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混亂,給李自成帶來近五萬兵力的損失,跑的跑死的死,再加上徹底陷入停頓的新建宮殿工程,可謂是損失慘重。
如果光是城內的叛亂倒還好說,田見秀等人雖說是有心網開一面,但也絕不至於容忍也不可能相信李定國和汪兆麟兩個人加上所帶的親兵最多四五十人能夠將整個襄陽城鬧得天翻地覆,楊承祖和王龍兩人的背叛也完全可以理解,但神不知鬼不覺的,不知道如何從鹿門山方向殺來一隊輕騎,幾乎就要端掉了設在襄王府的行宮。整個襄陽城近十萬人的兵力,加上散佈在襄陽境內的數萬人馬,居然完全不曉得這支騎兵是從哪裡來的。守南門的把總單人龍不用說,一定是八大王的內應了。
這消息只怕要將新順王氣死,田見秀與李錦,高一功三人惴惴不安的看着城中這一場大亂,以及南門外不知多少人馬呼嘯而去,當真是氣的渾身冒火。想點兵去追吧,一場混亂中,又點不了多少人,原先爲了防備曹賀舊部造反,各應之中或多或少也分散了一些,如今這些人全成了動亂的由頭,不停歇的傳訊兵口中,盡是各營起亂子又或是平息了亂子的訊息。
現在甚至連城外對頭有多少人都不曉得,黑茫茫的夜裡,隨時有三兩點星光,誰又敢冒這兵家大忌,摸黑追敵?況且從報信來看,那騎兵的頭領可是大西王座下二殿下劉文秀和四殿下艾能奇!這兩人倒還罷了,如今李定國三爺不用想也定然是脫城而去了,用慣了兵的大家知根知底,誰敢咬上他的尾巴掉着?
無奈之下,只好派了一小隊人馬,力求摸清楚去向,兵力再說,另外又派人繞路快馬火速將消息傳給揚武州的郝搖旗。先把襄陽城裡這一頭顧好吧,要是折了高夫人,還真沒法向新順王交待。當然,田見秀也清楚,即便是大家都扯破臉,八大王的人也沒道理對高夫人下手,那可是老闖王的親生女兒。如今只怕城裡有人趁火打劫,數天前擒殺曹操革裡眼之後,這城裡心裡不服的人多着呢。
除了這一頭之外,高一功還擔心着承天府,鎮守着承天府的郝搖旗雖說忠心上應該不出問題,但絕不是個精明的人,要是承天府再出岔子,北邊又有袁時中的叛變,這大順剛剛打下的基業,可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都是他孃的宋獻策,非他媽的要跟大西王往死裡搞,如今卻搞成這副模樣!
這邊擔心着郝搖旗,但李定國等三人在鹿門山麓會師之後,卻並沒有向南攻擊承天府的打算,按照原定的計劃,劉文秀的意思是直接向南,與已經控制了荊州的孫可望會合,順便派人探看承天府的動靜,如果有機會的話就打,沒機會就退守荊州,等李自成回到襄陽後再觀察動靜,如果大舉來攻扛不住就往南退,依託長江據守嶽州,若是不來攻的話,佔下荊州也好爲將來做準備。李自成北上之後,隨時都可以抽他的後路。
但汪兆麟卻不贊同這個方案,面對着兩個新來的小殿下,他自然知道進退,只是將自己的意思跟李定國說了,得到了他的之後,才分析了當前的局勢——按照李自成的性格,受此奇恥大辱之後,他能放你這一路人馬安然回到江南?那豈不是任由人在他面上扇一個耳光?再說了,如今己方這點兵力,一千餘騎兵,加上從城裡跟着跑出來的羅賀舊部近萬人,楊承祖和王龍兩人率領的都是兩條腿走路的,機動力已經大打了折扣,只怕還沒到承天府境內,打起仗來不見得比誰差的郝搖旗就要鋪過來打你!
各人想了一陣之後,紛紛說了自己的看法。劉文秀在這兒居長,最後由他拿的主意,當然還是採納的汪兆麟的意思,不打承天府城,在城南岔路上走西路,上南漳縣方向,取道荊山密林,經當陽插荊州府境進夷陵州地界,再想辦法過江。李自成的人馬必然會想得到二殿下和四殿下的來路,開始定然要防備承天府,以及封鎖來路,要等到他算到己方走西路的時候,追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即便是沿路來追,只怕也要調動大部隊才能吃得下這支上萬人的隊伍。
而在襄陽城大亂,又從劉文秀處得知漢陽府潰水,加上在襄陽城就曉得的袁時中斬了劉宗文的消息,汪兆麟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李自成如今根本不可能再有大部隊來追擊己方的人馬了。他能闖出今天這番成就,就不可能是個爲了面子而不顧一切的人,從他的角度來想,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要派軍北上,迎接孫傳庭的壓力。這樣的話,顧君恩的建議就正是時候了,幾十萬人馬要吃要喝,只有拿周王府,秦王府開刀。
所以,這條路是最安全的。只是又要走山路,辛苦是辛苦了點。但相比起隨時有可能被敵圍攻的恐懼而言,辛苦倒不算什麼,在一番動員之後,楊承祖和王龍也被說通,兩路合兵之後,這支萬餘人的部隊便從岔路向西,慢慢的走上了山道。
孫可望此時正剛剛被關入荊州府大牢,一心平賊的巡撫李幹德正盤算着將他處死振奮軍心,向北恢復承天府。對於一個身首皇恩的士大夫而言,世宗肅皇帝的龍潛之地居然爲賊所據耀武揚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近來聽說賊營之中內訌不斷,先是闖逆吞曹革,後來又是張李爲武昌反目,若是運用得當的話,正是大丈夫爲君王了卻天下事,建不世奇功的天賜良機。本朝尚文臣統兵,自國朝中期以後,文官視武將爲奴爲婢已是常例,所以這番心思他並沒有想跟孔希貴商量,按照他的主張,孫可望那個的頭,正如同荊軻那柄匕首一般,獻給郝搖旗的同時,也是要他的命,攻下承天府的。
如今正是天下大亂,賊有賊的心思,官有官的心思。
張獻忠也有張獻忠的心思,從惠王府奉國將軍朱由柱處得知了荊州城可能的危機,又無從知曉襄陽城那邊李定國的動靜,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現實,這不是個用科技縮短距離的年代,一切的一切,都得等到幾天以後才能知曉,所以,安心的在武昌把該辦的事情辦好纔是正理。
定了士紳納糧的比例之後,因爲武昌府及湖廣全境都有年限不等的蠲免錢糧,所以除了楚王府奉獻之外,就只有這個財政來路了。前些天問起鄭家的動靜,也是這個原因,因爲他曉得如今鄭家是富的流油,因是做海外貿易的關係,當然不是直接問他們要錢,張獻忠還沒那個面子。況且因爲鄭家的老恩公熊文煥熊總理家人爲大西軍所殺的緣故,甚至可以說與鄭家結下了一點小小的仇。
但有仇不怕,這世界上沒人會跟錢過不去,就好像有人有辦法可以爲傳教士從澳門把火銃海路陸路的運到武昌來一樣,只要有利益給鄭家,就可以建立合作關係。鄭家做海外貿易可不是空手套白狼,他需要出貨出去,才能從西方人那裡換來白銀。等到湖廣都吃在自己的手裡之後,自然要有東西通過他去變成白銀。當然,爲了長遠考慮,自然還是要自己弄一個出海口,不過憑着眼下自己的實力,想這個問題還是太早了些。
這些天也同幾個士紳談了不少,湖廣一帶地主較多,並沒有什麼實業,如今大亂之年,新增出很多無主地來,依照過往規矩,士紳們只要出錢,就可以拿到地契文書,這些天辦的,就是這方面的事情,當然,葉風也給他們開了不少空頭支票,比如出多少多少錢,就可以標下如今還不在己手的周邊某府某縣的無主地。當然,這個有點投機的成分,只有興國州一個姓吳的舉人花了七萬貫標下了武昌府南面不遠的通山縣的地。葉風也給他訂了契書,如果一個月之內不打下通山縣的話,全額退還,而吳舉人冒的風險就是通山縣不戰而降,何平接收的話,那無主荒地就會比起戰亂來要少上許多許多。
這路生意當然只是小數,大頭的乃是死了的賀逢聖賀閣老的莊田六千多畝良田,賀某是做過閣老的,又是累世的大族,自然地產豐厚,也多是良田,這路生意雖然人人都想要,但又不敢去擔這個罵名,所以說來說去,總是沒做成。按照葉風的想法,已經有三分之一撥了給漢陽來的流民耕種,每年抽二十分之一的出產做田租就好了,如此一來又可以屯田,又可以得一個安置流民的好名聲,這纔是正途,賣給富紳們雖然有現錢拿,但名聲也太臭了。
在勸他們做工坊幫着自己生產子彈以及新想到的土製手雷和地雷無效之後,葉風只好安排了王應龍帶人去城外開地設廠,選了流民去做工,試着開始做工藝簡單的土手雷,土地雷。
而將領們則盡數帶兵去操練,在找李自成報仇這個口號的激勵下,士兵們練得很是上路。
至於他自己嘛,當然是要新開一所學堂了,武昌城裡發了通告,不論在籍貴賤,子弟入學一概出其家爲民戶,還發給不可買賣的田畝及少量生產資料,成爲自耕農。要的只是學生來新學堂念新學而已。
這新學堂嘛,自然不會少了四書五經,但也多了幾門從沒見過的學問,所幸學的也還是中國字——徐閣老的《天工開物》,當然,這是高級班的事情,唸書識字之後,依各人才智不同,分學農桑鐵兵等等諸藝。有資格念高級班的,就給秀才功名了。這等好事,武昌城裡少年子弟哪能不趨之若鶩?所愁的,只是不可能教那麼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