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大,屋門開處一朵紅雲飄入,人未到,聲先至:“都監大人深夜相召,可是有了決斷了?”聲音嬌媚宛轉,叫人一聽之下骨頭裡都要發酥似的。
只見一女子翩然而入,周身上下都是火紅的衣飾,但那挑眼的紅色給人的視覺衝擊可遠不及她的嬌軀來得強烈,其身體的曲線幾可用誇張來形容,偏生湊到一起又不覺得任何一點突兀,每一處起伏都似有着自己的生命,身子一動便帶起風景無數。再望面上看時,更是柳眉杏眼,丹脣瑤鼻,乍看去似是帶些風塵味的熟豔,錯眼又覺其神情中一種天真童稚的氣質撲面而來,竟連究竟年紀大小都看不出來。
坐在屋中的朱緬忙起身相迎:“方大姐且安坐,待小弟細細道來。”說話時鼻中便嗅到對面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眼光不由自主地便在那一身紅衣下玲瓏浮凸的嬌軀上流連,這一看腦子就溜號了,連下面要說什麼都差點忘了。
卻聽對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隨道:“都監大人恁地簡易,奴家可當不得這大姐的稱呼哪!”隨即身子一扭,朱緬的目光象是被人從一個旋渦中扔了出來一般,神智立時恢復過來,心下不禁驚呼:這邪教的女子果然是狐媚過人,每次見面自己都要這麼失神片刻,偏偏又找不到機會下手與她真個銷魂,可惱啊,可恨!
那紅衣女子又是一聲嬌笑,略略向朱緬福了福,轉身在客座上坐下,朱緬這才安心坐下,往那女子臉上望了一眼,恰好逢着一個媚眼拋過來,丹田中立刻就是一陣火熱,心旌一陣搖動,不禁立刻就是怨念大起:要不是形勢所逼,不得不跟你等明教合作,說什麼也要把你這女人拿下恣意淫辱,方泄我丹田之火,心頭之恨!
他這邊正在肚中咬牙,那邊有使女奉上香茗給紅衣女子,她接過了將杯蓋略掀起,伸尾指指甲將浮面的茶葉沫挑了挑,眼尾帶笑向朱緬一瞥道:“都監大人這茶可真是上品,比奴家初見時所喝的更高了一層了呢!”
朱緬老臉一紅,他剛見這紅衣女子方百花時就想在茶中下迷藥,哪知這方百花精通藥性,指甲這麼一挑一聞便知其中乾坤,雖沒有立時揭破,話中的嘲諷之意可叫朱緬頗有些難堪,從此在方百花面前就有些擡不起頭來了。
待定了定神,還是正題要緊:“方大姐,小弟與家父多番計議,我朱家與貴教聯盟之舉乃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因此深夜請大姐前來商議備細事宜。”
方百花聞言大喜,笑容甜的象要滴出蜜來一般:“賢父子能如此當機立斷,真是當世的人傑,難怪三代之間就在這京東、兩浙做下偌大的事業!只是這結盟的備細事宜卻不是奴家一人便可做主的,待奴家連夜回清溪去上覆家兄,擇日與都監大人細商便了。”
朱緬聞言冷笑道:“方大姐這話可就說的見外了,令兄方教主雖然在清溪未出,令師汪公老佛眼下就在這杭州城裡罷?明教有什麼是他老人家不能做主的?”自從與明教接觸以來,朱緬在方百花面前就沒佔過一次便宜,處處縛手縛腳,心中着實鬱悶的緊,這時好容易有了一次扳回上風的機會,便忙着拋了出來,一雙三角眼煞也不煞地盯着面前足以顛倒衆生的美貌。說來也怪,這時候再面對方百花的美貌卻不似以前那麼“心驚肉跳”,看來這自信心對男人來說實在重要的很。
方百花肚裡也吃了一驚。師傅汪公老佛進杭州主持與朱家談判結盟一事是教中機密,即便是教中核心成員知道的也寥寥無幾,在杭州城中更是深居簡出,藏的隱秘之極,這朱緬卻從何處得知?心中不由對這色咪咪的小子重新評價了,面上仍舊是那一副媚態:“都監大人言重了,家師目下雖說是在杭州城中,不過他老人家退隱已久,教中大事都由家兄裁斷,如此大事百花又怎敢獨斷?自然是要家兄主持爲上。”
朱緬哼了一聲,心說這回總算是佔了些上風了,看你這狐媚女還敢不敢三番四次戲弄本都監?!不過他朱家與明教素無來往,大家在東南道上是各撈各的,井水不犯河水,這次明教忽然提出要與他合作開發某處銀礦,還要向他購買軍器以爲衛護,倒把他嚇了一跳。
原來大宋對於金銀礦冶是採取官營爲主,民間能掌握先進的灰吹煉銀法之人少而又少,而朱家是以礦業田畝起家的大族,東南精通煉銀者不做第二者想,明教想開發
銀礦,不與朝廷合作便只能尋朱家了。
只是白花花的銀子雖然誘人,以朱緬的家大業大卻也不差這一年幾萬兩,他之所以決定與明教合作,實在是這次被高強把東南應奉局的提舉位子生生硬搶了去,壞了他以此取悅官家、晉身仕途的大計,氣忿不過纔要借明教之力,必要把這黃金交椅給奪回來才甘心。
當下把二郎腿翹起,作出自己嚮往已久的梟雄狀,把臉努力板起來道:“方大姐既這般說,那就請速速將這消息送去清溪,等令兄來共商大計便是,方大姐就不必跋涉山水,且在舍下小住幾日便了。”只可惜他沒什麼穩重深沉的氣質,倒是一臉的剽悍跋扈,看上去十足的暴發戶模樣。
方百花心中一凜,朱緬話中之意竟是要把自己扣在這裡了!不過這念頭在心中一掠而過,面上神情絲毫不變,依然是媚笑道:“都監大人如此盛情,奴家自然是領情,這廂先謝過了,且容奴家將這喜訊差人送於家兄知曉。”
朱緬大喜,心說這下一來一去起碼十天時間,你還飛得出我的手掌心麼?忙吩咐四個得力之人“保護”方百花去給同黨送信,實則是怕這煙視媚行的尤物再搞什麼花樣。
方百花被這四人“保護”在當中出得都監廳,七彎八拐來到城南貧民聚居之所,這裡都是低檐矮巷,薄板木屋一間靠着一間,與都監廳所在的東城雖只幾條街之隔,卻彷彿是另一個世界。此時二月春寒料峭之時,缺衣少被的貧民晚間都早早安歇,窄小的街巷中只偶爾有幾條野狗跑過,那幾個杭州都監府的親隨平時絕足不踏這種地方的,此刻上命差遣不得不然,只好捏着鼻子四下張望着,惟恐一時不慎誤踩什麼不該踩的東西,更要注意身邊這媚的不象生人、倒象個山鬼花妖的女子搞什麼花樣,朱緬對手下的脾氣可不是對女人(指沒到手的那種)那麼好的。
走了約莫盞茶工夫,方百花忽地在一間茅舍門前停下,在門上剝啄幾下,那門吱呀一聲拉開,一個大漢閃身出來,把四個親隨嚇了一跳,清冷月光下只見這人皮膚黝黑筋骨似鐵,望面前一站真似一座鐵塔一般。若是高強等人在此,必認得此人正是當日隨方天定兄妹進京的石寶了。
方百花三言兩語把與朱緬商議的結果向那石寶交代了,又說自己這幾日要在朱緬府上暫住,石寶左眉一挑,向那幾個親隨睨視了一眼,又與方百花那黑夜中閃閃發亮的眸子對視片刻,一言不發地彎腰一躬,待起來時,方百花與那幾個親隨已經去的遠了,月光下那一道火紅的身影漸漸黯淡下去。
石寶默默地望着,直到那窈窕背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終不可辨,這才轉身入內。將房門輕輕掩起後,他走進後屋,再掀起牆上的一副畫來,後面原來是一道夾壁牆,進去後轉過一個彎角,便是一間密室,此刻屋中一燈如豆,隱約可見兩個人坐在暗影中,昏暗的燈光把人影投射在牆壁上,隨着石寶進來時帶進的空氣一陣搖曳不定。
石寶向倆人叉手躬身道:“老祖,教主,聖女有消息了。”
倆人的身形都隱在暗處,面目渾不可辨,只聽一個低沉的嗓音道:“石護法,且細說端詳。”
“是。”石寶答應了,便將方百花適才與他說的言語一字不拉地轉述一遍,說罷便垂手站立一旁。
黑暗中的倆人並沒有說話,但相互間顯然用一種石寶無法接受的方法急速地交換着意見,隨即那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石護法,你有何意見?”
石寶沉默了一會,低頭道:“屬下仍然以爲,此次與朱衝朱緬父子聯合實屬與虎謀皮,就算要尋求盟友,新任提舉東南應奉局的高強當是更好的選擇。”
“砰!”黑暗中傳來了一聲鈍響,一隻手重重拍在燈旁的矮桌上,震的燈光簌簌晃動,顯然手的主人震怒非常:“石護法,此事教中已皆有定論,爲何還要絮絮不休?本座就不信那高強小兒有偌大魔力,你們上京四人都對他這般推崇,天定居然還敢頂撞我這個當父親的!此間事了之後,本座必要上蘇州一趟,會會這高強小兒去!”
“教主。”另一個人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幾不可辨。
“師尊有何吩咐?”勉強抑制住怒氣,方臘回道。
“反正那朱緬以爲你要十日之後才能進杭州,何不趁此空隙去蘇州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