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沒見到趙佶,伊容不由感到有幾分無聊,但在向太后面前卻絕不敢提起′然身處大內禁中,消息渠道未免有幾分不暢,但憑藉向太后的尊貴身份,她還是隱隱約約得知外頭的紛亂局勢。不僅如此,她還從聖瑞宮的幾個內侍宮女處聽說,這一次童謠幕後的始作俑者,竟很有可能是遂寧郡王趙佶,這登時令她更加憂心。
伺候向太后入寢之後,她便拖着疲憊而沉重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作爲太后面前最得寵的宮女,她的一應待遇都比尋常宮人要舒適得多,服飾和年下賞賜也絕不在少數,就連住處都是單間。向太后更是不止一次提過,要爲她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她卻只是當玩笑話聽過便算了。人說一如侯門深似海,她如今乃是有職事的宮女,要脫離這深宮談何容易。
儘管身心俱疲,但望着搖曳的燭火,伊容卻生不出一丁點睡意,翻來覆去總是醒得炯炯的,最終乾脆坐了起來。托腮坐在窗前靠椅上,她只能看見那一彎模模糊糊的新月,面色不由愈發怔忡,腦中隨之掠過了一個念頭,也不知道那個憊懶的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連忙轉過了頭,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幾乎驚叫出聲,只見一個渾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衣中的男子正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那雙晶晶亮的眸子分外悸人。
“你……你是什麼人?”伊容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普通女子,起初的驚駭勁頭一過,她的面色反而鎮定了下來,“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尊駕闖到這裡來做什麼?”
直到此時,高明方纔確認了此行的價值,他本來還對高俅的託付有些猶豫,如今見伊容舉動鎮靜言語謹慎,他的最後一點疑竇也隨之而去。望着眼前年輕的小宮女,他輕輕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隨手丟在了地板上。再下一刻,他已經猶如鬼魅似的消失無蹤。
“不……不見了!”伊容幾乎要認爲眼前的一幕乃是虛妄,但是,當她看到地上的那封信函時,那一點點僥倖頓時被擊得粉碎。猶豫再三,她還是上前把東西撿了起來,可一看到上面那熟悉的筆跡,她卻再也下不了決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這個,要知道,趙佶曾經不知給她看過多少遍這鐵劃銀鉤似的字體,出自何人再分明也不過了。可是,這信函的來歷太過詭異,自己究竟是否應該打開?
由於心神不寧,第二天她伺候向太后的時候便不免有些恍恍惚惚的,好在向太后一直體諒這個心腹侍女,問了幾句便免了她當日的所有差事,又關切萬分地讓她去休息。
然而,伊容也是閒不住的人,她想起前時朱太妃讓人借去了一對花瓶,便想趁着此時空閒的工夫去取…知在離聖瑞宮不遠的一條小道上,她竟無意中聽到了一席令人驚駭的談話。
“這遂寧郡王進宮面見聖上,皇太妃把他扣在宮中是否有些不妥?”
“你懂什麼,胳膊肘兒還往裡彎呢,普寧郡王和遂寧郡王之間本就不對,皇太妃在這個當口幫自個兒子一把也是應當的。”
“可聖上一向看重遂寧郡王的才學,難道不會怪罪下來?”
“此一時彼一時,聽說因爲那個高俅的緣故,如今遂寧郡王深陷泥潭自身難保,他日聖上是否待見他還成問題。哎,別羅嗦那麼多了,凡事自有皇太妃擋着,若是讓人聽見這些,豈不是找死麼?”
“說的是,還是先交還了差事要緊!”
看着那兩個宮女服色的女子匆匆離去,躲在角落陰影中的伊容滿臉不可置信↓剛纔都聽到了什麼,遂寧郡王趙佶竟然被朱太妃軟禁在宮中,這怎麼可能?還有,什麼叫做因爲高俅的緣故,難道這個男人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帶着滿肚子的疑惑和驚慌,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胸前的衣服,終於下定了決心。不管是好是歹,都得等到看了信之後才能做出決定。
當日晚膳,向太后見原本被自己遣去休息的伊容又迴轉了來,心中不由很是疑惑。只不過一向習慣了伊容的伺候,換了旁人她還確實有幾分不自在,再加上這心腹侍女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因此她也就沒有多問。待到就寢時分,她按照慣例叫兩個內侍打來了洗腳水,然而,她才把雙腳放入熱水中,外面便傳來了一陣喧譁。不多時,剛剛入宮未久的小黃門曲風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太后,太后!”
“你這慌慌張張的樣子成何體統!”向太后眉頭一皺,很是惱火地訓斥道,“說吧,何事讓你如此惶急?”
曲風這纔看到寢宮中還有其他人,不免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此時,向太后卻不耐煩了,冷冷發話道:“有話便說,我這裡都是可靠人,沒什麼可避諱的!”
戰戰兢兢瞟了伊容一眼,曲風連忙低下了頭:“稟奏太后,小人適才去聖瑞宮取東西,不防聽到有人議論,說是,說是……”
向太后愈發不耐煩了,目光中隱現嚴厲。“如此吞吞吐吐做什麼,你若是不會說話便換一個人來說!聖瑞宮那邊究竟怎麼了?”
曲風見上頭催問得急,慌忙把伊容暗地裡交待他的話一五一十地奏報了上去。事先聽說要做這麼一檔子事的時候,他也是不無緊張,可是,慈德宮上下無人不承趙佶恩賞,再加上伊容又暗示過其它好處,因此他一橫心便當了出頭鳥。待到他說出趙佶已經被軟禁在聖瑞宮偏殿足足三日之後,向太后終於坐不住了。
“曲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事涉聖瑞宮便當謹慎,你豈可因他人幾句流言隨意誣衊!若是我查證此事乃是子虛烏有,你又該當何罪?”
受了這麼一番責難,曲風的膽子反倒大了,他俯身一叩首,很是自信地答道:“太后明鑑,若是小人之言有任何不虛不實之處,情願受刑!爲了確認此事,小人還暗地見了聖瑞宮中的一個相熟的內侍,結果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據稱,遂寧郡王自從三天前入宮晉見之後,一直待在聖瑞宮中未曾離去……”
“那宮門禁衛爲何從來沒有報告過這等消息!”盛怒之下,向太后再也難以維持那張榮寵不驚的臉,劈手將旁邊的一個茶盞摔得粉碎。“來人,爲我更衣!”
眼見事情正朝着自己設想的方面發展,伊容忐忑不安的心漸漸放了下來。然而,該做的戲卻是要做足的,此時,她一邊指使幾個宮女去取衣服,一邊小心翼翼地勸說道:“太后且莫心急,此事緣由如何還做不得準,您若是如此氣沖沖地找上聖瑞宮,難免會有些干礙。再說如今夜色已深……”
“你說的是。”向太后怒容盡斂,重新返身坐下,目光中盡顯疲倦。但僅僅那麼一刻,她就重新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曲風,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許外傳,否則唯你是問!”說這句話的同時,她又同時掃了一眼侍立在兩邊的其他人,重重地警告道,“你們也是一樣,倘若他日大內有什麼流言,我絕饒不了你們!從今日起,未有我令諭,慈德宮中所有人不得外出!”
“是!”宮中響起了一陣齊齊的應答聲。
是夜,向太后緊急差遣幾名心腹內侍往宮內各處,一條條來歷各異的消息絡繹不絕地傳入了慈德宮。從伊容以下四名心腹宮女和八個近身內侍,人人徹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