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光是光義,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什麼,對於那個早夭的孩子大家一向都是閉口不談,如今皇后也在,更沒人敢提起,免得傷心。
後宮中事唐紹大概瞭解了,宮中並無選新人進來,只是元汾的母親葉昭容兩年前就病逝了,安美人與柳夫人爭寵死於非命,柳夫人也已晉爲婕妤,膝下有一女,劉正犯了罪被就地正法,劉貴妃傷心過度,一病不起,終是去了,原來的五妃只剩了三個,唐紹回來之前,一直是德妃暫掌後宮,還有差點被唐紹忘了的昭寧母女,唐紹離開後不久光義就將她二人處死了。
“娘娘不在的這三年,後宮差點就被安美人和柳婕妤鬧翻了天,再加上葉昭容、劉貴妃先後去世,陛下也沒少爲了後宮的事勞心費神。”
“這三年確實發生了不少事,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娘娘……”
“備下晚膳吧,陛下今晚要過來。”唐紹忽然不想再提那些事了,不想再感嘆什麼物是人非。
“奴婢告退。”
到底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光義?唐紹心想着,唯有這樣才能解開所有的疑惑,才能讓光義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萬一他不相信怎麼辦?萬一他不相信,自己將何去何從?可這件事不能永遠瞞着他,他是自己的丈夫,是最愛的人,他有權知道一切,哪怕後果不堪設想。還是告訴他吧。
“怎麼了?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發呆?”光義見她想得入神,以爲她有什麼心事:“還是在想着清揚嗎?”
唐紹早已習慣了光義這樣的出場方式,道:“嗯,我不在的這三年真的什麼都變了,孩子們也都長大了。”
“放心,如今你回來了,不管是什麼,一切都一如從前。”
“光義……”唐紹突然轉身抱住他,至道元年已經過去了大半,光義,你可知道我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到兩年了?你可知道,我捨不得你,唐紹越想越傷心,縮在光義懷裡低低啜泣。
“紹兒,相信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永遠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好,你要答應我一輩子不離不棄。”唐紹執着的看着他,眼神裡的倔強和別的什麼東西刺得光義心頭一痛,是什麼?那眼神裡究竟是什麼?爲何紹兒看着他的樣子,還有說的那些話好像是要永別一般?她究竟怎麼了?
“紹兒,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哪有,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唐紹的極力掩飾光義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她想什麼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罷了,你這麼做自有道理,等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走吧,菜都涼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吃什麼都如同嚼蠟,草草吃了幾口便命人撤了,光義去沐浴了,唐紹一個人在寢間,又猶豫了許久,決定今晚就把一切都告訴他。唐紹又去了書房,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密封於匣中,光義若不信,這便是證據了。她把木匣放在牀頭,靜靜的等着光義出來。
光義穿好浴袍出來,見唐紹靜立於窗前,當下笑了,走到唐紹身邊,道:“看你的樣子像是在等我,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嗯。”唐紹點點頭,鼓起勇氣說:“光義,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一覺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竟然穿越時空回到了一千年以前的漢朝,你會怎麼辦?”
光義大笑道:“哈哈,簡直荒謬,怎麼會有如此離奇的事發生,紹兒,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唐紹異常認真地看着他,道:“不,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光義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瞬間收起了笑容,試探着問:“你什麼意思?沒有開玩笑?難道你……”
唐紹艱難的點頭:“是,我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未來,一千年以後。”
光義後退了幾步,連連搖頭:“不,不可能,你怎麼會是一千年以後的人?絕對不會!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紹兒,你不要騙我。”
“光義,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無法接受,可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爲我的靈魂來自一千年以後,所以我纔會莫名消失不見,纔會突然回來,難道你真的以爲一個人能起死回生嗎?因爲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所以我纔會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事,纔會有那些看上去很反常的行爲舉止,纔會不識繁體字,不會用毛筆,彈得一手好箏卻不識琴譜。光義,這些都是以前你親自教我學會的,難道你都忘了嗎?”唐紹一口氣說了許多,漸漸流下淚來。
光義愣住,的確,起初他也有疑惑,都說李煜之妹不僅容貌絕美,還是一代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他見到的文軒截然相反,雖會彈卻不識琴譜,其他的更是不必說,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卻聰明活潑,彷彿能預知一切似的。對了,預知未來,假如她真的是一千年後的人,那她對未來的事必定也十分清楚,光義決定賭一賭,就賭自己的未來。
“假如你真的是一千年以後的人,那麼我問你的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好,你問。”
“我的大限是何時?”
唐紹大驚,萬萬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是啊,每一個帝王最關心的都是自己能活多久,生死乃人間常事,但放在帝王家卻是永遠不能觸及的禁區,光義,你是故意爲難我嗎?你明知道我最不願意聽到那兩個字。
唐紹強忍着淚水,直直的盯着光義,道:“不,只有這個問題我不能告訴你,別的什麼都行,光義,別逼我,好嗎?”唐紹想去牀頭取那個木匣,被光義攔住,抓住她的肩膀不能動彈:“告訴我!”
“不行!”唐紹狠命扒下他的手,拿了木匣交給光義,道:“我知道你並不相信,這個你拿去,等我讓你打開時你再打開,千萬要保存好,記住,不能提前打開看,到時,你自會相信我今日所說的一切。”
唐紹近日又有些咳,因此傳了李太醫來診脈,李太醫診完脈竟面露喜色,道:“娘娘這三年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咳疾雖未痊癒但已比從前好轉了許多,身子也好了不少,只要日後心態平和,繼續用心調養,定會慢慢好轉。”
“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娘娘切記情緒不可有太大波動,別的倒沒什麼。”
“有勞太醫了。”唐紹的眼神裡,還藏着一些什麼暗示。
李太醫會意,道:“臣告退。”
“娘娘,德妃娘娘在殿外求見,已侯了好大一會兒了。”
“宣她進來。”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安。”
“德妃實在不必行如此大禮,快起來。”
“謝娘娘。”
“近日身子可還好?”
德妃道:“託娘娘的福,臣妾沒有大礙。”
唐紹笑道:“如此甚好,你也知道,本宮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本宮不過是出宮養病去了,如今好了便回來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些個十惡不赦的謠言,說什麼本宮被遼人擄了去,更有甚者居然說本宮已經不在了,簡直該殺。”
“臣妾看着娘娘的氣色好了許多,剛纔李太醫來診脈想必也是來報喜的吧。”
唐紹淺淺抿了口茶,道:“是啊,太醫說這三年的時間總算沒有白費,身體調理的頗見成效,不再像從前那般百病纏身了。”
“如此甚好,臣妾也爲娘娘感到高興。”
“這三年宮中也發生了不少事,你暫掌後宮,想必也沒少爲此勞心費神吧,實在是辛苦你了,如今五妃只剩了你們三個,這三年來還多虧了你們。”
“娘娘折煞臣妾了,爲娘娘分憂是臣妾分內的事,辛苦二字實不敢當,如今娘娘回宮了,後宮諸事還全都要倚仗着娘娘呢。”
“對了,元汾在宸妃那裡還好嗎?”
“還好,元汾倒也懂事,雖已分府出宮了,只要得了空還是會去宸妃宮中問安,十分孝順。”
還好那些風波都已經過去了,後宮也歸於平靜,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只要能陪在光義身邊就好,相信答案很快就會揭開,光義,你一定會完完全全相信我的吧。
“陛下,臣以爲壽王身爲嫡長子,爲人沉穩睿智、果斷機敏,近幾年來更是屢立戰功,在衆皇子中聲望最高,自然是立爲太子的不二人選。”
光義看向其餘兩人,問道:“呂蒙正、李昉,你們怎麼看?”
二人對視,最後還是在朝中資歷較深的呂蒙正回道:“臣以爲呂端大人所言極是,壽王文武兼備、聲望極高,且又爲嫡長子,理應立爲太子,臣等均無異議。”
“朕也是如此想法,既然羣臣皆已贊同,那就事不宜遲,儘快與禮部商議妥定此事,自唐末以來立太子大典廢止了一百多年,這次定是要隆重操辦,普天同慶。李昉,最近可有吉日?”
“回陛下,八月壬辰日便是大吉,最宜操辦盛典。”
“如此甚好,禮部的事交給你辦,務必要辦妥當,呂端、呂蒙正,其餘相關事宜全部交予你二人,元侃那邊,你們還要多費心,元侃即將要被立爲太子,更名也是一定的,待朕想好後便下旨昭告天下。”
“臣等明白,臣等告退。”
更名是件大事,萬不可輕率決定。東漢的許慎說過:恆,常也,意爲長久、常在之意,光義在御書房翻了許久的《易經》,也頻頻發現了恆字,解釋都差不多,《序卦傳》中有“恆者,久也”,《繫辭下傳》中有“恆,德之固也”,都是甚好的寓意,光義思忖許久,心道:日後做皇帝,德行久固能福澤百姓是最好不過的,能享國長久也是我所希望的,元侃,爹相信你的能力,日後更要加倍努力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