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響,像推開一扇塵封已久的門,許多埋沒了的滄桑,瞬間全都凝聚在了母親的臉上,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皺紋裡。
此時的院落,變得有些陌生遙遠,甚至恐怖。
西廂的門早已經被卸下,整間屋子空蕩蕩的,一覽無餘。門框彷彿一張大大的嘴欲訴說着那些淒涼的故事,卻只能張口,說不出話來。
母親的嘴便是這樣。多年的分離,多年的思念,多年的痛苦,一時之間該從何說起呢?又怎麼說?向誰去說?人去巢空,所有的東西已被整理過,該燒的燒了,該埋的埋了,留下的只有滿屋子的陳舊氣味,滿屋子悽楚孤獨,還有深埋的悲哀。
母親面對着空空如也的房間,早已泣不成聲,無力地倒在還沒搬出去的牀上,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老人的哭聲是這麼的悽慘,縱使是號哭,也是斷斷續續的哀叫,尖利而悠長,劇烈地剜痛着人的心,我站在一邊早已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媽!”袁峻扶着哭的死去活來的母親,卻找不出安慰的話。“燕子你勸勸媽媽呀,怎麼也跟着哭了!”
“媽媽!”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半塊玉佩代表的不僅僅是骨肉分離,而分離竟刻畫的如此深刻如此遙遠,那些遠去的歲月早覆上了厚厚的塵埃,可實際上卻脆弱得不堪一提,蓋得越深,承載就越重,只這樣輕輕一撣,多年的分量便又如波濤般洶涌而來了。
滿屋子的哀傷沉浸着。不知什麼時候,陳老太已站在門口。
“閨女,這是咋了?”她看了看痛哭的母親,又看了看我。
母親回過頭來,依舊沒有止住哭聲,我只是看着母親,一句話也不說。母親慢慢掏出兩半塊玉佩放在我的手中,我送到陳老太的跟前去。
“這是?”陳老太的臉變得跟家驚異起來,握住玉佩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一塊是在李老太的櫃子裡發現的,另一塊是我媽媽給我的。”
遠山蒼涼,曠野孤風,又添新冢。矮矮的墓碑上的墓誌只有李母,沒有姓氏,沒有任何人說得清該不該寫“羅氏”二字,那是一段再不能輕易提起的淒涼,也是一段不能輕易刻寫的現在。“李母”是老太太們根據李老太曾經丟失了一個女兒才加的,她有女,之前卻沒有人知道那個丟失的孩子,就是眼前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
一夜之間,母親更老了許多,平日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一根根散落在額頭上,柔弱地在山風中抖動着,雙眼紅腫凸出在深深的皺紋裡。
“媽,回去吧,你都在這跪一整天了。”袁峻手裡端着冷冰冰的米飯,在母親身邊跪下,我依舊無力地燒着一張張泛黃的紙錢,青煙一縷一縷飄蕩在殘陽裡,嗆人的味道。
夜濃極了,風吹得樹葉嘩啦啦直響,我躺在沒有睡着的母親身邊,無限心事在難以描述的心情裡漫延,但是再也聽不到了庭院裡的歌聲。
“喵!”我知道又是那隻貓在叫,單調無助。
貓的叫聲停止,“咳咳咳……”隔壁傳來誰的咳嗽聲。
“噼啪!”
“砰!”袁峻急急忙忙推門進來,“陳老太、陳老太從牀上摔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