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陳東以爲自己聽錯了:“東家小姐要把所有的牛全賣了?”
“嗯,”舒沫點頭:“你找人估一下,看看能賣多少錢。”
“可是,”陳東傻了:“東家小姐把牛全賣了,到明年春上,這些佃戶們用啥耕地呀?”
“這個你就別管了,”舒沫笑了笑:“你只管去辦我交待的事就行。另外,找個路熟的,帶我到各家轉轉。”
陳東簡直是嚇呆了:“那種地方,又髒又臭,小姐去做什麼?”
“無聊,瞎轉悠唄!”舒沫神色輕鬆,眸間有一抹詭異之色。
“……”陳東無語。
莊裡總共二百畝水田,租種的佃戶是十二戶,就住在月溪村裡,彼此之間都熟悉,相距也不遠。
在陳二牛的引領下,舒沫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把所有的佃戶人家走訪了一遍。
等她回到莊子裡,陳東也請了鎮上的牛販劉三,給牛圈裡所有的牛都估了價。
“價估好了,東家小姐是現在就賣幾頭呢,還是另找時間?”劉三販了一輩子牛,還從沒一次做過這麼大筆的買賣,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不過,一次這麼多牛,我手頭怕有點週轉不過來。東家小姐,可不可以緩些日子?”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過來吧。”舒沫微笑:“錢的事,好說。”
劉三大喜過望,千恩萬謝地走了。
陳東一臉焦慮,搓着手:“東家小姐,若是急錢用,我的工錢可以先拖着。”
“不是錢的問題,”舒沫笑道:“若真到了這地步,光扣着陳管事的工錢,也是無事無補的。”
“既不是急着用錢,”陳東鼓起勇氣:“能不能請東家小姐不要賣牛?”
“種地我不在行,收益不大,瑣碎的事情又多。”舒沫誠懇地道:“我一個女人,實在沒辦法操這麼多的心。所以,明天不但要賣牛,就連田也要一併處理掉。”
陳東一聽,登時啞了。
她說的是實情,陳東也不能逼着她非要保留這些田地。
他種了一輩子地,莊戶人眼裡,牛—比命還重要。
舒沫要把牛賣了,他心疼得晚飯都沒吃,整宿都蹲在牛圈裡發呆。
第二天天剛大亮,舒沫才梳洗完畢,劉三和佃戶們都過來了。
舒沫命陳東把人請進堂屋,讓周嫂擺了早飯。
衆人憂心沖沖,哪裡吃得下?個個推說吃過了。
舒沫笑道:“那就先議事,議完後再吃也不遲。”
幾個婆子手腳麻利地把桌子撤了,復又奉了茶過來。
“今日請諸位過來,有幾件大事要跟大家商量。這第一件,就是田地。”
“東家小姐,可是要漲租?”有人試探着問了一句。
東家小姐初來,不懂得行情,因此租才收得那麼低,但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打過一次谷之後,必然是得了竅門,要加租了。
舒沫緩緩掃了大家一眼,不答反問:“以大家看來,我這租收得是否合理?如果再此基礎上加租,是否願意?加多少才承擔得起?”
這話一出,四周安靜無聲。
全大夏,除了千樹莊,再沒比這更便宜的田租了。
可要他們親口說出來,同意加租,又是打死也不願意。
末了,還是陳東開口:“憑良心說,東家小姐的租是收得低了,往上加一些也是願意的。”
他只盼着,加了租之後,東家小姐多了收入,可以支付草料和工錢,不再賣牛了。
“我有個提案,大夥瞧瞧可使得?”舒沫伸出一根手指:“每畝田,在之前的基礎上再加一石五。”
“加一石五?”衆人齊齊倒抽一口氣。
“之前只收五斗,現在豈不是要收兩石谷?”
議論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大家的情緒高漲了起來。
舒沫擡起手,慢悠悠地道:“但是,二十年後,這些田,就是你們自己的,如何?”
“啥?”衆人傻了眼,偌大的廳堂,頓時鴉雀無聲。
“東,東家小姐?”陳東嚥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可是燒糊塗了?”
按京中米價,一斗二十文,二石只得四百文,二十年滿打滿算只有八兩銀。可一畝上好的水田,最少價值二十兩,她這不等於是把地白送給這些佃戶嗎?
“看來,大家都沒有異議了?”舒沫一笑:“這第一樁,便算是通過了。”
“東,東家小姐,你不是開玩笑吧?”陳東看她的眼神,象看着瘋子。
舒沫早有準備,讓立夏拿了筆墨出來:“口說無憑,立字爲據。”
衆人將信將疑,及至將字據寫了,畫了押,按了手印,還象是做夢一樣。
“第二件,就是牛了。”舒沫讓人把劉三請上來:“咱們莊裡共有十三頭牛,成年健子牛七頭,小牛四頭,母牛二頭。”
“劉三已經把每頭牛都做了價,”舒沫道:“我的意思,優先咱們莊的人購買。大夥挑剩的,全賣給劉三。這樣,成不?”
“東家小姐真是愛說笑,”有個膽大的,壯起膽子道:“我們都是莊戶人家,若是買起牛,還用得着給人種地嗎?”
牛價比田價更貴,很多莊戶人,終其一生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頭自家的牛。所以,古代的偷牛賊,有時甚至會被判死刑。
“一戶買不起,可以合夥買。一年付不清,可以十年,二十年分期付款。每年加收五百息錢。”舒沫怕他們不明白,說得極詳細:“例如這頭健牛,估價四十七兩。分十年付清的話,每年付四兩七,再加五百息,就是五兩二,明白嗎?若是二十年,則每年是二兩八錢五釐。”
每年五百錢的利息,就算是拿去租牛,怕也不只是這個價。
莊戶人心裡都有一杆秤,按舒沫的這個算法,他們自然是虧不了。不但不虧,簡直是大大地佔了便宜。
可舒沫圖的是什麼呢?
舒沫不等大家反應過來,笑米米地道:“我這田和牛也不是白給的,明天開始,所有人都得到莊上來幹活!先說好,只管飯,不給工錢!”
見她竟不是開玩笑,這些個佃戶,嘩地一下亂了起來。
紛紛撥腳就往牛舍跑,生恐去晚了,牛就沒了自己的份。
陳東百思不得其解,陪着舒沫在後面慢慢地走:“東家小姐,你究竟想幹什麼呢?”
舒沫神情愉悅地宣佈:“我要這塊地,蓋房子。”
獨木不成林。
她想過了,要在這裡紮下根,必需得有一幫人,單靠她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護住這片農莊的。
十二戶佃農,大大小小人口加起來,有上百口人。
這些人若是能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
所以,她要把所有人攏在一塊,守望相助。
陳東越發不明白了:“大小姐,蓋這麼多房子給誰住呀?”
舒沫指着那片牛舍,偏着頭,俏皮地看着陳東:“在這裡蓋它兩排大瓦房,以後大夥都住在莊子裡,咋樣?”
按大夏律例,田地是不能改爲商住用地的。私蓋住房,需得嚴格按品級,戶口報批。
想來想去,唯有牛舍那塊,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陳東看着她,倒是有些明白了:“東家小姐要是害怕,以後我把他們都編了班,輪着在莊子裡上夜,沒必要花這冤枉錢。”
“不,”舒沫搖頭:“這不是長久之計,還不如花錢多請護院。”
最開始,大家也許因感恩而來,但天長地久地下來,誰能有這份耐心?
只有把它當成自己的家,纔會拼了命去護衛它,不準任何人欺凌。
“可這樣一來,田也沒了,牛也沒了,再把地蓋了房子,東家小姐倒什麼也沒了,到底是想幹啥?”陳東百思不得其解。
“我呀?”舒沫神秘一笑:“要!”
“還和諧呢!”陳東忍不住數落:“東家小姐把家敗光了,不餓死就算萬幸了!”
“錢是身外之物,花了再賺就是了。”舒沫輕笑:“而且,房子也並不是白給他們住,我要收租的。”
“得,”陳東這時已經有些瞭解舒沫的行事作風,忍不住揶揄:“也不指望東家小姐收多少租,能不往裡搭錢就不錯了!”
舒沫哈哈笑:“放心吧,虧不了!”
ps:嘿嘿,新年新氣象,偶也和諧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