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夜三更擺出來的盛大筵席比葉巴招待高俅的時候更加豐盛,一張張長桌上滿是堆着肉食的盤子,室內瀰漫着醉人的酒香,而七八個衣着簡單的漢子則在那裡大快朵頤,時不時讚歎幾句食物的豐盛。至於最上首則坐着一個三十五六歲左右膚色白皙的男人,第一眼看去溫和無害,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看出那眯縫着的眼睛中隱約流露出的寒光。自然,他就是馬幫的三當家陳克韞。
葉巴和妻子阿依頻頻向陳克韞敬酒,酒酣之際,正當葉巴想開口說話時,冷不丁瞧見了門外的白玲,立時愣住了。此時,陳克韞也瞥見了白玲,目光頓時變得無比炙熱,一瞬間的失神過後,他立刻發現了白玲身後的三個男子,臉色微微一變,隨後才換上了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葉巴不滿地瞪了妹妹一眼,見其面目含春,眉頭更是緊緊皺了起來。不過,他起初在高俅那裡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又一向不太理會白玲的所作所爲,只得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起身欲和高俅打招呼。甫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剛剛一直沒有問高俅的名字,不由暗罵自己糊塗透頂。
“好些日子不見,白玲姑娘更有風致了!”
先開口的卻是陳克韞,他笑吟吟地點點頭,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高俅等人身上。“他們是……”
白玲後退兩步,突然若無其事地掛住了高俅的胳膊,這一動作幾乎讓在座所有人勃然色變。“陳三當家,他們是從京西到川中做生意的商人。大哥剛剛從他們那裡買了不少東西。”她笑意盈盈地側頭看着高俅,這才介紹道,“他是陽劍峰,我未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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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回頭高俅也能感受到背後燕青和姚平仲投來地四道目光,頓時猶如芒刺在背。他怎麼也沒料到,白玲竟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把他給介紹出去。更讓他心中一凜的是。聽到這句話,前方座上的馬幫衆人齊刷刷地擡起了頭,個個面露兇光,彷彿要將他吃下去一般。
陳克韞目光冷肅地掃過自己的一幫下屬,這纔將他們的情緒壓了下去。他溫文爾雅地朝着高俅微微頷首,這才笑道:“能夠得到白玲姑娘的青睞,陽兄還真是豔福菲淺!這方圓數百里無人不知道白玲姑娘眼界之高,想不到竟被陽兄拔了頭籌!”
聽到這句帶着明顯敵意地話,高俅不由心中苦笑。若是真的如此,自己的豔福恐怕就太可怕了,隨便招惹一個也是聲名卓著的美女。他正想開口敷衍幾句,誰知身邊的白玲竟立刻搶過了話頭。
“陳三當家,你若是再胡說八道,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白玲眼睛一瞪,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他可不像你們那樣只知道爭強鬥狠!”
“白玲姑娘,你這句話就不對了!”此時此刻。坐在陳克棍下首的一個粗豪男子再也忍不住了,輕蔑地瞟了一眼高俅便站了起來”,這巴蜀是隻認拳頭不認人的地方。要是不爭強鬥狠,哪裡能夠存身下來?白玲姑娘莫要被這樣的小白臉騙了,看他那單薄的模樣,能過得了這片危機重重地山林纔怪!”
此話一出,莫說高俅臉色鐵青。就連他身後的燕青和姚平仲也是怒火中燒,白玲的秀目中更是隱現熊熊火光。反倒是最先挑起了部下情緒的陳克韞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沒錯,沒錯,這年頭想要闖川中的人多了,可也不知多少有命進來沒命回去!”
“白玲姑娘,看人可不能看一張臉,看他臉色青白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像我們陳三當家那樣有相貌又有本事的男人才可靠嘛!”
“這巴蜀就是我們馬幫稱雄的地方。一介商人算得了什麼!”
由於無人阻止,這些七嘴八舌地冷嘲熱諷聲音越來越大,頗有無法收拾的勢頭。一旁的葉巴原本想出面轉圈,卻被身旁和妻子一把抓住,只得坐觀其變。此時,一個酒足飯飽的漢子藉着酒意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高俅,口中罵罵咧咧地道:“小白臉,想要打白玲姑娘的主意,也得看看……”話音未落,他便突然伸出一隻手,迅疾無倫地朝高俅領口抓去。
“找死!”燕青終於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搶在高俅身前,右手舉重若輕地朝那漢子手上一撥,另一隻手不露痕跡地在其胸膛上推了一下。只是一剎那的功夫,那個剛纔還氣勢洶洶的男人便慘哼一聲,腳下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見此情景,座上地其他馬幫中人登時大怒,不待陳克韞吩咐,幾個漢子便霍地站了起來,隨手推開桌子往高俅撲去。
陳克韞眼中厲芒一閃,卻沒有立刻開口阻止,直到幾條人影奔至高俅身前,他才隨口喚道:“住手!”不論怎麼看,這一聲命令卻是遲了。
這一次率先出手的卻是姚平仲,見白玲扶着高俅站得好好的,他哪裡會讓燕青一個人佔住全部風頭,不假思索地竄上前去,一個猛虎掏心朝最前面的一個大漢撲去。他在軍隊中學到的都是搏殺之術,自然不如燕青的小巧騰挪功夫有分寸,甫一交手,被他甩出去的兩個漢子便被扔在地上動彈不得,只有那聲聲慘呼分外真實。這時,燕青那裡的戰鬥也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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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功夫被對手撂倒了四個人,陳克韞頓覺臉色無光。剛纔的那一幕他全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那短短地幾招具有什麼樣的威力,因此再也不敢小覷對方。他驚疑不定地審視着面前的高俅等三人,心中暗暗衡量着對方的實力,最後露出了一絲歉然的微笑。
“陽兄,他們喝了不少酒,剛纔都是發酒瘋,還請陽兄不要見怪!”說到這裡,他突然厲聲喝道,“來人哪,將這些人拖出去用涼水澆醒,待會再讓他們給客人賠罪!”
等到一切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方纔自己斟了滿滿兩杯酒,誠意十足地賠禮道:“適才是我管教無方,還請陽兄見諒!”他一邊說一邊離座而起,雙手將那杯酒奉到了高俅面前,“陽兄,不知肯接受我的誠意否?”
陳克韞的形象大大顛覆了高俅往日對幫派中人的觀感,沉默片刻,他便接過了那個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末了才爽朗地大笑道:“久聞馬幫中人豪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剛纔不過是互相切磋,我那兩個,屬下下手狠了一些,還望陳三當家不要見怪。”
“哪裡哪裡。”陳克韞心中一鬆,臉上笑容立時更加燦爛,“他們平時橫行慣了,是該有人給他們一點教訓。陽兄英雄配美人,哪有他們說三道四的份?”奉承了幾句之後,他便裝作不經意地把目光落在了燕青和姚平仲身上,見兩人俱是年紀輕輕,臉上不由掠過幾分異色。”話說回來,陽兄手下還真是人才濟濟,這兩個小兄弟剛纔以寡敵衆卻能輕鬆勝出,如此人物着實罕見。”
“呵呵,他們不過練了幾年粗淺功夫,算不得高手,剛纔只是貴幫中人一時不察,否則結果如何還不得而知呢。”既然碰上了機心深重的人,高俅自然便拿出了往日官場應對的那一套,神態自如侃侃而談。“我曾經聽說,馬幫諸當家之中,尤屬陳三當家待人接物最是公道,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兩人在這裡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探底,一旁的白玲卻覺得煩了,最後一把拉開了高俅,沒好氣地說:“行了行了,等你們兩個互相吹捧完,恐怕天也亮了!陳三當家,你大老遠地跑到我們這個村子來,爲的應該還是上次那件事吧?”
白玲這句大實話頓時讓陳克韞和高俅都覺得有些尷尬,但是,僅僅是剛纔那幾句虛虛實實的交鋒,兩個人都差不多摸清了對方的性格城府,彼此都存了十萬分警惕。
“白玲姑娘,我哪一年不到你們村寨來個幾回,怎麼,如果沒事就不能來麼?我和你大哥是老交情了,當初你大哥大嫂辦好事的時候,我不是還送過一份豐厚的賀禮?”陳克韞故作輕鬆地笑道,眼角的餘光卻始終觀察着高俅的反應。
“好了好了,大家能夠聚到一起便是‘怨憤’,說那些‘殺風景’的話有什麼意思?”阿依的漢話是嫁給葉巴之後纔開始學的,吐字自然不怎麼標準,明明是一句勸解的話,聽在別人耳中便很有些其他意思。她卻猶未覺察似的嫣然一笑,親自把高俅領到了另一邊的座位上,然後換上了更大的酒杯,再次替所有客人滿滿例上了酒。這時,一直沒有開腔的葉巴終於站了起來。
“天也快亮了,大家再痛飲一回,有什麼不痛快的等到酒一醒也就沒了!”他第一個高高舉起了酒杯,頷首示意後,所有人便隨着他的動作舉杯一飲而盡。這時,他又斟滿了自己的酒杯,緩步行到高俅身前,笑嘻嘻地敬了酒,而後壓低聲音道:“陽兄,漢人有一句俗話,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在陳克韞面前露了底,今後最好小心一些。這個人看似大方其實氣量狹窄,說不定會對你不利!”
高俅心中一怔,連忙藉着舉杯的功夫輕聲答道:“多謝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