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邊激戰發生前的傍晚,餘杭縣衙的書房中,趙鼎正在和李綱商量着接下來的行動。只是,越是往內裡推敲,兩人就覺得疑點更多,隱隱之間,他們覺察到似乎高俅對某些事實有所隱瞞。
“昨日下午,柳府的二管家回去探望舊主。這雖然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離開,怎麼看就有些蹊蹺了。因爲就在上午,縣衙裡的那個官差剛剛去找過他。”
趙鼎在房間中來回踱着步子,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憂慮。燕青交給了他一大批人手,然後便突然離去,說是另外一頭有急事。可是,照眼下的情形來看,還有什麼事比現在這件事更加重要?那可是敵國奸細,有什麼緊急事務比得上這個?
“柳入道如今病得不輕,他府邸中的這些事大多是由大管家料理,另外錢如益也不時去幫襯一二,但是,終究比以前亂很多,監視起來有很大的困難。”李綱低聲嘆了一口氣,又想到那個狂放的江南名士鮑臨以及他那些綺年玉貌的歌舞伎,不由得頭痛萬分。人家都是江南有頭有臉的人,若是貿貿然下手,只怕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根本無法收場。
“啓稟大人!”
趙鼎聞聲一振,立刻開口問道:“何事?”
“高相公派了人來,說是有要事知會大人!”
“快快有請!”趙鼎眉間憂色一掃而空,見李綱同樣如此,他不禁笑道,“終究還是來了,想必這一次總會有好消息!”
待到高升進門,兩人更是心頭大喜,須知高升一向都是高俅的心腹人,此番派了他來,那所傳達的必定是非同小可的事。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高升卻是謹慎,儘管門外無人,但是,施禮之後,他還是要過了一杯茶水,蘸着水在桌面上書寫了起來。見其如此小心謹慎,李綱和趙鼎更是知道事情不尋常,連忙湊上去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結果。高升花了一刻鐘用完一杯茶水,方纔把事情來由說明了一遍。
“竟是因爲此事!”
饒是趙鼎一向鎮定,此時也禁不住變了臉色,更是低低驚歎了一聲。而一旁的李綱則若有所思地攢緊了眉頭,右手的拳頭捏緊了放鬆,放鬆了又再捏緊,顯然是心中緊張。而高升則不敢多留,深深施禮後便匆匆離去。
事關重大,兼且時間緊急,趙鼎自然不敢怠慢:“伯紀。你看如今怎麼辦?”
李綱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想出口說話,外間突然想起了一陣砰砰的敲門聲,緊接着。一個人影竟徑直衝了進來。
“大人,大人!朱家村那裡有大動靜!”陳九上氣不接下氣地嚷嚷道,“朱家村邊上有一個屯子,一向都是外鄉人聚集的地方,和本地人沒什麼往來。今兒個下午,那裡突然就空了!據上次那個鄉民說,中午有人偷偷摸摸地來過,和屯子裡地人說了些什麼,然後就有了現在這一遭。而整個村子都得到了大尊命令,讓他們對此事三緘其口。若不是小人早安排了內線,還有那個鄉民報信,這件事就無聲無息地抹平了。小人那個表弟悄悄去那個屯子探了一下,在一間屋子的泥灰裡發現了這個!”他一邊說一邊從腰裡掏出一個布包,雙手呈遞了上去。
趙鼎小心翼翼地打開布包,見裡頭是半截斷刃,臉色登時一變。須知大宋對兵器管制極嚴,民間能夠接觸到的兵器不外乎是朴刀等粗製品,而只是粗看。眼下這半截斷刃便是精鋼所鑄,品質極佳,顯然不是區區山民能夠擁有的。
他和李綱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閃過的一絲精光。和高升剛剛說的合在一起,顯然,對方的圖謀絕不在小。
“陳九,那個偷偷摸摸去報訊的人,可有人認得他?”
“此人披着斗篷,戴着斗笠,但是,村裡卻有人認出了他,說是曾經看到其在柳府出入過……對了,就是那個二管家!”
“那好,你現在就去集合所有人,讓他們全部換了便裝!”趙鼎大手一揮,終於下了決心←前次得了公文,得掌本城廂軍印,因此特意從廂軍中挑選出了一部分精壯地,更允他們立功之後能入禁軍。同爲軍戶,廂軍禁軍之間的待遇可謂是天壤之別,這些人往日使錢也不見得能夠達成這樁心願,聞聽有如此好事,自然是人人願意爭先。再加上高俅從本路都總管那裡調撥了部分兵器,因此也湊齊了百八十個人的精兵。
儘管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事情發展到眼下的地步,兩個文人出身的年輕人不免有些心驚肉跳。餘杭縣如今沒有縣令,趙鼎以縣尉攝縣令事,自知不能不事必躬親,因此咬咬牙便對李綱道:“伯紀,勞煩你去錢府走一趟,他交遊廣闊,此次少不得要讓他出面。否則,官兵圍堵名士之府,傳揚出去便是天大的新聞。”
當下李綱便立刻匆匆去找錢如益,只是一頓飯工夫,他便帶着面白如紙的錢如益回到了縣衙,其中究竟曉以了什麼利害,也就只有兩人知道了。
有錢如益陪同,趙鼎和李綱打着探望柳入道的名義,輕輕鬆鬆地進了柳府。由於有錢如益的暗示,大管家便找來了二管家,命其帶他們前去探望炙。那二管家哪裡知道其中有詐,欣然往前帶路,結果一到僻靜處,李綱和趙鼎身後的兩個隨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他,然後三兩下將其拖到了一旁。
錢如益見狀,連忙帶着自己地兩個隨從去攔住閒雜人等,然後又把大管家匆匆拖了過來。耳語一陣後,那年過五十地大管家嚇得兩腿發顫,一口便答應借用柳府的房子以供審訊,甚至指天發誓不會透露半個字。
於是,在柳府角落的一間柴房中擺出了十八般刑具,甚至還燒起了一盆炭火。兩個縣衙官差中挑出地一等好手輪番上陣,終於在一個時辰之後有了結果。本作品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
“大人,他已經全都招了,他不過是個傳信的,每次都根據暗語聯絡別人,內中詳情他並不清楚。但是,他已經指認,每次都是鮑臨身邊的一個姬妾給他的吩咐。”
趙鼎和李綱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很快,一張大網便拉開了。
當夜,江南名士鮑臨鮑良翁的府上突然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夜之間,那曾經令無數士子羨慕的溫柔鄉幾乎燒成了平地,百姓無不議論紛紛′然人們拼力救火,但是,在保全了財物的同時,鮑臨卻是身受重傷,而他那些絕色歌舞伎則大多葬身大火。消息傳出之後,人們不免扼腕嘆息,紅顏薄命的論調更是比比皆是。只不過,這祝融之災防不勝防,壓根沒有人想到其他方面。
儘管事涉叛國謀逆,但趙鼎和李綱當然不會做出縱火焚燬民居的事,縱火的恰恰是鮑臨地幾個姬妾。而被執之後,幾女更是幾次試圖自盡,意圖失敗之後則在審問時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炙身上。然而,行事謹慎的趙鼎卻在那些使女中找到了原本早該死去的青柔,然後便把突破口放到了所有使女和下人身上。果然,幾次分別審問下來,他成功地從中找到了兩個身份可疑的女子。而最後調閱戶籍及訪查鄰舍的結果更是撲朔迷離,兩人絕對是來歷不明!
還未完全查到結果,趙鼎便收到了高俅送來的公文,命他和李綱將一批人全部秘密押解到杭州。而到了地頭之後,他和李綱卻立刻被請到了書房。
“今次你們兩個立了大功!”見趙鼎和李綱都欲開口發問,高俅輕輕擺了擺手,從案頭拿過兩封公文,一一遞到了兩人手中。”你們的事我早就上奏了聖上,伯紀才學不凡,我已經薦了你應試製舉,此外,我已經讓京城其它的幾位高官聯名舉薦了你,只要過了這一關,你不用再等三年便能入朝了。而我原本有意薦元鎮你爲崇政殿說書,但是,你太年輕,資歷還不夠,聖上有意越級拔擢爲直秘閣,任你爲一地知州,待三年之後再派你館閣之職。”
一連串的好消息震得李綱和趙鼎頭暈目眩,好一陣子才驚醒過來。
李綱原本就自信能夠通過殿試,但他也沒料到自己會有機緣遇到高俅,所以漸漸就覺得還要再等三年應試太漫長了。可是,有進士出身和無進士出身地官員升遷上相差極大,他又不屑接受特賜的出身,此次突然聽說能夠去試製舉,他自然是欣喜若狂。而趙鼎則更不用說了,直秘閣之職雖然不高,但向來蒙恩方授,而從區區一個縣尉到一州知州,中間連跳數級,甚至海可以在三年後得到館職,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見兩人俱是面露狂喜,高俅便趁勢說出了一番話:“你們如今都還年輕,有雄心壯志雖好,但也須顧及大局。就如此事,鮑臨和江南士大夫的交情非同小可,更交結上下官員,倘若真的宣揚開來,替他鳴冤的人絕對不少,更會使得人人自危。我並非要搶你們的功勞,只是這善後事宜,還是我親自來做的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趙鼎和李綱稍一躊躇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只是,對於高俅這善後兩字,兩人依舊疑惑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