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在被關的這幾天裡, 都是由趙典照料的。其實也算不得是什麼照料,不過過去陪他說說話,開解開解他罷了。
其實要是仔細說起來, 小滿也不是被夏歡關起來的, 夏歡也關不住他。誰不知小滿的手上功夫了得?什麼樣的門能困得住他?不過是夏歡不讓他出來, 他便不出來罷了。
夏歡的話, 小滿總是聽的。
如果不涉及到周瀾的話。
周瀾的事情趙典自然知道, 整個大夏朝怕是就沒有不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小滿跟周瀾還有那等淵源。
夏歡誰也沒告訴,就連欒子辰都沒說, 何況趙典和周子昌。
不過趙典知道很多事。
比夏歡,比欒子辰知道的都多。
只是他不知道該不該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別人, 因爲有些人有的時候是朋友, 有的時候便就是敵人了。
趙典自嘲地笑了笑, 推開門,進了小滿的屋子。
“你在跟你家主子生氣嗎?他不讓你出來, 你就不出來。”
裡頭的小滿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有多久,反正趴在桌子上就不起來,整個一副懶洋洋的表情。
“我哪裡敢生爺的氣,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哪裡有我插嘴的餘地。”
“瞧瞧, 瞧瞧, 都說這話了還不承認是生你家爺的氣?”
小滿撇了撇嘴。
“趙大人有喜歡過什麼人嗎?可曾爲那人傾其所有, 不留餘地過?若是趙大人有過, 便就不必再來勸我,爺的安排我不答應, 大不了就是再也不出這個門罷了,我又不在乎。”
“喜歡,什麼人?”
趙典這麼一問,小滿才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敢情把自己的老底都透光了啊!不過算了,趙大人也不是外人。
“嗯。我喜歡上了一個人,爺不同意,非要讓我娶別人,我不同意,就被爺給關起來了。”
小滿說的輕描淡寫,可趙典卻知道事態嚴重,小滿喜歡的若是什麼普通人,夏歡哪裡會反對?夏歡又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再者說了,當日小滿跪在雨裡的樣子,縣衙裡頭那個人沒看見?那明顯是犯了大錯。
小滿說了什麼?
爲一個人傾其所有,不留餘地?
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
小滿能爲了誰不分青紅皁白,不顧仁義道德,甚而不惜陷自家主子於險地呢?
好像京城裡頭,也只有那麼幾位了吧。
趙典斂眸隱去了神色。
這個世道里,有哪個人沒有故事。
“你也別記恨你家爺,他總是爲你好的。”
小滿自然知道夏歡是爲了他好,可這世上的事,不是你知道該怎麼做你就會怎麼做的,有些時候,你左心口那裡會不同意。
十分地不同意。
小滿從桌子上直起身來,迎着外頭的日光看向了趙典,
“我知道爺是爲了我好,我也會爲了爺好,可我也想讓他好。也許根本就沒有那麼複雜呢?爺現在不也沒有事情嗎?也許,大家都能好好活着呢?爲什麼你們總不肯相信。”
不是我們不肯相信,而是那樣美好的東西真的不存在。
趙典看着小滿那張被日光照亮的臉,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等到小滿終於忍受不了趙典的沉默時,整個大地卻是突然猛烈地搖晃了起來!
這是……地動!
此等情形,作爲從小長在京城的小滿自然也是沒有見到過的。不過趙典可就不一樣了,在川蜀這麼個三天一小震,五天一大震的地方,不遇到地動那纔是天大的怪事呢!也幸虧這麼經年累月的訓練,讓趙縣丞練就了一身極其敏捷的身手,還不等小滿反應過來,這就已經拉着小滿跑出了房門。
只是這次地動顯然來的更兇猛些。
“趙大人……這……這是怎麼了?”
趙典將小滿拉到院子裡後,眼睛卻是看向了他們剛剛逃出來的房間,整個屋子左搖右擺不說,房頂上的瓦片更是一片一片地往下掉,噼裡啪啦地聲音聽得人心裡發毛。
這是惹到老天爺什麼了?
“天塌啦,地陷啦!天塌啦,地陷啦……”
這麼一路上鬼哭狼嚎從屋子裡跑出來的人,除了周子昌,不做第二人想。
“小典典,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我好好的在屋裡畫畫,怎麼天就突然塌了呢?你是沒看到剛剛的情景,我屋子那根樑子都快要斷了……”
周子昌一邊說着話還一邊跳着腳,整個人蹦達在趙典周圍,怎麼也不肯停下來。
趙典也沒法,只能雙手按住周子昌的肩膀好讓他冷靜冷靜。
“只是地動!沒關係的!”
“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房子都快要塌了怎麼可能沒關係!一定是有人做了什麼惡事!老天爺要來懲罰他啦!”
趙典見周子昌說說不停,這就失了耐心,一腳踹在周子昌的小腿上,就把他踹了個四腳朝天,
“只是地動!哪有什麼神神鬼鬼的事!”
被踹倒在地上的周子昌也不着急起來,躺在地上就接着撒潑,
“我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嗎?書裡的地動都是發生在大荒年!這不是老天爺爺懲罰我們還能是什麼!這都做了是什麼孽呀……”
不是周子昌不接着喊,而是趙典撲到周子昌身上,帶着他打了幾個滾。
等到周子昌看清現狀的時候,臉一下就變白了。
#地上那道比人還寬的裂縫是什麼鬼!#
也幸虧趙典反應快,不然周子昌的小命可就難保了。掉在那樣的裂縫裡,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然後周子昌就不敢再撒潑了。
#天哪擼!抱住小命最要緊啊!#
所以平時幹什麼都不利索的周子昌一下子就從地上站起來了。
順待還拉上了趙典的小手。
“這裡好可怕,我們還是去個空曠的地方吧!”
趙典聞此,自然是點頭答應,招呼小滿過來之後,這就從縣衙裡頭跑了出去。
然後發現外頭,更是亂的厲害。
縣衙外頭是一條主街,平日人來人往自是熱鬧非常,可在今日的天災下,便就只剩下哭喊撕吼了。整個街道亂糟糟地忙作一團,原本的小商小販一個兩個都在往外頭跑,然後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的也不知難撞散了多少骨肉。
只剩下小孩子的哭聲,淒厲刺耳。
可最最驚心的還是東邊的那堵牆,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照看太少的緣故,竟是在地動中整個塌了!
“當家的!當家的!你們行行好行行好!我家當家的被壓住了,幫我救救他,救救他!”
東牆那裡顯然已經成了廢墟一片,可那片廢墟上頭偏偏有個婦人哭得厲害。趙典他們一瞧,這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家男人被倒下的牆壓了個正着!
婦人體弱,自然沒有辦法把自家男人數出來,只能四處呼喊求個好心人,卻不知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夠幫她。
自顧尚且不暇,何況救個毫不相干的人。
“你幹什麼去!”
周子昌見趙典要往最最危險的東牆去,這就伸手拉住了趙典的衣袖。
“救人去!”
趙典一這麼說,周子昌自然就明白趙典是要救誰去了!那個婦人哭得那麼傷心,哪個人能聽不到!可是現在……現在……
“現在……現在不是個救人的好時機!”
趙典轉過頭來看向周子昌,
“現在不是個救人的好時機,那麼什麼時候纔是?等到那個人死掉的時……”
還不等趙典說完話,整個大地又猛烈地搖晃了起來!不過趙典卻沒有理會,甚而還趁着兩個人都站立不穩的當口,一下子甩掉了周子昌拉着他衣袖的那隻手。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就跑向了東牆。
呆子!呆子!
世上最蠢最傻最不可救藥的呆子!
周子昌沒有辦法,自家媳婦兒都去了,自己還能不去嘛!所以周子昌一跺腳,這就也跟着去了。
倒是那個婦人顯得有些錯愕。
她可能都放棄了。
“謝謝兩位大官人,謝謝兩位大官人!”
這婦人一邊說着話,一邊止不住地給趙典和周子昌兩個磕頭。
趙典自然不願意這個婦人繼續給他們磕頭了啊,何況這裡的情況又實在糟糕,要是再多一個人被埋起來,那麼救人的困難可就成倍了。
“大嫂子莫要謝了,你呆在這裡我們反而會畏手畏腳,你還是先躲到安全的地方去罷!”
說罷,就伸手招呼了下小滿。
小滿見了,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三下五下就把那個夫人帶離了東牆。
然後趙典周子昌二人,就開始着手準備救那個被壓住的人了。
那個人的情況不算好,石頭正正好壓在了他的背部,整個人已經昏迷,嘴角處更是流了大量的血。
看來是傷到了肺腑。
趙典和周子昌相視一眼,心中都有了計較。
“先把周圍的雜物清一清,然後咱們兩個一起把這塊大石頭的擡開。”
周子昌聽了,這就點頭答應。
再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事情拖延越久對下頭那人越不利,所以交換完意見的兩個人這就開始一起動手了。只是餘震不斷,隔三差五便是一塊落石。兩個人的頭頂上盡是泥土,那模樣,別提有多狼狽了。不過所幸沒有更大的餘震,兩個也算是有驚無險的處理好了那些雜物。
可就在他們兩個準備一起合力擡起那塊大石頭的時候,趙典卻覺得自己的左眼跳個不停!
難道……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趙大人,趙大人!大事不好了!”
果然。
趙典回過頭去看向來人,然後發現小骨頭正向着他們跑來,
“欒大人和夏王爺被埋在地底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