樑孤簡那新得了個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告知任何人,今天她本來趕着去跟樑孤簡見面問得更詳盡些,沒想到在走到這家店外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於是忍不住進了來。
聽到叢笑這麼說,祁穎的怒火更是狂竄不已,祁墨這男人真是孬到了極點,這天下的女人還沒死光光。
祁穎原先還不肯定阡陌回來對祁墨的影響會有多大,但是現在她卻有了十足的把握。既然祁墨連一個有了身子的女人都肯接受,那離婚的阡陌,加上祁墨對阡陌的愛,若是阡陌有意向點頭,那祁墨隨時都會拋棄眼前的叢笑跟阡陌在一起。
“叢笑,我告訴你,你別這樣得意洋洋,祁墨愛的女人回來了,而且她還離了婚。之前阡陌姐結了婚,祁墨沒有辦法,現在人家回來了,你說我哥還會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嗎?你別吃着碗裡瞧着鍋裡,到最後什麼也沒得到,得不償失。我勸你識相的話,最好還是拿了這個孩子,我也不會阻攔你跟我哥在一起。”
祁穎的字裡行間,分明是帶了威脅的腔調,言下之意若是叢笑還一意孤行,她極有可能會站在阡陌那一邊,攪局,做些人神共憤叢笑所不樂見其成的事。
叢笑站了起來,“你已經聽到了,我也不願意重複第二遍。”
她拉起周嶸,結了帳,無視祁穎的存在,大步走了出去,腦海裡裝的還是祁穎剛纔擲地有聲的字眼,祁墨愛的女人回來了,還離了婚,叫什麼阡陌。
祁墨要跟自己離婚嗎?
她失笑,祁穎的話,說到底,多多少少還是給她帶來了些波瀾。
祁墨現在是自己在A市的護身符,一旦失去了這道護身符,她又該何去何從?她還是希望孩子能夠平安地生下來的,若是沒了祁墨傍身,祁穎對自己將會更加的肆無忌憚。
這孩子……。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跟祁墨格格不入,她如今,還是十分需要祁墨的。
但是喜歡嗎?
似乎還談不上,她似乎討厭他居多,他一向以刁難她爲樂,這一點,她早就察覺出來了。
叢笑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祁墨愛的女人回來了,自己應該將他拱手讓出來纔是,卻在擔心自己腹中孩子的安全,沒有爲祁墨的幸福着想過半點。
不過,若是他真的開口提出來,她也絕不會爲難他。
畢竟,他並沒有虧欠自己,她沒有資格讓他爲自己駐足停留,她心裡對另一個男人的愛還沒有徹底放下,也沒有這個心情在這個時間段去培養另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