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
一個宮人疾步衝進淑寧殿內殿,在鄭瑕耳邊附耳低聲稟報道:“剛纔崇恩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太后又召見了那個人。”
鄭瑕聞言眉頭一挑,立刻擱下了手中的梳子,異常鄭重地問道:“消息確實?”
“絕無半點虛言!”
“很好!”鄭瑕站起身來,纖纖玉手倏地握成了拳頭。須知一年之內妃嬪三次滑胎並非好兆頭,所以在上次韋氏的事情後,趙佶肯定已經和崇恩宮生出了嫌隙。藉着這一次的鐵證,她一定要那個可惡的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沉吟片刻,她便開口問道:“聖上現在是在宛清宮?”
“是,那邊已經遞出話來,聖上如今正在王貴儀的宛清宮賞菊花 ”
“那好,你給那邊帶個信,就說事情確實,讓她見機行事!”
宛清宮中,各色菊花將整個後院妝點得異常雅靜。趙佶難得閒暇下來,見如此風景,自然覺得心情舒暢賞心悅目,頓時把所有心事拋在了九霄雲外,一面品着龍鳳團茶,一面欣賞着對面王錦兒的琴藝,可謂是自在悠然。
“錦兒,你的琴藝大見長進!”一曲聽完,趙佶不由擊掌讚歎道,“這悠然而空曠的意境,正和滿園菊花相得益彰。唔,上一次外頭貢來了一具名琴蘭操,朕就賜給你好了!”
“臣妾拜謝聖上!”王錦兒盈盈下拜,目光突然瞥見了不遠處自己一個心腹宮女做的一個手勢,整個人頓時滯了一滯,不一會兒又恢復了平日的泰然。
“聖上說起琴藝,臣妾倒是聽說。先帝在位的時候,一向誇讚如今的崇恩宮太后歌舞琴藝全是一絕,更曾經將一具雷擊木所制名琴賜給了太后。據說那琴能爲天魔之音,餘音可繞樑三日連綿不絕,令聞者三月不知肉滋味,臣妾一直仰慕得緊。”
趙佶耳聞崇恩宮三個字,幾乎是本能地眉頭一皺,待聽到最後方纔有些心動。他本就是少有的詩詞書畫盡皆精通地皇帝,對於諸般樂器也同樣頗有心得,聽說有如此名琴。頓時將前時的恩怨全都拋在了腦後。一想到王錦兒那纖纖玉指彈撥那琴絃的美態,他便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既然錦兒你如此惦記,那朕就爲你走一遭好了。雷擊木確實難得,朕也不好讓太后割愛,但借個一日應該還是可以的。”
“聖上不可!”王錦兒急忙阻止道,“此琴乃是先帝賜予太后。乃是珍貴非常之物,怎可輕言借出?臣妾只是一時感慨,聖上萬勿以此爲念!聖上允諾賜臣妾名琴蘭操,臣妾已經很滿足了……”
“不過一琴而已,朕現在就爲你去借!”趙佶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此時更想到可以藉機緩和因先前事和劉珂的緊張關係,因此無所謂地擺擺手道,“朕這是頭一回開口向皇嫂借東西,想必她不會拒絕!這樣吧,朕就帶幾個內侍前往。也免得興師動衆!”
見此情景,王錦兒暗慶得計,但面上還是裝出了幾許爲難,直到趙佶興沖沖地帶着幾個小內侍走了,她方纔長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幾乎癱倒在了石凳上。演戲固然容易,但要恰如其分地演出這麼一場好戲。她背地裡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一切的一切。就等待會見分曉了!
由於劉珂召見閔奉常,因此崇恩宮外頭當然有不少內侍守着作爲警戒。只是,長久以來從未遇到任何麻煩,這也讓他們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點。在一個年長內侍提出去賭錢之後,守在後門的五個人頓時只剩下了一個十五歲的小黃門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所以。當他看到身穿白色袍服地趙佶時,頭一個反應不是下跪迎接或是出身示警,而是轉身拔腿就跑。
“來人,把他逮回來!”跟在後面的曲風適時下令,很快,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便把那個小黃門揪了回來,硬把人按在了地上。
趙佶心中疑惑不已,此時不由厲聲責問道:“朕問你,剛纔爲何要跑?”
“小……小人……”那小黃門原本就不認識趙佶,聽到一個朕字更是嚇傻了,半晌都迸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整個人也在那裡簌簌發抖。
趙佶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見問不出什麼便立刻下令道:“你們在這看着他,曲風,你隨朕進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聖上不可輕身冒險!”曲風心中一凜,連忙反對道,“看此人的樣子,裡頭究竟如何還不清楚,聖上只帶小人一個,萬一有失後果不堪設想,不若由小人將此人送入入內內侍省,然後再調幾個人過來……”
趙佶瞥了一眼曲風瘦弱的身材,再看看其他幾個虎背熊腰精通武藝地內侍,猶豫片刻便點了點頭。“也好,你現在就將人送入內內侍省嚴加查問,不過用不着再調人來了。禁中之內,朕就不信還有人敢對朕不利!”言罷他便大手一揮,竟是徑直往崇恩宮內闖去。
曲風不敢再勸,見趙佶離開便連忙拖着那個小黃門的衣領往外走。此刻的崇恩宮裡肯定是說不盡的不堪,他要是跟着進去,一個不好就會受牽連,還是躲開了乾淨。
也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總而言之,趙佶這一路是暢通無阻再沒遇到半個人影,順順當當地進了崇恩宮後殿。才踏進門檻,他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心中先是一蕩,隨即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聯想到前幾日來崇恩宮爲韋氏求情的情景,再回憶起淑寧殿所用的香料,龍涎香三個字立刻浮上了他的心頭。此時此刻,他除了驚駭便是無窮無盡的憤怒,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下步子。
“聖上!”
劉珂寢宮外守着的兩個內侍終於看見了怒氣衝衝地趙佶,躲閃不及後只能伏跪於地高聲叫了一聲。他們原指望皇帝會停下腳步,孰料趙佶身旁的幾個內侍一腳一個把人踢開,一羣人竟這麼直闖了進去。
外頭的響動劉珂也聽到了,她手忙腳亂地抓起一件衣服,纔想示意身邊那個驚慌失措的男人躲避,那一層簾帳便被人掀了開來,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異常熟悉的臉。只是如今那臉上卻顯現出了不同尋常的猙獰,彷彿要將她吞下去一般。
“官家!”
“好,好一個獨居崇恩宮地太后!”趙佶氣急而笑,犀利的目光有如刀子一般射向那個渾身**面目俊秀地男人,“朕還以爲是那些內侍宮人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想不到竟是太后,好,好!”
他狠狠瞪了這一對芶合的男女一眼,厲聲對身旁內侍下令道:“還愣着幹什麼,先把這個男人拿下!”
幾個內侍摩拳擦掌地上前兩步動手,不合卻瞧見了劉珂陰冷的目光,不由全都止住了動作。不管怎麼說,劉珂是太后,積威仍在,他們還是不敢貿然冒犯。
“朕讓你們動手,耳朵都聾了嗎?”趙佶見狀頓時暴跳如雷,若不是先前韋氏的事,他只怕仍會選擇息事寧人。可一旦想到就是這個自己素來禮待而又行爲不謹地女人害得自己未出世的子嗣夭折,他便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劉珂又驚又怒地望着那幾個內侍將閔奉常拖下牀,忍不住色厲內荏地質問道:“官家,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佶的眼中吐出了擇人而噬的光芒,惡狠狠地道:“我大宋妃嬪尚且知道婦德,你這個太后居然做出如此醜事,居然還問朕什麼意思?你對朝政指手畫腳,安插私人,朕念在你是太后所以忍了;你在後宮頤指氣使,致使韋氏滑胎,朕念在你是皇嫂也忍了;可是,你居然**宮闈,朕便萬萬難以容忍!朕可以冊你爲太后,同樣可以廢了你!”
望着怒氣衝衝甩手而去的趙佶,劉珂只覺得萬念俱灰。一瞬間的沉寂過後,她突然跳下牀來,用力地撕扯着那精緻的簾帳,直到把東西扯得粉碎她猶覺不解氣,操起旁邊的一個花瓶便狠狠砸在地上,包括妝臺上的無數首飾也無一倖免,只是片刻,往日陳設優雅的內室中便是一片狼藉,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
“廢了崇恩宮太后?”
被趙佶召集到福寧殿的一夥大臣聞言全都面面相覷,要知道,劉珂的太后冊文在五月剛下,如今不過三個月便要廢黜,這是曠古未聞的事。可是,只看趙佶那鐵青的臉色,便可知事由遠遠不止干預朝政四個字,恐怕還涉及到宮廷醜聞。
“聖上,廢太后乃是非同小可的事,先帝和聖上於她的冊文都在,而且其中都是溢美之詞,倘若一朝廢黜,必定會引起天下大譁,是不是應該……”
趙佶咬牙切齒地斥道:“如此行爲不謹的女人,豈可爲一國太后!”
聽到行爲不謹四個字,衆人頓時恍然大悟,當下誰也不敢再貿然相勸。然而,誰都知道,自古立後容易廢后難,當初仁宗廢郭後,哲宗廢孟後,哪一次不是引起驚天震動,而劉珂如今不僅僅是皇后,更是太后,又豈能輕言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