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從不對外審案,大門外便只有一對石獅子,不曾有鳴冤的大鼓。
嚴一凌看着把守在外頭的兵衛滿面疲倦,心頭微微不舒坦。“遙光,你去告訴他們,本宮求見大理院少卿。”
之所以用個求字,無非是想表明自己的誠心。
至於對方如何斟酌這件事情,就要令說了。
“去通傳一聲,皇貴妃娘娘駕到。”遙光一臉的冷寂。
“什麼?”那兵衛顯然是沒有回過神來:“你說誰駕到?皇貴妃?”
嚴一凌揚了揚下頜,心想就算是一身普通的衣服,也是宮裡的料子和手藝,難道他看不出來。然而事實是對方果然沒看出來。
“走走走,別在這裡胡鬧。還嫌今天這裡不夠熱鬧的?”
“誒我說你瞎眼了是怎麼的?”遙光很是不滿:“讓你去通傳一聲,你腿斷了不能動嗎?”
那兵衛也生了氣:“我說你這瘋婆子沒事別在這裡叫喚。要不是看着你細皮嫩肉的,早就一棍子打死你了。還不快滾?”
“滾?”遙光一腳踢在他手裡的棍子上。棍子一下子就飛到了半空。一個轉身掃腿,遙光輕而易舉的絆倒了兵衛。伸手接住棍子,一端指向他的額頭。“瞎了你的狗眼,皇貴妃娘娘駕到不接駕也就算了,還敢亂吠。要不是有正經事做,我一棒子敲碎你的頭!”
這姑娘身手不錯,若不是皇貴妃身邊的人,哪裡有這種氣度。那兵衛心中難免忌憚。
旁邊的兵衛見到來者不善,便趕緊相勸:“大姑姑莫要生氣,奴才這就進去通傳,還請您與皇貴妃娘娘稍後。”
“這還像句話。”遙光嘭的一聲將棍子扔下,一臉憤慨道:“下回罩子放亮點,別那麼狗眼看人低。” wωw★Tтká n★℃o
嚴一凌攔了攔遙光:“算了,別爲這些事情大動肝火。正經事要緊。”
“嗯。”遙光調整了臉色。
不多時,大理院少卿潘巖便急哄哄的迎了出來。
“微臣迎駕來遲,還請皇貴妃娘娘恕罪。”入宮朝見的時候,他是見過皇貴妃的。眼前之人雖然沒有身着貴服,卻一看便知究竟。
“大人不必行如此打理。”嚴一凌沉眉看着伏跪在地上的人,淡然道:“本宮聽聞家兄嚴鈺,草菅人命,強搶民女被送進了大理寺,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還是請皇貴妃娘娘入大理院再行查問不遲。”潘巖恭敬道。
嚴一凌點了點頭:“帶路。”
“娘娘您請。”潘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想這不是沒事找事麼?前腳才把人抓進來,後腳皇貴妃就來要人了。這若是秉公執法,還不是把人就給得罪了麼!心裡越是這樣想,便越是不安。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茶還沒端上來,嚴一凌便已經沉不住氣了。“家兄身在何處,而那個所謂被強搶的民女又在何處?”
潘巖趕忙道:“回皇貴妃娘娘的話,此事……微臣確實不知。嚴將軍現下被拘押在大理院中,有專人照看。但那女子……似乎是……司空贇將軍府的二千
金,司空楚月。”
真的是楚月,嚴一凌心裡咕咚一聲。
“你不清楚的是什麼?整件事情的經過,亦或者是那位司空小姐的下落?”嚴一凌不悅:“莫非本宮親自查問,大人也不準備說實話麼?”
“微臣不敢。”潘巖不停的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珠。“傳聞是嚴將軍在長街與司空小姐相遇,便要強行將人帶走。可司空小姐根本就不認識嚴將軍。一番爭執之下,司空小姐的馬車翻到了,趕車的小廝被摔在路邊,後腦着地,當時就嚥氣了。而司空小姐似乎也受了傷,被隨後趕到的人接走。偏是這麼巧,巡城的戍衛正好目睹此事,知悉嚴將軍的身份,便將人擒住。隨後知會大理院,微臣便着人將嚴將軍請了回來。”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楚月,楚月怎麼會不認識嚴鈺呢?
嚴一凌心裡想不通。到底是她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她出了什麼意外。
“大人,本宮想借你的兵衛一用,不知如何?”
“但憑皇貴妃娘娘吩咐。”潘巖客客氣氣道。
“讓他們四處去找,務必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司空家二小姐的下落。並將人請來大理院。事情既然發生了,就總得弄個明白。本宮便在這裡等着,當面查問。”嚴一凌沉住氣。
可潘巖卻沉不住氣了。“皇貴妃娘娘,皇城這麼大,一個時辰便想找到司空小姐怕是……怕是大海撈針……不如您先回宮,這事交由微臣細細去辦?”
擡眼看了看皇貴妃的神色,潘岩心頭一顫。“微臣保證一定竭盡全力,儘快查清楚向皇貴妃娘娘覆命。”
“本宮難得出宮一趟,潘大人就想這麼打發了麼?”嚴一凌的眉心凝聚着一股戾氣。“漫說你這三言兩語,沒頭沒尾的話了。今天即便是皇上親自駕到,本宮沒查明整件事情,也絕不會離開大理院半步。一則,本宮的哥哥絕不是罪臣,二則,本宮要憑事實說話,爲哥哥洗雪冤屈,絕不會受你半點的恩惠,落得個徇私的罵名。”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潘巖少不得喚了待命的兵衛進來:“趕緊叫人去找司空小姐。”
嚴一凌補充了一句:“既然是從馬車上摔下來,想必是受了傷。藥店、診室的別忘了去找找,說不定就有什麼線索。”
“多謝娘娘提醒,微臣這就吩咐。”潘巖恭敬的哈着腰,轉過臉豎起了眉:“沒聽見皇貴妃的吩咐麼,還不趕緊去。”
“是。”兵衛迅速退下。
“本宮,想先見一見兄長,不知道潘大人……”
“沒問題,微臣這就安排,請娘娘稍後。”潘巖趕緊退了出去。
遙光仔細的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才道:“我怎麼覺得,是有人故意利用二小姐引嚴將軍上當呢。”
“必然是如此。而且我已經猜到下套的人是誰了。”嚴一凌自信滿滿。
“哦?”遙光卻有些迷糊了。“是誰?”
“記得喬貴嬪不是說過,本宮勾結車遲國,以楚月爲人質來要挾司空家麼!”嚴一凌確信,楚月離宮之後,一定是和車遲國的人
在一起。其實很多事情就怕串聯起來去想。一旦想明白了,心裡的閉塞也就疏通了不少。
遙光點了點頭:“你是覺得,整件事情車遲國也參與進來了。如今朝廷內外這樣的不安定,便是因爲他們推波助瀾,妄圖坐收漁人之利。”
“不錯。”嚴一凌勾起了脣角:“我先前怎麼都想不通,何以宮裡有些妃嬪,不爲了恩寵,卻要禍亂後宮,無不謀算。經過喬貴嬪這麼一鬧,整件事情竟就豁然開朗了。”
“難道宮裡就有車遲國的細作?”遙光不由得皺起眉頭:“真是太驚險了。當初若是我與徐天心真的鬧出什麼亂子,想必車遲國的人一定會黃雀在後。也幸虧皇上睿智,最終還是沒有繼承先帝的遺志,殺盡我西涼子民。”
“是啊。”嚴一凌點頭。放過了顏瑜公主這件事,她也覺得皇帝做的夠好。身爲君主,不光是要有殺伐決斷的狠戾,更應該有一顆博大寬容的胸懷。征服子民也好,征服天下也好,以德才是持久,以戮,最終也只能被人所誅,民心背向。
“碧兒。”嚴鈺急匆匆的走進來,衣衫襤褸,破損的地方還帶着嫣紅的血色。
“豈有此理,事情還沒查清楚,他們竟敢濫用私行!分明就沒有把朝廷的法令放在眼裡!”嚴一凌氣得不行。這是她來了,她要是不來,嚴鈺豈不是要被冤打死在這裡。
“皇貴妃娘娘息怒。”潘巖一頭的冷汗:“微臣並不敢亂用私刑,實際上嚴將軍入大理院之前,已經是這樣傷痕累累的。”
嚴鈺的臉色有些憔悴,但還是用力的點了頭:“的確不關他們的事。傷我的人……若沒猜錯,應該是曾經入朝覲見過皇上的車遲國皇子,司徒石。”
“果然是他。”嚴一凌這下明白,嚴鈺爲和會當街搶人了。“你看見馬車上的人是楚月?所以你要帶她走?”
“是。”嚴鈺點頭,雙眼裡滿是迷茫:“可是楚月似乎不認得我了。司徒石竟然在她的脖子上栓了……栓了一條鏈子。”
“你說什麼?”嚴一凌頗爲震驚:“拴了鏈子在脖子上?”
“是。他說這是他的規矩。是他的人,就要在脖子上拴上鍊子!”
這是哪門子的規矩,這不是侮辱人麼?
遙光氣得臉色發紅:“可惡,這男人最好別被我遇見。管他是皇子還是茅坑裡的石頭,我一腳下去,還不踢他個折筋斷骨。”
潘巖低着頭,硬是不敢吭氣。他最擔心的,自然是怕找不到司空二小姐,無法向皇貴妃交代。然而話才說到一半,外頭便通傳:“攝親王駕到——”
“攝親王?”嚴一凌隱約聽過這個人,但是不太記得了。
潘巖的臉色如同死人一般暗沉:“皇貴妃娘娘,這可不得了了。誰不知道攝親王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即便是先帝的顏面,他也從來不肯顧全。今兒這事情驚動了他,怕是就沒有這麼容易收場了。您還是趕緊想想辦法……”
“不管是誰來。”嚴一凌皺着眉頭:“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你不必畏懼至此,天大的事情,都有本宮撐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