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爹經過柳忠章家門的時候,突然想起昨天有人遛進家廟偷聽他和張祿談話的事,他猶豫了一下,推門進了忠章的院子裡,大聲喊道,“衛稷在家嗎?”
忠章、林綺和衛稷聽見柳老爹的聲音幾乎同時從各自房間跑到了院落裡,忠章笑着問,“二叔,你找衛稷有事嗎?”
柳老爹沒搭理忠章,見衛稷從東屋出來,嚴肅地對她說,“衛稷,回屋穿上棉襖跟我去趟書房,我有事問你。”
衛稷笑着說,“大姑父,你先去書房,我穿上棉襖馬上就去找你。”
“不行,快進去穿襖,跟我一起去,我還指望你給我生爐子呢。”衛稷只好回屋穿上棉襖,挎着柳老爹的胳膊向書房走去,表面上很鎮定,心裡早亂了,在柳家大院近二十多個孩子當中,柳老爹最寵的就是自己和義章,但他從來沒有單獨喊自己到他的書房談過話,心想柳老爹一定是察覺了自己偷聽他和張祿的談話,纔來找自己的,我該如何應對柳老爹呢?衛稷在心裡快速地想着對策。
到了家廟,柳老爹並沒急着審問衛稷,他和藹地說,“衛稷,你先去把爐子生上,我把院裡的積雪清理出去。”
“大姑父,你歇着吧,一會兒我給你生好爐子,我就回家喊我大哥來給你清理院子裡的積雪。”
“就你大哥忠章?他還是少來家廟吧,眼不見心不煩,衛稷,你過去看看你的腳印,以後偷偷摸摸地幹壞事要把證據毀了再走。”柳老爹漫不經心地指着窗戶底下的一排腳印對衛稷說道。
衛稷這時也不敢否認了,她低着頭站在柳老爹面前,用一隻腳在雪地上輕輕地擦拭自己的腳印。
“告訴姑父,你都偷聽到了什麼?”
“大姑父,我就偷聽到爺爺還活着,下面的我就不敢再聽了,立馬跑了出去。”
“衛稷,你這樣做,可是犯了家規,沒經我的允許就私闖家廟,並故意偷聽長輩談事,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
衛稷可是親眼見過柳老爹用馬鞭抽打忠章,她撲通跪在地上,哭着說,“大姑父,我錯了,隨便你懲罰我都接受,只要你解氣,衛稷絕無怨言!”
衛稷從小就很得柳老爹的寵愛,當年王守辰闖關東,把衛稷寄養到柳家大院時,本來是要把她過繼給柳老爹的,那樣正好可以和愛稻作伴,但柳老爹留了個心眼,他知道憑柳老孃和蕙蘭的品貌,衛稷作爲她倆的親侄女,肯定也是品貌不凡,將來給義章或禮章當媳婦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就讓王守辰把衛稷過繼給大哥柳文正,這十六年來,衛稷從襁褓中的嬰兒,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柳老爹對她愛護有加,眼見着衛稷跟義章從小形影不離,親若兄妹,感情深篤,自從義章參軍以後,柳老爹就發現了衛稷再也沒有以前的調皮與活潑,成天魂不守舍,人顯得落寞了許多,其實昨天發現腳印時,柳老爹當時就篤定是衛稷所爲,心裡也就放心了許多,他太瞭解衛稷了,這樣的驚天秘聞她除了告訴義章,別人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泄露半個字。
柳老爹雙手攙起衛稷,給她擦乾眼淚,誠摯地說道,“衛稷,姑父知道你的人品,不用我找你,你也不會泄露出去半個字,你昨天擅闖家廟也是因爲你以前跟着義章沒少幹這種事,姑父也可以不予追究,但你給我記住了,你昨天聽到的每一個字不能給任何人講,包括你三哥義章!”
衛稷聽了柳老爹的話,高興地蹦了起來,摟着柳老爹的脖子喜笑顏開地說,“大姑父,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聽到的話爛在肚子裡,至於我三哥義章,他人我都見不着,想說也沒有機會呀!”
“誰說沒機會?年後黃縣武裝部要專門爲山東軍區招收一批衛生兵和通訊兵,以女兵爲主,難道你不想去?”
“想去,我當然想去啦!好姑父,這次你可一定要幫我呀!”
衛稷從開始的惶恐不安到現在的欣喜若狂,心想終於可以見到心心念想的三哥了,喜極而泣,她忍不住抱住柳老爹就哭了起來,嘴裡叨唸着,“大姑父,謝謝你,到朝鮮後我一定替你照顧好三哥義章。”
柳老爹輕拍着衛稷的後背,笑着說,“傻孩子,是因爲有義章和厚章能照顧你,我才決心讓你參軍去朝鮮的,記着你仨都要好好地活着回到柳家大院。”
蕙蘭吃完飯急匆匆地向書房走來,剛跨進家廟的院子正撞見柳老爹摟着衛稷在說笑,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一把扯開衛稷,嘴裡笑着罵道,“衛稷, 你都多大了,還摟着你姑父撒嬌,真是羞死人了!”
衛稷也不生氣,流着淚笑着對蕙蘭說,“小姑,大姑父同意我參軍了,我能見到三哥義章了!”
蕙蘭扭頭問柳老爹,“姐夫,你同意衛稷年後參軍了?”柳老爹點點頭。
“小姑,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王卉去了,你跟大姑父進書房說事好了!”說完拔腿就跑出了家廟,早把給柳老爹生爐子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柳老爹笑着搖了搖頭,招呼蕙蘭進書房,自己到柴火房抱來一些乾柴,坐在小板凳上生煤爐,蕙蘭坐在太師椅裡一臉壞笑地看着柳老爹,嘴裡嘟囔着,“姐夫,你的書房也太冷了,我的手都快凍掉了。”說着,站起來走到柳老爹身後,不容分說就趴在了柳老爹的後背上,雙手從柳老爹的襖領口伸了進去......
張豔整個上午都是無精打采,柳老孃與愛稻在東廂房有說有笑地紡棉花,仁章帶着信章去柳水河滑冰去了,自己躺在被窩裡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柳老爹和蕙蘭會在書房幹啥呢?本來自己要和柳老爹在書房談正事呢,誰料蕙蘭一來,柳老爹把心思全放到了蕙蘭身上,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王卉,我大姑父同意我參軍了,我過了年就能去朝鮮了,就能見到你的情哥哥啦!”衛稷摟着王卉的肩膀低聲說道。
“真的呀?衛稷姐,那太好了,到時候你幫把這個給三哥帶去。”王卉說着從炕櫃的抽屜裡拿出一件已經織了一大半的棕色毛衣。
衛稷在自己身上比劃着,嘴裡嘖嘖稱奇,“三哥剛走一個多月,你就織了這麼大了,王卉,你是不是特想三哥?快給我說說,三哥臨走的前天晚上都和你幹啥了?”
衛稷是雙柳村唯一知道義章和王卉偷偷相好的事,她是一年前給義章洗衣服時偶爾發現的,義章的上衣口袋裡有王卉贈的荷包,荷包裡還藏着王卉的一綹秀髮,當時衛稷就感覺自己的寶貝被王卉偷走了一樣,衛稷與義章耳鬢廝磨這麼多年,倆人一直以哥們相處,結果愛情的聖地被比衛稷還小一歲的堂妹王卉捷足先登,後來她從王卉嘴裡得知,去年夏天王卉過十四歲生日,王守衛邀請義章到家裡喝酒爲王卉慶生,喝得是窖藏十餘年的女兒紅,義章一時貪杯喝得酩酊大醉,王守午怕大姐柳老孃責怪自己,就沒把義章送回柳家大院,而是留在自家炕上睡覺,伺候義章睡下後,王守衛和王卉娘就到田裡幹活去了,王卉守在義章身邊給他扇蒲扇,驅趕蚊蠅,義章在翻身的時候身子碰到了王卉......
王卉和義章從那時起就偷偷地好上了,好上沒幾天就被衛稷發現了破綻,在衛稷的一再追問下,王卉就把自己和義章相好的秘密和盤托出,衛稷笑着威脅王卉,要想讓她保守秘密,王卉就必須把自己和義章每次約會的過程詳細地告訴她,衛稷是王卉最好的閨蜜又是叔伯姊妹,王卉當即就滿口答應下來,心想自己大字不識一個,義章寫給自己的情書如同天書一樣,又不可能請教別人,現在有了衛稷,正好可以幫自己的這個忙,所以王卉跟義章這一年來的多次約會,衛稷都瞭解得清清楚楚,唯有義章當兵走的前天晚上,義章和王卉的最後一次約會,衛稷一直沒有向王卉過問,之所以不問,衛稷是擔心王卉說出自己最不想聽到的那種事,現在衛稷很快就能見到義章了,她迫切地想知道義章和王卉的最後一次約會都發生了什麼?因爲之前的幾次約會,倆人就是拉拉手,說說情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