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恩皇太后暴崩!
這個消息對於外朝而言,無疑震動巨大。要知道,崇恩宮劉太后如今不過二十五歲,前時命婦覲見時還不見任何病容,又怎麼會輕易薨逝?不僅如此,趙佶對此既沒有循例任命山陵使,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治喪,而是藉着崇恩皇太后臨終遺言一切從簡的名義,只命禮部官員辦理一應後事,這自然讓百官生出了別樣的遐想。
皇帝於此一片漠然,政事堂諸宰相不置一詞,臺諫似乎一夕之間成了啞巴,這反常至極的舉動讓本有心勸諫的羣臣都退縮了。再加上隱約聽到的隻言片語,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了君王的底線。那些昔日和劉珂過從甚近的官員自然惶惶不可終日,就連曾經上書請冊太后的幾個官員也頗感不安,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數日後,趙佶欽定,政事堂覈准的又一道旨意在人們脆弱的心防上又狠狠砸了一下。知嶽州錢遹,任御史中丞期間收受賄賂,黨結私人,居心叵測,奪職貶瓊州別駕,昌化安置。
一個昔日威權甚重的大臣突然落得一個貶斥天涯海角的下場,羣臣自然更覺驚惶。有心人聯繫錢遹一系列的舉動,最終把其罪責歸到了領頭上書請冊崇恩皇太后的事情上。一時之間,崇恩兩字便成了最大的忌諱,幾乎無人敢輕易提起。
民間對崇恩皇太后本就沒有好感,聞其死訊更是傳出了無數流言,開封府循例捕拿了幾個治罪之後便漸漸收手,這既有難防人口的緣故,也有宮內不禁的緣故。
未幾,上崇恩皇太后謐曰昭懷。葬於永泰陵,之後又祔昭懷皇后神主於太廟。至此,趙佶登基以來薨逝的第三位太后的喪事便宣告結束,與之前欽聖向太后和欽成朱太后的例子相比,這一次地治喪根本就是草草行事。
從一開始起,政事堂和樞密院便沒怎麼理會昭懷劉皇后的喪事,對於他們來說,目前更重要的是西北軍事。對於大軍是否應該班師回熙州,諸人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認爲既然明年還要進兵,就應該讓大軍駐守湟州以做預備;而另一派則認爲湟州孤懸西北。補給不易,一束粟一粒糧都需要用十倍以上的利送到湟州,應該儘快讓大軍回熙州整備。由於始終爭執不下,因此兩邊幾乎在御前吵得面紅耳赤。
“不用爭了!”趙佶滿心不耐煩,冷不防一拍桌子中斷了兩邊的爭吵←冷冷看了衆人一眼,這才徐徐說道:“大軍駐紮湟州雖然利於來年進兵。但湟州纔多大的地方,能夠讓十萬軍馬駐守?不說別的,光是戰馬食的草粟,就能夠讓湟州周圍寸節不生粒米不剩!身爲宰輔,你們總不成連這一點都不懂吧!先讓王厚童貫措置河南生羌,等到諸事和順後,令王厚班師回熙州,令童貫回京述職,就這樣吧!”
退出福寧殿後,高俅便被嚴均一把拉住。聽了一陣後便忍俊不禁,原來,不知是誰把嚴均喪妻之後尚未婚配的消息傳了出去,這些時日上門提親地人不知凡幾,就連同僚中也是諸多暗示,讓他不勝其煩。而嚴均知道高府主婦英娘交遊廣闊,因此竟有把這件大事交託給英孃的打算。
“均達。你這不是開玩笑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來的資格管你的婚事?”
“我如今父母雙亡。親戚那一頭又是自幼便沒什麼往來,你讓我找誰幫忙?”嚴均狠狠瞪了幸災樂禍的高俅一眼,這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幸好我登第的時候妻子仍在,否則少不了在放榜前被人搶去。你是沒看到每次禮部大比之後地情景。只要是登科的進士,無不爲京城權貴財主爭搶,那場面……”他說着便想起了高俅的弟弟高傑也是蔡家的女婿,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如今這身份,選哪門親事非同小可,還是拜託嫂夫人的好!”
“好好好,這件事我答應你就是!”高俅無法,只能點了點頭,“不過,我最多讓內子給你挑幾個人選,具體的你就自己定吧!唉,我大宋娶妻容易嫁女難,看來我也得給我那個寶貝女兒未雨綢繆了!”
兩人彼此取笑了一陣,便相約選個日子在高府小聚,此時,其他人早就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別了嚴均,高俅正欲徑直回政事堂理事,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呼喚,轉頭一看才發覺是陳王趙佖,連忙迎了上去。
“高相,你可是大忙人,因爲先前的事情我連着好幾天進宮,結果連你的人影都沒抓着!”陳王趙佖仍是那幅臉色青黃的樣子,精神卻是不錯,開了幾句玩笑便示意身邊人退後。
“陳王言重了,那是避之唯恐不及,不是麼?”高俅心知趙佖指的是昭懷皇后劉珂暴死一事,一時只得無奈地一攤手,“陳王也不是隻來點了個卯麼?”
“嘿,你說得沒錯。”趙佖笑着點了點頭,這才低聲道,“對了,那個連烽我前些日子已經見過了,我們那麼多親王郡王,總共湊了四十萬貫地本錢。看他那個樣子,似乎見過的錢太多,若不是我們這些都是宗室,想必都會看不上呢!”
高俅見趙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忍不住開玩笑道:“陳王,要是能在一年之內讓四十萬貫變成四百萬貫,恐怕你也會眼高於頂也說不定!”
“好,好,希望能承你吉言!”趙佖眉開眼笑,朝高俅點了點頭就轉身進了福寧殿,他後面那幫內侍也慌忙跟了上去。
“這真是一個富貴閒王!”高俅感慨一聲,露出了一絲殷羨,搖搖頭便邁開了步子。
晚間回到自己的府中,高俅便對英娘和伊容提起了嚴均的要求,兩女一時愕然下,竟相繼捧腹大笑,就連一向矜持的英娘也不例外。
“嚴大人我也是常見的,想不到竟會如此有趣!”英娘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可一想到說媒地人踏破門檻的樣子,又幾乎笑出了聲。“似嚴大人這樣地年少高官,那個權貴不想拉攏,那個財主不想巴結?那些官宦人家說不定還難以啓齒,其實要是那些財主,把女兒送上門給他作妾都願意。只不過嚴大人的顧慮也有道理,以他現如今的身份地位,這門婚事正是頂頂要緊的。”
“既然如此,我就到宮裡頭替他打探打探,究竟有哪些官宦人家的女兒還未婚配許人。”伊容抿嘴一笑,顯然也是覺得這樁事情很有意思,“不過嚴大人還真是敢提,他就不怕我和姐姐替他找一個母夜叉麼?”
“那他也只能認了!”高俅大笑一陣,隨後才坐了下來,換了一幅正經地表情,“總而言之,這件事有幾個章程你們需得記着。第一,門第並不要緊,只要清白兩個字,縱使是寒門也沒關係;第二,如果是朝中官員家的女兒或是姊妹,那個官員的品級不能太高,這樣可以避免以後裙帶關係的麻煩;第三,那女子不見得要天香國色,但須得是端正賢良,若是能夠通習詩書就更好了。總而言之,均達少有拜託我如此大事,你們也得上心一點。”
“知道啦,你就放心好了!”
伊容輕輕一拉英娘,兩女便一齊走了,倒是高俅想起嚴均那苦臉,免不了又一番好笑,但笑過之後又覺得感傷。嚴均和他已故的妻子何嘗不是琴瑟和諧,可終究抵不住天命捉弄而人鬼相隔,即使再思念亡妻,卻不得不再娶他人。相形之下,自己已經是異常幸福了。
正當他胡思亂想時,房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然後便是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愕然回頭一看,只見門外空蕩蕩的並無外人,頓時心中一凜。直到目光掃到地上時,他才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那個在地上蹣珊而行的,不是寶貝女兒高嘉又是誰?
“該死,那些個乳孃婢女都到哪裡去了!”
他低低罵了一句便趕緊上前把女兒抱了起來,這才發覺入手頗沉,鼻尖更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忍不住伸手輕輕掐了一下那吹彈得破的粉嫩臉蛋。
“爹……爹爹!”
“咦?”高俅先是一愣,隨後便是狂喜,“嘉兒會叫人了?”
這時,他方纔想起,自己每個月和女兒待在一起的時間幾乎可以用手指數出來,不由爲愧疚,忍不住好好地端詳了一番女兒′然高嘉不到兩歲,但是,從那精緻的臉部輪廓來看,長大了無疑又是一個美人胚子,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求親的人一樣會把門檻踩破了。
他正想得高興,突然覺得臉上一痛,定睛一看,卻是女兒正在用小小的手指揪着他的一根鬍子不放,嘴裡還似乎在嘟囔着什麼。
“爹爹……壞蛋!”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高俅恨不得把那幾個照顧高嘉的僕婦叫來臭罵一頓,會說話自然是好事,只是這壞蛋兩個字從兩歲的高嘉口中說出來,未免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