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確實?”
“這一次正好有一個莊丁是我們的人,所以已經確定了。今晚,那些人又要轉移地方,如今那裡已經彙集了二三十個護衛。”
““哼,用了這麼久都查不出這些人的底細,簡直都是飯桶,這一次不能等了!”
“莫非大人已經明瞭這些人的身份?”
“高麗人雖然臣服我國,但早已和宋國暗通款曲,他們要來也不會這麼偷偷摸摸的。照這個架勢看,來的大多是那些女真蠻子!這些跳樑小醜,稍稍壯大了一些就敢聯同外敵算計我國,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是女真蠻子!”
“宋人既然不敢張揚此事,想必是沒有做好和我國撕破臉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們就幫他們下定決心好了。吳若華和羅昌那裡還有些人手可用,讓他們各自調派五十個人,再從我們自己人裡調撥五十個人!女真人不是自恃悍勇麼,這一次,我就要讓他們用性命的代價來弄明白,他們這些黑水白山的孤魂野鬼,永遠都不是我們契丹人的對手!”
黑夜的城郊莊園突然出現了一點光亮,隨後便是一陣馬蹄聲。只見那當先的騎士拿着一個火把,而後面的人則全都藉着火把的光亮趕路,除了馬的嘶鳴和陣陣蹄聲,整個隊伍中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馬隊行到岔道口,當先的騎士便掣馬停了下來,用機警的眸子四處張望。火光下映照着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正是燕青。今次他把安溪鎮的事全部丟給了手下,在關鍵時刻趕了回來,死活從高俅那裡把領導權搶到手。也幸虧是他出面,那些女真漢子方纔真正對此次誘餌行動深信不疑,而完顏阿骨打則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這個看似護衛的年輕人,決不是小小一個護衛那麼簡單!
燕青小心地約束了略有不安的馬,緩緩退到了阿骨打的身旁。低聲道:“我這匹菊花青跟了我很久,對於風吹草動非常敏感,前面顯然有埋伏,讓你的部下小心些!”一句話說完,他便又到了自己地那羣人中間,鼓起雙頰發出了一陣有規律的鳴叫聲。
幾十號人馬繼續前進。
對於前方埋伏的人而言,這自然是一個最大的好消息。一個領頭的中年漢子遠遠地眺望着那些逐漸接近的人,輕輕在地上啐了一口。臉上露出了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還有幾十步的距離,只要他們再進幾十步,自己便能號令所有人一擁而上,在人數和地形佔據絕對優勢地情況下,即使那些女真人能夠以一敵百,也只有死路一條。倘若在戰場上,他說不定還能夠割下幾個女真蠻子的頭顱回去請功,只不過這一次不能這樣做,可惜了,這可是老大一樁功勞呢!
近了。更近了!正當他準備揮手下令進擊的時候。突然感到後腰眼一陣劇痛。那肯定是一柄匕首!他掙扎着轉過身,一眼就看見兩個漢子一臉陰笑地站在背後,分明是那邊派過來的兩個領頭。剎那間。他的腦海中登時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今天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個陷阱?
他剛想出聲向自己這邊的人示警,其中一個漢子便獰笑着撲了上來,揮舞着匕首在他的胸口上連刺數下,把他未來得及出口的話全都堵在了胸腔之中。耳聽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他的眼神卻漸漸渙散了下去,心中也陷入了絕望——他分明看見,那些原本該是友軍地人,正在悄悄向另一邊撤退。再下一刻,他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錚——
一隻響箭拉開了屠殺地帷幕。四處都是刀光劍影,四處都是喊殺震天,一時間,所有人能做的一切就是舉刀殺敵,抑或是被殺。
幾個女真人已經殺起了性子,那每一刀重重落下的時候,竟是帶着一種有我無敵地氣勢,甚至有些對手就被活生生的劈成了兩半。劈、砍、撩、刺,簡簡單單的四種路數被他們發揮得淋漓盡致。但是,他們也漸漸忘記了自己需要保護的人。戰場上完顏阿骨打往往也是身先士卒,沒有人擔心他這樣的勇士會遭遇不測。
黑暗之中,阿骨大周圍的敵人畢竟有限,身手則更有限了。他的刀甚至沒有沾上多少血跡,畢竟,身邊有宗瀨這樣一個殺神和完顏婁室這樣的智將,他實在不用太過擔心。但是,危機卻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降臨了。
猝不及防下,他的左脅傳來了一陣猛烈地劇痛。自己居然中箭了!
在火把的餘光下,他勉強看清了這支漆黑無光的箭,再聯想到剛剛那毫無預兆的襲擊,他頓時心中大凜。正當他勉力尋找那箭手的時候,自己卻被人重重地撞倒在地。
“三叔!”完顏婁室終於看清了阿骨打的情況,不禁大驚失色,但是,更令他驚訝的卻是那個壓在阿骨打身上的護衛。幾乎是本能反應,他不假思索地舉刀撲了上去,同樣,發現情形不對的宗瀨也退了回來。
叮!
一支箭無巧不巧地射在了完顏婁室地佩刀上,幾乎讓他拿捏不住,整個人更是後退了一步。而正是這一下救了他一命,另一支箭堪堪擦着他的身子正入泥地,箭尾仍舊顫抖不止。那箭支也同樣是黑色的。
“斡裡衍,住手!”阿骨打及時喝止了滿面暴躁的宗瀨,掙扎着坐了起來。宋人要殺他大可光明正大,用不着那麼多小手段,倘若剛剛不是那護衛將自己撞倒,說不定他會被接踵而來的幾箭射成刺蝟。即便是穿了軟甲,但那利箭依舊穿透了進去,生平頭一次,他感到背心一陣發涼。
很快,一身血淋淋的燕青也趕了過來,見一支箭正紮在阿骨打的左脅,他也不由臉色一變。”對方的埋伏已經清得差不多了,這傷勢不能拖得太久,趕快上馬,那裡已經有最好的大夫等着!”
上馬之後,阿骨打強忍劇痛穿過了一片殺場。那是一片駭人的血泊,四處可見缺胳膊少腿的屍體,足足有幾十具這麼多,而身穿護送和自己這些人的護衛服飾相同的漢子正在戰場中來回巡視,一邊救治己方傷員,一邊把敵方未死的人挑出來,但是,只限那些傷勢不重者。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一個用契丹語說話的重傷漢子被一刀穿胸,隨後便頹然傾倒在地上。
想不到宋人也有這樣兇悍的!這一次南行已經使得他對南朝的印象大改,此時見此情景更是心中一跳,幾乎連自己的傷勢也忘記了。等到匆匆離開這片殺場後,他方纔有工夫打量自己這行人。一一點數之後,他方纔發現隨行的族人少了一個,其他的則幾乎渾身血跡,至於是否帶傷則難以辨別。
等到一行人匆匆趕到了另一個山莊時,出發時的三十人已經銳減到了十八人,當然,其中有一些留下來幫着清理戰場,至於真正的傷亡數字則需要之後才能清點出來。只有在歇下來之後,這些人身上的恐怖傷口才顯露在衆人眼前,就連看上去最齊整的完顏婁室,其左胸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口,之後包紮清理傷口的過程則整整持續到第二天清早。
左脅中箭的阿骨打自然受到了最嚴密的看護,拔出箭頭,用烈酒消毒包紮,一應過程在完顏婁室和宗瀨的全程監視下,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待到阿骨打沉沉睡去,兩人方纔鬆了一口氣,各自請大夫料理傷口不提。
而手臂受了輕傷的燕青卻沒有那麼好命安心養傷,安頓好了女真使節一行之後,他便立刻趕回了昨夜廝殺的那片野地。說來容易做來難,要不是他事先把吳若華和羅昌兩人的那一百人完全換成了自己人,昨天晚上必定是一場真正的惡戰,一個不好全軍覆沒也說不定。即便如此,這一次己方的死亡人數也達到了二十九人,其中包括一個不得不殺的女真人——誰要此人殺得太興起,差點壞了他的好事!
“七公子!”
燕青隨意點點頭,一邊查看仍未收拾的屍體,一邊直截了當地問道:“抓到幾個活的?”
“一共十七個輕傷,剩下十幾個重傷的我們都當着他們的面一刀宰了!”一個滿面虯鬚的漢子嘿嘿一笑,亦步亦趨地跟在燕青後頭道,“看那架勢,有幾個膽小的似乎已經撐不住了,到時候再給他們見一點血光,不怕他們不招!”
“很好,動作要快!中午之前,必須篩選出一個知情人,我還要把他帶到那些女真人那裡去演戲!記住,要膽小的,如果會說契丹話則更好!然後不管用什麼方式,把這裡全部清理乾淨!”
“七公子放心,這裡都是妥當人,決不至於瀉了風聲!”
“我哪裡是擔心你們!”燕青輕嘆一聲,想到了餘杭縣如今的動靜。自己這邊如今是有大批人手可用,只有幾十個差役和自己調過去二十個人手的李綱趙鼎,如今就不會那麼輕鬆了。這邊既然動了,那邊必然留下蛛絲馬跡,希望他們能夠抓住機會,否則,這次引蛇出洞的另一個目的就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