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阿四！”羅顯甫是在驚叫中醒過來的。
“公子終於醒了，你都暈過去好半天啦！”他這才發現旁邊坐着個老頭兒，滿頭銀髮，蒼老的臉。
“我這是在哪兒？我爲什麼會在這兒？阿四呢？”
“公子你暈倒了，是我兒子發現了才把你救回來的，”老人頓了頓，“你昏迷中一直在叫阿四，他是誰呀？他怎麼了？”
羅顯甫慢慢轉過臉，最後蒙在雙手裡痛哭起來。
“公子你先別哭，先把事情給老漢說清楚了，我好幫你想辦法找他呀！”老者關切地說道。
“阿四他死了！是被柳家打死的，就在昨天夜裡！”羅顯甫大聲吼道，片刻，纔有氣無力地說：“可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的屍體在什麼地方，叫我怎麼找？怎麼安心？”
“公子你看這樣吧，等會兒我兒子回來了問問他，他在柳家做短工，晚上會回來的。”
夜是黑的，風是黑的，月亮早已被黑色的雲淹沒。當聽到“吱呀”的開門聲時，羅顯甫一下子從牀上跳了下來。
“是你家公子回來了嗎？”他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一邊急匆匆衝出房間。
“爹，這人是誰啊？”小夥子一臉驚詫地望着緊緊拽住他的羅顯甫，順手把竹筐在牆邊放下。
“你是在柳家做短工吧？你能告訴我羅阿四在什麼地方嗎？”羅顯甫整個人全貼了上去，把小夥子抵在牆邊動也動不了。
“你說什麼？誰？羅阿四？”小夥子更加慌亂起來，“你找不着他了！”
“我知道，我只想你告訴我柳家把他弄到後山的什麼地方去了！”
老者顫巍巍住着柺杖站在門邊，“七兒，你就告訴他吧！”
“爹！”小夥子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老者，乞求中又流露出無限恐懼來。
“去吧，你陪他去找找！”老者說完，搖搖頭轉過身進了屋，“啪”的一聲把門關上。
羅顯甫一路跌跌撞撞在夜裡疾走着，林中的樹木長得雜亂無章，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斜坡，在黑暗裡面，一顆顆迎面而來，不小心就與人碰個正着。腳下積了厚厚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和緊跟在羅顯甫後面的七兒的喘息聲一前一後地應和着。
“公子！你、你走錯了！”七兒停下來弓着腰指了指另一邊，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羅顯甫沒有答應他，只是很快地折轉回來，一個人又往前邊急急忙忙走去。
“公子，你等等我啊！”風從耳邊吹過，七兒回過頭望了望，只見黑壓壓的一片，於是他甩開了腳步，快速衝到羅顯甫的身邊去。
“到了嗎？”這是羅顯甫從出門以後說的第一句話。
“好像、快了！”七兒的聲音有點兒發抖，“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具體不知道在哪啊。”
“就在前面，前、前面就、就是滾牛坡！”七兒說着立刻停住了腳步，眼睛大大地瞪着。
羅顯甫不顧一切地衝下了坡，七兒站在坡上不敢往下走了，他上下兩排牙齒不停地碰撞着，腦海裡幻想着一具被打死的血淋淋的屍體。
“等等我啊你！”七兒叫着也跟他連滾帶爬衝了下去。
“在哪呢？在哪呢？”羅顯甫嘴裡不住地叨唸着，彎着腰在草叢裡摸索着。突然，他手裡一涼，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扒開草一看，原來是個大石頭！不對，上面有黏糊糊的東西！他伸手抱了抱石頭。“嘎！”一隻蛤蟆從他手心裡蹦出來跳到草裡去了，羅顯甫身體往後一倒，被嚇了跌在地上。
七兒不敢往深草裡鑽，只是在邊上緊緊地跟着羅顯甫，生怕他走丟了一般。他不敢往別的地方看，眼睛一刻也不離開羅顯甫的身體，當羅顯甫倒在草叢裡的時候，他嘴裡叫了一聲，腳底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因爲太緊張，也摔倒在了地上。
七兒拍打着屁股站起身來，眼睛還是盯着羅顯甫，然而無意識地朝跌倒的地方一看時，頓時嚇得大叫起來。
“死、死屍——！”
羅顯甫聽到叫聲趕緊爬過去，只見一顆血淋淋的頭上睜着兩隻白鼓鼓的眼，臉上的肌肉因扭曲得已看不清面目了，血順着臉一直往下，凝固在全身，而身體早僵硬如石。
羅顯甫直挺挺地站直了身子，不停地哆嗦着，雙手上沾滿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着，撒在屍體模糊的臉上。
“阿四！阿四——！”半天羅顯甫才斯聲竭底地喊起來，整個人猛地跪倒在地，“是我害了你呀阿四，是我害的你！”
陰風慘慘，使勁地吹打在鋪天蓋地的夜幕裡，滾牛坡下慢慢瀰漫起了淡淡的霧氣。七兒蜷縮在大青石後面，聽着羅顯甫的哭聲順着風傳得悠長悠長。時間在此刻有些失真，有些飄渺虛幻，七兒在困難的呼吸中急促地吐着氣，把自己的手掌掐出熱乎乎的鮮血來。
羅顯甫依舊哭着。
“七兒，你過來，來幫幫我。”不知過了多久，羅顯甫才慢慢擡起頭，盯着七兒說道。
七兒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羅顯甫，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不——！”七兒大叫一聲，一個人朝山下猛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