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不說話,就使勁搖頭。
她會爲戰場上的姐姐加油,但不意味着她會原諒姐姐殺了父親的罪行。
李奇勸道:“艾麗,一直不見她,她會懷疑你根本不在我這裡,或者我對你做了什麼。”
艾麗有些猶豫,但依舊坐在牀邊,繞着指頭。
李奇只好直接點:“我需要你和她見見,這是我跟她的一項交易,換取我不到她那邊去服役。”
艾麗騰的站了起來,扯着李奇的袖子:“奏——!”
“好艾麗!你是最乖的!”
李奇忍不住抱着艾麗,啪嗒一口,親上她的粉嫩小臉。
艾麗臉頰頓時變得通紅,縮到他身後,抱着腰,用小腦袋頂着催促他。
進通訊室的那一刻,艾麗的腳步變得滯重了,李奇幾乎是拖着她進來的。
拍拍艾麗抱在腰間的手,李奇對正翹首相盼的特蕾希婭說:“艾麗就在我身後。”
他握着艾麗的手,側開身體。
手感瞬間變了,肥嘟嘟的小手變成了嫩滑的纖纖玉手。
眼前聖光流轉,艾麗竟然變到了凱瑟琳狀態。
她昂頭挺胸,抿着嘴脣,表情肅穆,一副上戰場般的凜然身姿。跟信風之書上的特蕾希婭相映,給了李奇恍惚是凱瑟琳在照鏡子的錯覺。
“艾……凱瑟琳……”
特蕾希婭捂着嘴,眼裡淚光閃動。
“特蕾……希婭……”
凱瑟琳咬字清晰,但節奏卻很怪異的迴應。
特蕾希婭毫不在意她直呼名字,難以置信的低語:“凱姆在上,你居然……”
“你們聊……”
李奇覺得姐妹倆應該單獨聊聊,自己就是個電燈泡。
他正要離開,凱瑟琳卻堅決的拉住了他。
“李奇!一起!”
她兩手緊緊抱着李奇的胳膊,一對雖不及歐蘿拉偉碩,但彈性更佳的軟峰夾住手臂,讓李奇頓時沒了擡腿的力氣。
通訊室裡一時沉默,姐妹倆對視着,不知道在傳遞着什麼樣的心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凱瑟琳開口:“夠了……吧?”
然後她就離開了,通訊室又只剩下李奇。
“你……很好……”
儘管分辨率低,此時卻能看清楚,特蕾希婭的眼圈紅了。
“我放心了……”
見特蕾希婭準備關閉通訊,回想她之前的怪異,李奇暗暗嘆氣,決定盡點職責,妹夫的職責。
“你能做什麼?你做不了什麼!”
李奇的詢問很真誠,特蕾希婭卻又嫌棄他了:“你的魔導槍、魔火彈、魔火筒甚至魔導炮,都很不錯,但這只是枝節,戰場的勝負不是靠一兩件武器。”
錯!
生產力越發達,戰爭就越有可能只靠一兩件武器決出勝負,甚至只靠一兩件武器就能決定戰爭打不打得起來。
當然李奇沒那個好心教導特蕾希婭,他更直接的道:“即便隔着信風之書,即便是我,都能看出陛下在爲什麼事情苦惱,這個樣子,會動搖軍心的。”
“這麼明顯嗎?”
特蕾希婭蹙眉,再嘆道:“看來得儘快做出決定。”
她正色道:“我正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到底是用我……一些次要的……東西去換取利益,還是繼續視那樣的東西爲珍寶,由此不得不面臨更嚴峻的形勢。我已經問過凱姆了,祂沒有給我答案。”
“是風暴羣島的魔法師,對您提出了在您看來完全不能接受的條件嗎?”
李奇首先想到了這個問題,實際上他一直爲這種事情還沒發生而奇怪。
風暴羣島的魔法師們肯定想要更深的介入大陸,在大陸謀取特權。倒不是說恢復第一紀元魔法帝國的榮光,而是恢復身爲超凡階級的尊嚴,以及不受舊有秩序束縛,獲取與力量相稱的利益。
之前特蕾希婭已經在這方面表現出了政治眼光,爲魔法師鬆了綁。但遺憾的是,她並沒有進一步正視風暴羣島的訴求,在這方面做出前瞻性的規劃和設計,努力將魔法師拉到自己的陣營裡。
她不正視,不等於魔法師不會提要求,但這麼一來,她就失去主動的優勢了。
特蕾希婭的眼界和思維,終究還沒成長到政治家的水平啊。
這也能理解,畢竟在費恩,信仰決定了超凡力量,讓“利益”的表現形式,遠比地球世界複雜得多。雙方要談合作,首先得談信仰。
魔法師雖然不像奧術師那樣“目中無神”,但對神祇的態度依舊不夠恭敬。這種根深蒂固的區別,別說是特蕾希婭,就算換上以權謀著稱的圖鐸帝國開國皇帝,也難以敞開胸懷接納魔法師。
特蕾希婭蹙起了眉頭:“看來你的意見值得期待……”
“陛下,相信您也該意識到了,您所掀起的戰爭已經不單純是邇香與哈德朗王國的衝突,也不再是忠誠神系和凱姆教會的內部矛盾,而是紀元更替的序幕,是一場革命。”
李奇的話讓特蕾希婭目光閃動,更認真的傾聽着。
“所以,您該認真的審視自己的內心,確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再看您的目標,跟魔法師以及其他可以成爲盟友的力量,是不是可以共存,彼此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共同利益和信仰。劃定了這樣的界線,才能區分出真正的敵友。在這條界線之上的東西,是您必須堅持的,在界線之下,就是可以用來交易的。”
不知爲何,特蕾希婭的臉頰微微泛紅,她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如果……是一些身爲凡人的東西,也要放在這樣的界線上來衡量嗎?”
“陛下與凱姆同在,不應把自己視爲凡人”,李奇順口答道,政治家是另一種生物,要走這條路,就得做好告別人性的心理準備。
“呵呵……”
特蕾希婭神經質的笑了笑:“也就是說,哪怕是再厭惡的事情,只要需要,我都得去做?”
“到底是什麼,讓陛下如此堅持呢?”
李奇有些不解:“我相信,魔法師提出的一些要求,其他人也會提的。”
特蕾希婭一滯,自嘲的道:“的確,人人都會這麼想。”
這是個機會!
李奇覺得,是到了讓特蕾希婭正視自己這股力量的時候了。相信她也早有心理準備,說不定已經有了讓自己制衡魔法師的念頭。
看起來形勢又跟去年年底有些像了,都是想借勢而爲,想抱大腿,想讓赤紅教會進入“體制”,不過最終的結果必定是四一二。
現在卻不同了,革命理論已經完善,厄普西隆已經凝聚出戰鬥力,社會模式也摸索出了核心架構,是時候在費恩的舞臺上嶄露頭角了!
“是的,陛下,我也是這麼想的。”
李奇的話讓特蕾希婭呆了呆,臉頰上的紅暈急速擴散。
她低聲道:“如果是你,說不定我真的會……考慮。”
李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沒多想,接着道:“如果陛下認可吾主的赤紅教義,接受,至少是不反對解放奴隸的信仰,我和赤紅教會,必定會全力投入到陛下的事業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以我個人的身份,爲陛下做點改進武器和推動宣傳的工作。”
特蕾希婭偏開眼神,呼吸有些紊亂的道:“的確,這是值得考慮的問題。”
她的心亂了,她在猶豫!
李奇覺得該加把力氣,上劑猛藥:“至於陛下所說的,再厭惡的事情,您不是已經……做過了嗎?在白玉城,您做過,在康拉德城,您做過,在王廳,您也做過。”
“李奇——!”
瘡疤被猛然揭開,特蕾希婭怒視李奇,目光森寒。如果不是隔着信風之書,光是目光中散溢的力量,似乎就能把李奇分了屍。
“您剛纔也看到了……凱瑟琳,她很好”,李奇毫不示弱的看着她。
“你、你怎麼敢……”
淚水自特蕾希婭眼角滑下,但她的表情卻依舊是要將李奇碎屍萬段。
“王廳那次,不是你的錯,你和國王陛下,都沒有錯”,李奇柔聲道。
說話的時候,他心中深深嘆息,
當特蕾希婭真的不再認爲那是自己的錯時,她心中最後一絲身爲凡人的自覺,應該也會消散了吧。
心底深處,另一聲嘆息也低低迴蕩,那是女神的感慨。
特蕾希婭艱辛的道:“你真的,認爲我沒有錯?”
李奇擡頭看住特蕾希婭,這一刻,心中涌動的是他堅信的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的正確之路,是由菲妮、緹娜、艾麗、卡琳、歐蘿拉和羅絲魔女們,以及塔倫斯、史丹、甘比特、阿絲娜們一個個用苦難和徹悟鋪成的革命之路,是在地球世界造就的革命三觀,是與女神同在的革命信仰。
這樣的力量,讓他無視特蕾希婭的美麗,無視她與凱瑟琳一模一樣的容顏,無視自己身爲凡人不願說謊的良心,無視目送一個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由此願意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堅強少女走上不歸之路的憐憫。
他目光坦然,真誠似乎發自靈魂:“是的,您沒有錯,這只是個誤會。”
這不是誤會,是夜女士和凱姆的博弈,而你充當了凱姆的傀儡,你大錯特錯。
這樣的心念,被他死死壓在心底。
特蕾希婭與他久久對視,不知過了多久,她先偏開了視線。
李奇再道:“我能明白……陛下的感受,康拉德城、王廳、白玉城,您的選擇,都是痛苦的,如果是我,我肯定承受不住。”
特蕾希婭垂下眼簾,低聲道:“只有你敢這麼說,其他人都……”
然後她愕然,真是熟悉的對話。
又一陣沉默後,特蕾希婭恢復了平靜,她淡淡的道:“這麼說,不管我做出什麼選擇,你都能理解?”
“是的”,李奇毫不猶豫的道:“您與凱姆同在,您的意志就是凱姆的神意。”
“那我明白怎麼做了”,特蕾希婭點頭,目光變得清靈。關閉通訊前,還微微笑道:“謝謝你,李奇。”
回到王帳,特蕾希婭抱着腿,腦袋擱在膝蓋上,縮在王座上沉思許久,猛然揚聲道:“來人!”
空氣中蕩起微微漣漪,一個模糊女聲道:“請陛下吩咐。”
“傳令希爾維,回哈德朗清剿邇香殘餘,十萬火急,馬上啓程!”
說完她摘下一枚戒指丟出去,戒指在半空,就跟那道漣漪一同消失不見。
接着她揮手,桌子上的水晶球亮了起來。
特蕾希婭的語氣變得異常無力,還帶着一絲惱怒的道:“羅爾豐-加茲瑞恩,三天後的落成典禮,我會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