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裡的密函,高俅不禁流露出了陰晴不定的神色°算時間,這至少也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但卻代表着不同的意義。一個月前正好是商船抵達生女真領地的時候,而那個蕭芷因突然抵達五國部,之後又帶着大批禮物離去,這着實巧合得驚人。
如今看來,女真仍然對遼人極盡忍讓,但是隻要遼主和那些契丹貴族再多要幾次海東青,這戰火在頃刻之間便會燃燒起來,根本不用等待什麼頭魚宴。話說回來,郭慕峰能夠在看到仇人的時候忍住不動手,而僅僅是把情報送出來,這份沉着便是旁人所不能及。
他正思量間,只聽書房大門突然被人輕輕敲了幾下,緊接着便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相爺,宮中有內旨,聖上傳召您福寧殿議事!”
“這麼急?”高俅心中一跳,連忙起身打開了大門,見是管家高豐景親自站在那裡,立刻省到事情非同小可。”來者是誰?”
“是福寧殿的曲押班。”
高俅點了點頭,立刻快步進了正房,須臾便換了一身朝服。待他來到廳堂時,曲風已經等得頗不耐煩,一見他便匆匆迎了上來。
“高相,夏人果然出兵近萬,分三路犯渭、延、慶三州,延帥陶節夫已經有奏報傳來,所以聖上急召政事堂和樞密院諸相公議事。”
聽到事情原委,高俅頓覺心中一沉。今日原本並非他當值,既然是召兩府合議。看來並不見得是好消息。嚴均的方案雖然已經加急傳給了三州知州,但是,真正施行起來卻是考較這些帥臣的本事。只希望不要出什麼大紕漏就好!
到了福寧殿,他方纔發現自己一番擔心完全多餘。先到地蔡京蔡卞雖然矜持,但都掩不住一臉喜色,而在他之後到來的嚴均則更是志得意滿。再看座上的趙佶,顧盼之間意氣風發,哪有半分憂色。見此情景←情不自禁地向曲風望去,見其悄悄做了一個鬼臉,頓時醒悟到自己怕是被人耍了。不消說,延帥陶節夫一定是打了勝仗,否則君臣豈會這般篤定?
見衆人都已經到齊,蔡京便含笑說道:“按照樞密院事先地佈置,延州附近佈置了諸多細作,日夜偵伺夏人動向。果然,西夏以我國遣人招降仁多保忠爲名,出兵犯渭、延、慶三州。其中,延州一方壓力最大。只是這一次他們沒料到我方早有所準備,陶節夫以逸待勞。以衆擊寡,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是役斬首八百餘人,俘獲二百餘人,並繳獲戰馬三百餘匹。夏人不得不逃回了育州。”
“歷來夏人屢屢犯邊,我軍一動便望風而逃,這樣地勝利確實難得,樞密院固然佈置有功,陶節夫誠然功不可沒!”趙佶本就對這次捷報萬分滿意,此時自然不會吝惜封賞,“延帥陶節夫應對得法,退西夏賊寇有功,進他顯謨閣待制,領陝西轉運使!令其着力招納來歸的党項人,前時築城之議照準!”
說到築城,高俅心中不由一動,連忙悄悄詢問了嚴均兩句。嚴均也不說話,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了陶節夫本章的副本遞給了他。匆匆掃完之後,高俅方纔醒覺此人大有遠見,昔日沈括知延州的時候便提議在延州附近築城,以爲犄角,卻因爲各種問題而最終作罷。如今陶節夫再次提議築城,看來是準備以堡壘戰術向西夏腹地徐徐推進了。
思忖片刻,他便接着蔡京剛剛的話頭說道:“夏主此次借仁多保忠地名義出兵,顯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他沒有料到西北早有準備,所以反而吃了虧。不過,延州固然是大獲全勝,渭州和慶州卻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西北本是大好的放牧之地,但西夏每每掠邊地牛馬,使得我大宋只能用京畿河北一帶的良田養牧草飼馬匹,光是這一項,每年便會多出數十萬乃至數百萬的開銷,若是能以堅堡困其不出,那麼,僅僅戰馬一項,每年就可少花三成的錢。”
“伯章所言不錯。”蔡京也逐漸收起了喜色,不無鄭重地點了點頭,“青唐雖下,但我軍不但不可收兵,還應該同樣把重心轉到渭、延、慶一帶。只要延州穩固,且四下築小城以犄角爲援,則可以逼視西夏洪州,育州,就連興平府和靈州也不在話下。”
“諸羌那邊還要王厚多下功夫。”嚴均一想到被解送京城的谿賒羅撒,眉頭立刻又皺了起來,“多羅巴既然已經逃竄,那麼很可能就是在西夏,此人的兩個兒子都是折在我軍之手,又讓谿賒羅撒被擒,其復仇之心絕對不可小覷,應該讓王厚嚴加防範。熙河蘭會路緊鄰西夏,比渭、延、慶三州更加不易守,若不能築堅城拒之,將來的戰事恐怕更難展開。”
“就依諸卿所言。”趙佶微微頷首,沉思一陣又出言道,“既然湟州和西寧州已下,着熙河蘭會路改爲熙河蘭湟路,以王厚爲經略安撫使,令其着力安撫羣羌,務必使局勢穩固,待朝廷後命再起征伐。”
退出福寧殿之後,蔡京便叫住了其他三人,沉聲問道:“谿賒羅撒押解進京已經有十幾日,我好幾次向聖上提起過,但聖上卻一直對其生死懸而未決,你們對此有什麼意見?”
“此人豺狼心性,不可留下。”蔡卞不假思索地答道,“須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谿賒羅撒以青唐之地抗天兵是確鑿至極的事,不殺何以告慰我軍將士在天之靈?”
“殺一個谿賒羅撒雖然容易,但是,消息一旦傳出,羌族必定不肯罷休,很可能會掀起更大的攻勢,西寧州一帶必定不得安寧。”高俅沉吟許久還是提出了反對意見,“當初他佔據青唐地時候,所有酋首全都依附在他的麾下,固然有其勢太大的緣故,但更有他地正統性。畢竟,當年大小隆贊爭國,趙懷德和他都是羌族正統,這一點不可輕視。”
“放不得,殺不得,將他軟禁在京城養着不就行了?”嚴均不以爲然地曬然一笑,很是篤定地道,“此人押送來之後我就奉聖命去探視了一次,雖在牢中,其志卻始終不懈。不過,西北苦寒之地,遠不及中原,不如以美女酒食麻痹其心志,以後羌酋來朝的時候,也可以昭顯我朝聖德,聖上寬厚。”聽了嚴均的話,其他三人只是略一遲疑便紛紛點頭,蔡京甚至搖頭嘆道:“均達這真是軟刀子,就算谿賒羅撒是真英雄,怕也是難過這一關的。也罷,留着他地命也許有用。”
出了大內禁中,蔡京兩兄弟自然是結伴同行,高俅就死活拉了嚴均回自己的府邸。自從去歲年末答應替嚴均尋一門合適的親事,英娘便一直在和伊容忙活,誰知嚴均起先說得容易,一連選了十幾家竟都是不滿意,挑出了一籮筐的不合時宜。如今嚴均一晉升籤書樞密院事,那親事自然就更難了。因爲知道此事是高府主婦做主,這些天高府的門檻幾乎都被人踏破了。
“你呀,似乎不管是什麼人你都能挑出毛病,不是說家風不好就是說人家小姐的父親居官不正,這樣下去,你也別找了,這續絃的事恐怕一輩子都難以敲定!”
三杯酒下肚,高俅忍不住埋怨起了嚴均的挑剔:“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家每日有多少人上門?光是那些世家貴婦就有十幾位,這還不算各家派來探聽內情的,早知如此,我哪會接這個燙手的山芋!讓你一輩子打光廣了!”
“要不是怕人家彈劾我一個治家不謹,我還真的就不打算再娶了!”嚴均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灌進了嘴裡,“我若是年過四十,當然可以託辭不再續絃,可如今卻不行!我也知道嫂夫人爲我的事忙得團團轉,但這種事情不小心不成,爲了婚姻而壞了通盤大計的你又不是沒見過。”他說着突然露出了調笑之色,“只可惜你只有弟弟沒有妹妹,女兒又還太小,否則和你家結親也是一樁美事。”
“你做夢吧!”高俅沒好氣地丟過一個白眼,這才突然想起了自己和伊容的事情尚未操辦〉起來欽聖向太后的三年喪期已滿,宮裡那個找麻煩的也已經不在了,前些時日因爲青唐戰事正酣而疏忽了此事,現在這個空檔正好可以……嚴均見高俅突然開始發愣,不由伸手拍了拍高俅的肩膀:“伯章兄,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一下子想岔了!”高俅連忙虛詞敷衍了過去,這一次是爲對方出謀劃策,怎麼想到了自己的家事上,真是昏頭了。
突然,他想到了兩天前上門拜訪的一位年輕才俊,又想起對方提過曾經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妹妹,不由眼睛一亮。對方雖然剛剛入朝爲官不久,但家世背景都是清白無暇,最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將來可用的人,既然如此,嚴均的婚事就有方向了。
“均達,你放心,十日之內,我一定給你尋一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