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爹從書房回到家時已是子夜,孩子們早已睡下,他沒有洗漱直接脫衣上炕,柳老孃一直在等他,柔聲地問道,“仁章爹,你這是喝了多少酒?酒味這麼大,仁章媳婦把飯給你留在鍋裡,你多少吃點。”
柳老爹笑着說,“這麼晚了,孩子們都睡了,就不吃了。我和張祿一邊喝酒一邊談,確實喝了不少酒,信章呢?”
“仁章媳婦還真是不錯,她今晚真得摟着信章睡覺呢,我白天以爲她就是哄着信章玩呢,沒想到她說到做到,就是苦了仁章,放着漂亮的媳婦......”
柳老爹摟着柳老孃笑着說,“惠芬,我還想讓你給我再生個兒子呢。”
“你又在胡說,過了年我都四十了,你也四十四了,到時候仁章媳婦也生孩子,兒子跟孫子一般大,一個喊你爺爺,一個喊你爹,還不笑死人哪。”
“俗話說得好,燕子進家門,多福多兒孫,如果你真能和仁章媳婦一塊生,那絕對是一段佳話和美談!”
“仁章爹,說起生孩子,我就爲蕙蘭不值,你說你當時咋就同意把蕙蘭嫁給世寶了呢,搞得蕙蘭這些年跟活守寡似的。”
“惠芬,我那想得到世寶是外強中乾,世寶那時候可是咱雙柳村最早追隨你爹,參加八路的年輕人,就連守午都沒有他的覺悟高,世寶的病真得就醫不好?你找機會告訴蕙蘭,實在不行就讓她陪着世寶去上海、北京這些大城市的醫院去治療,只要能醫好花多少錢都行,錢的事不用擔心,缺額由我來承擔!”
“想想如花似玉的蕙蘭,連做女人的最基本的快樂都享受不到,心裡真不是滋味,你知道俺娘死的早,蕙蘭比我小十多歲,從小就跟着咱倆長大,是被你寵大的,你就不能幫幫她嗎?”
“惠芬,我剛纔不是說了嘛,讓她陪着世寶去大城市治療,費用我承擔,除了這樣,我還能咋幫?讓她跟世寶離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種缺德的事不能幹,更何況世寶對蕙蘭太好了,視若珍寶。說實話,自從世寶給柳魁章當機要秘書後,我就對他有了看法,特別是在對待他姑姑三嫚這件事上,我恨不得揍他頓,但蕙蘭你也知道,世寶這小子無論在外面如何混賬,回到家對蕙蘭那是百依百順,你看今天大雪封路,他哪裡也不去,就在家裡陪着蕙蘭,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堅決不會讓蕙蘭走離婚這條路的,你也趁早死了這份心。”
“文德,咱叔叔柳承祖跟嬸孃成親後,也是十多年都沒能生孩子,後來嬸孃三十多歲了,卻接連生了文軒和慕煙,也沒見叔叔與嬸孃到處求醫問藥,你知道是咋回事嗎?”
“這種事我怎麼能亂問,何況叔叔和嬸孃都是長輩,后街柳文尚你知道吧?他兒子柳興章跟義章同歲,也參軍去朝鮮了,他當年成親後,也是七八年沒有孩子,後來從辛店村抱養了一個女孩,起名叫招弟,結果一年後,倆口子還真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些情況蕙蘭和世寶都應該知道。”
“文德,別光說蕙蘭了,忠章和林綺不也是成親五六年了嘛,林綺的肚子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是因爲林綺年齡太小,大家沒當回事而已。”
“這些日子,忠章表現好多了。仁章結婚,他跑前忙後出了不少力,關鍵時候柳家子弟還是能頂上去的,現在回頭想想,當年我對他有點過於嚴厲了,即使不同意他和蕙蘭處對象,我也不應該動用族法,否則他也不至於臭了名聲,你私底下也問問林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忠章應該是沒問題的。對了,你上午去了文庭家,徽章娘後來怎麼樣了?”
“別提了,我一上午都在開導她,說得我口乾舌燥,才把她安撫好,她根本就沒喝農藥,農藥的瓶子裡裝的全是水,我總覺着徽章娘是在無理取鬧,眼瞅着文喜家日子越來越紅花,心裡妒忌才上演這種把戲。如果文庭真跟秋菊好上了,就不可能在院子當着孩子的面摟摟抱抱嘛,準時文庭喝高了,站立不穩秋菊又看不見,躲閃不及倆人就倒在一塊,雖說秋菊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呀,徽章娘就是得了紅眼病,淨沒事找事給自己和別人添堵,這次讓我把她好好地說了一頓,我說自古捉姦捉雙,你一點證據都沒有就把屎盆子向人家秋菊頭上扣,還覺着自己受委屈了,多虧秋菊是個明事理的女人,如果換做蕙蘭那樣的,你這樣胡說八道,她還不撕爛你的嘴?並且我還拿着你和蕙蘭舉例子,蕙蘭這麼多年,人前人後都跟你沒大沒小地胡鬧,雙柳村沒有一個說閒話的,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嘛,文庭這些年確實裡裡外外幫了文喜家很大的忙,和秋菊的感情好也是人之常情......” 柳老孃正說得起勁,突然聽見柳老爹打起了呼嚕,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睡着了。
柳老爹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八點多了,家裡只有張豔一個人,“小豔,你娘她們呢?”
“爹,你醒了,你這覺睡得真夠酣暢淋漓,隔着二里地都能聽見你打呼嚕的聲音,俺娘和愛稻去油坊榨豆油了,飯留在鍋裡,我這就給你端來。”張豔一邊和柳老爹打趣,一邊利索地給他端飯。
“仁章和信章呢?”
“他倆在前院裡跟衛稷她們堆雪人呢,昨晚我摟着信章睡覺,仁章跟信章慪了半天氣,說信章不懂事。”
“小豔,你和仁章新婚燕爾不能讓信章在中間瞎攪和了,你要考慮仁章和你孃的感受,今晚還是讓信章到西屋跟着我和你娘睡吧。”
“爹,這可不行,信章還是跟我睡吧,夜裡我能起來給他把尿,你和娘年齡大了,需要好好休息!。”
這時柳老孃和愛稻一人拎着兩桶豆油走了進來,張豔趕緊幫着柳老孃把豆油拿進屋。
“仁章娘,你換這麼多豆油,準備吃到啥時候?”
“咱一家肯定是吃不了,我不是想給商章家分一些嘛,另外明天仁章送張豔回孃家,除了帶肉、餑餑和酒,再帶上一桶油也表達一下咱倆的心意,這次仁章和張豔成親,蕙蘭代表老張家送來了不少白麪,這人情咱得還呀。”
“大姐,又在說我啥壞話?”蕙蘭一進門就聽見柳老孃提自己的名字。
“小姨,你來了。”張豔親熱地摟着蕙蘭的胳膊,蕙蘭仔細地打量着張豔,戲謔道,“成親了就是不一樣,被仁章滋潤地像盛開的桃花,小姨我都嫉妒了!”
柳老爹見蕙蘭這麼早就來了,趕忙吩咐愛稻,“快去給你小姨拿副碗筷,這個點肯定還沒吃早飯哩。”蕙蘭親嬌媚地看了眼柳老爹,很自然地脫鞋上炕,坐到了柳老爹對面,見炕桌上沒有酒,好奇地問,“姐夫,今日咋沒喝早酒?剛纔世寶走時我跟他說了,下次回來,讓他多給你帶幾瓶好酒。”
“這麼冷的天,路也封了,他一大早急着回縣城幹嘛?”
慧蘭半跪着身子,隔着炕桌摟着柳老爹的脖子,伏耳低語,“姐夫,聽世寶說這兩天又有一批陣亡烈士的骨灰運回黃縣,一大早縣裡派車來接他,就是爲了回去處理這事。”
柳老爹鎮定地問,“是抗美援朝的,還是西南剿匪的?”
“姐夫,世寶也不清楚,他說了如果有咱雙柳村的,他會第一時間派人來告知你。”
柳老爹心裡就咯噔了一下,雙柳村十三名參軍的後生,柳家大院就有義章和厚章哥倆,世寶這麼急被柳魁章招回縣委,十有八九跟柳家大院有點關係,心裡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兆,但他還是若無其事地招呼蕙蘭趕快吃早飯,自己則放下碗筷準備到村部轉一圈,藉此靜靜心。
“姐夫,你這準備去哪兒?”
“蕙蘭,你慢慢吃,我到村部去溜一趟。”
“姐夫,你就別去了,村部也沒人生爐子,去挨凍呀,村民有事的話會到柳家大院來找你的!你實在悶得慌,就到書房去,沏壺好茶,我一會兒過去幫你解悶。”
柳老爹點點頭,算是答應了蕙蘭的要求,擡腿出了家門。
“小姨,你太厲害了,你都跟爹說啥了?他咋就這麼聽你的話呢?”張豔笑着問蕙蘭。
柳老孃笑着對張豔說,“閨女,你剛進柳家大院,還不知道你爹見了惠蘭,就像老鼠見了貓。”
蕙蘭噗嗤噴出了一口稀飯,笑着說,“我的好姐姐,哪裡有你這樣的婆娘,淨說自己的男人是老鼠?我姐夫至少也是隻老虎,他的一聲吼,雙柳村還不得顫三抖?”
“娘,我小姨說的對,你不能用老鼠比喻俺爹,俺爹是老虎的話,我小姨不就是狐狸了嗎?狐假虎威嘛!”愛稻笑着揶揄蕙蘭。
“你這野丫頭,我撕爛你的嘴。”蕙蘭佯裝生氣地罵着愛稻,心裡卻無比認同愛稻的說法,自己就是一隻狐狸,迷得姐夫柳老爹神魂顛倒。
柳老孃笑着對張豔說,“閨女,你別看你爹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見了你蕙蘭姨就膽小如鼠,這就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張豔心裡很是羨慕蕙蘭,她在柳老爹面前永遠都可以像孩子一樣撒嬌耍賴,這種親密無間的感情是經過若干年的世事滄桑才養成的,柳老爹雖然也很寵愛自己,但跟蕙蘭比總覺着少了些什麼,具體是什麼自己一時也沒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