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親王人還沒有走進來,宏亮的笑聲便已經震耳欲聾。“老夫早聽聞宮裡的皇貴妃娘娘霸道專橫,長久把持聖寵不說,還千方百計的打壓妃嬪,維繫自身的恩寵與榮耀。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攝親王邁着穩健的步子進來,一臉的孤傲。
嚴一凌連忙走上前去,端正的行了個禮:“臣妾嚴氏,拜見攝親王。”
“哦?”攝親王乾笑了一聲:“勞動皇貴妃大架,老夫五內惶恐。這要是哪句話老夫沒說對,豈不是要捅了馬蜂窩麼?皇貴妃只消在皇上耳畔多說幾句,老夫的命還能長麼?”
遙光從未見過這位攝親王。但從他說話的氣息便可知,也是個十足的練家子。更何況被冊封爲親王的,都是與皇族沾親帶故的。作爲晚輩也好,奴婢也好,這時候總是不太適合插嘴。
“攝親王多慮了。臣妾此來,不過是向大理院詢問兄長之事。並未徇私舞弊,私自要求大理院放人。”嚴一凌溫然道:“何況皇上天縱英明,凡是皆是心內有數。臣妾一介女流,又豈能左右。所謂謠言止於智者,攝親王自然不會偏聽偏信,讓臣妾蒙冤。”
“好一張利嘴。”攝親王自顧自的坐下,揚首問道:“大理寺少卿何在?”
“微臣在。”潘巖拭了拭頭上的冷汗:“不知攝親王有何吩咐?”
“老夫問你。”攝親王看也不看嚴一凌,一臉威嚴的樣子。“長街之上,馬車翻倒,車伕當場氣絕而死,旁觀的羣衆皆可作證。那位行兇者,是否在你這堂上?”
嚴鈺饒是一愣,隨即道:“啓稟攝親王,在下……”
“誒!”攝親王顯然不悅:“老夫又沒有問你。無需多嘴。”
潘巖忙道:“回攝親王,方纔說話之人,便是……便是……”行兇者三個字,攝親王能說,他可不敢說。否則回頭皇貴妃追究不了攝親王的過失,便是要拿他開刀了。
“是什麼?”攝親王冷冷瞪了他一眼。
“便是讓馬車翻倒之人。”潘巖又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但事情究竟如何,尚且還沒查清楚。皇貴妃娘娘吩咐微臣,一定要找到馬車上那位姑娘。只要找到了當事人,事情便容易查清楚些。”
攝親王點頭:“是這麼說。但老夫不懂,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
嚴一凌正要開口,又聽他一聲朗笑。
“前些日子,皇貴妃施計,令萬貴妃難產而死。前幾日,皇后因爲皇貴妃的某種舉止而獲罪,至今被囚禁在毓秀宮中。晨起,便有傳聞到老夫耳朵裡,說皇上在皇貴妃的陪同下,圈禁了喬貴嬪……這一樁一件的事,不知只是宮中訛傳,還是……確有其事?”
“確有其事,但並非事實。”嚴一凌的臉色沉寂的厲害,語氣也是嚴肅不已。“宮裡的事,且不論誰對誰錯,但既然做了,就一定是自有道理。攝親王您耳聽八方眼觀六路,自然洞若觀火。只是這會兒,臣妾想請攝親王做主,細查家兄被冤之事。可能您有所不知,那馬車上坐着的不是旁人,而是與家兄情投意合的司空
家二小姐,司空楚月。”
“是麼?”攝親王很是不信。“漫說未必是,即便真的是……也不至於長街行兇。那趕車的車伕是招誰惹誰了。”
“攝親王您有所不知。”嚴一凌的語調還是比較謙卑的。她要的只是解釋清楚這件事,而不是和攝親王再起什麼誤會。“其實臣妾懷疑是車遲國的人,挾持了司空楚月。兄長早已將楚月當成是妻子,纔會如此的緊張。至於那小廝因何摔下馬就嚥氣,只怕也要等查驗過屍首之後才能確定。臣妾雖然未曾前往攝親王府想王爺您請安,但您鐵面無私,正直不阿的美名,臣妾如雷貫耳。想來這件事,您也不會就此掠過,所以臣妾懇請您替嚴家兄妹做主,不要冤枉了能爲朝廷效力的臣子。”
從頭到尾,皇貴妃都格外謙卑有禮,言談句句在點上,並未見半點盛氣凌人的樣子。攝親王雖然早有耳聞這爲皇貴妃跋扈狂傲,但說上幾句話之後,發覺也並未見的。“那是自然,老夫既然來了,這件事情就不可能這麼敷衍過去。”
正想要問一問嚴鈺,就聽見外頭一行人急切的腳步聲匆匆而至。
“皇上駕到——”小侯子的聲音,焦急而短促。聲音還沒落,皇帝便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碧兒。”
嚴一凌趕緊上前迎駕:“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您怎麼來了?”
奉臨一臉的不高興:“朕特意吩咐人去攔你不許你出宮,你卻偏還是來了。是把朕的話當耳旁風麼?”
“嗯哼。”攝親王輕咳了一聲。
這時候,奉臨才注意到,原來殿上還有這麼一位人物。
“老夫見過皇上。”
“皇叔安好。”奉臨略微頷首。
“老夫便是知道,事關皇貴妃,皇上一定會親臨。”攝親王剛剛緩和的臉色,隨即又冷了下來。“怎麼?皇上是要包庇皇貴妃的兄長麼?”
“豈會如此。”奉臨單手握住了嚴一凌的手。“朕得悉此事,便覺得其中大有文章。想來皇叔也該知道,馬車上那一位姑娘,與嚴鈺情投意合,朕原本是要賜婚的。誰知道她忽然就出宮了。如今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卻擺出一副從未見過的樣子。這裡面是有什麼緣故,事情因何而蹊蹺,總是待細細推敲的。”
說到這裡,奉臨沉了口氣:“皇叔過問此事,朕便是一百個放心了。”
“皇上就這麼相信嚴氏兄妹麼?”攝親王挑着眉頭問。“老夫卻有一樁事,心生疑竇。”
“皇叔請講。”
“到底連日以來,誅殺沈家以及與沈氏親厚之官員的事……到底是皇上的心意,還是受某些人的蠱惑才痛下的殺手呢?”攝親王原本也不想再理會朝堂之事,但眼見着皇帝殺心四起,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朝堂之外漸生兵變,他也不能不插手這件事情了。
奉臨沉穩的與他對視,徐徐道:“朕自然有朕的主張,豈會由得旁人干涉。皇叔之意,乃是願朝廷和百姓皆安,如出一轍。朕只求皇叔能徹查嚴鈺長街行兇一案,萬萬不要在朝廷
用人之際,中了歹人的圈套,令朕損兵折將纔好。”
攝親王饒是大笑起來:“皇上與皇貴妃一唱一和,無端就把老夫逼到這個浪尖上了。好似,老夫若是不查明真相,便是冤枉了皇貴妃也辜負了皇上。”
“朕並非此意。”奉臨有些焦慮:“實在是眼下沒有其餘的法子。朕……也是焦頭爛額,自顧不暇。”
“好。”攝親王略微點一下頭:“老夫雖然年邁,卻也還有把子力氣。能爲皇上分憂,實屬本分,亦是榮耀。但老夫有個條件,望皇上能答允。”
“皇叔請講。”奉臨不曉得他又有什麼花樣,懸着的心一時也沒有落下。
“待到真相查明,老夫希望皇上能解了皇后的禁足,並且不再追究朝堂之上與沈家有關係的朝臣,寬恕了他們,儘快平息此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不等皇上開口,他又道:“殺戮可以暫時的環節朝廷的困局,但實際上,卻是爲下一場風波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明知道利大於弊,皇上何必還要繼續挺而走險?”
“一切全憑皇叔吩咐。”奉臨沒有辦法,這個時候,他已經分身乏術。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替嚴家解除這個困局。而攝親王是真正的鐵面無私,他一定會還嚴家清白。
“很好。”攝親王爽利而笑。
轉手瞥了一眼皇貴妃,神情顯得略微嚴肅。“老夫也有一事,想要皇貴妃答允。”
這就奇怪了,嚴一凌不明白,自己能答應攝親王何事。
但既然攝親王這麼說了,她便只有點頭。“但憑王爺吩咐。”
“嚴家若真是無辜,老夫必然還你兄長公道。但……朝堂之上,後宮之中,對皇貴妃皆頗有微詞。老夫不管你是真的打壓妃嬪,獨攬聖寵,還是被誣陷冤枉……總之,空穴來風必有因。事成,老夫希望你能捨棄皇貴妃的尊位,如同昔日的孔太后一般,前往庵堂清修數年,以抵償你所欠下的虧缺。如此一來,皇上便可雨露均沾。後宮也不至於至今只有兩位皇子兩位公主。我天朝必然要枝繁葉茂纔好……如何?”
“皇叔,後宮之事,皆是朕的家事。朕自有把握可以安頓的好。更何況,子嗣之事,有爭氣的皇子便罷,否則再多也無非就只有爲爭儲而骨肉相殘的慘烈之事,又何必貪多呢。”
攝親王微微有些不悅:“老夫是問皇貴妃,並非是問皇上。是否可以,且輪不到皇上替皇貴妃答允婉拒。”
嚴一凌清冷的笑了起來,緩緩垂眸。“攝親王一片苦心,叫臣妾如何敢當。”
“碧兒。”奉臨的心不禁揪了起來。“不要……”
“皇上放心。”嚴一凌擡頭與他對視一眼:“嚴家的清白固然比什麼都重要,但臣妾絕不會在這時候背棄離開皇上。是生是死,一同面對,不離不棄纔是臣妾之心。所以攝親王,您的條件,恕臣妾無法答允。若您不肯爲嚴家徹查,臣妾便只有親力親爲,至死方休的查清楚這件事。但是不管怎樣,臣妾都不會離開皇上。還請您不要再費這個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