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只說不喜狐媚的女子,我去挑選宮女時,是特意選好的,四個孩子都是規規矩矩的秀麗臉孔,芳華就算比其他人長得好些,又不至於才見一面就惹了太后的不快。”汝月是真的着急,本來眼睛因爲看那竹簡就紅通通的,這會兒看來,像是要落淚一般。
“太后在後宮待的時日長久,見過各色的女子,總有些長相會犯了她的忌諱,平日裡,她不明說,哪一個又敢去問,你方纔要是去問了,那麼芳華就遠遠不是發配去膳房那麼簡單。”衛澤擡起手來,在汝月的髮鬢輕輕一觸,很快又放開,“這孩子看着與你特別投緣,是緣是劫,還真是難預料。”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汝月緊張地抓住了衛澤的衣袖,“芳華雖說進宮做宮女,但是在太后身邊伺候和到膳房打雜是完全兩碼事。”
“汝月,關心則亂,膳房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衛澤挑起嘴脣笑了,看着自己的衣袖快被汝月扯爛,笑得有些無奈:“在宮裡你比我有辦法的多,也算是太興臀的大宮女,不就是個膳房,還要我來教你怎麼做不成,我只需你牢牢記得,最近別惹太后不快,特別是開春節之前。”他的身子俯下來,在汝月耳邊低語,“這話只同你說,其他人才不管我的事,你要給我好生的過日子。”
汝月耳朵**辣的看着衛澤頭也不回地下了臺階,她當然知道衛澤所說的辦法是哪個,有錢可是鬼推磨,她向皇后討來的那五百兩算是有地方可用了。
芳華走的時候,眼淚汪汪地拉住汝月的手,不說話不求情,淚珠子大顆大顆從雪白的臉孔邊滑落,反而叫人看着心疼,汝月打定決心要買通膳房的管事,親自送她道了膳房門前,沒來得及進去就被人硬生生攔下來。
“她可是太后下令要送進來的人,你就別摻合進來了。”膳房的管事如意抱着雙臂站在門口,斜眼看着汝月,噙着一絲冷笑,不客氣地往外攆人,“你是前臀的大宮女,膳房裡頭油污重,別染髒了衣裙纔好。”
汝月平日裡很少和膳房的人打交道,見兩個粗壯的宮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口,擺明是早就做下準備,從袖中摸出十兩的銀錠,用袖口遮一遮,直接塞進如意的手中。
如意約摸着沒想到她這樣識趣,銀子掂在手裡沉甸甸的,沒張嘴呢,汝月已經笑吟吟地發了話:“我知道膳房的活吃重,要不是如意姐姐能幹,哪裡能夠讓太后頓頓吃的舒心不是,我這個妹子膽子小,又不會說話,好歹手裡算勤快,盼着如意姐姐多照顧些,給她些不容易出錯的活,等熬過這陣子,我接了她回去,再重重酬謝。”
真金白銀的沒人不喜歡,如意不作聲,將銀錠先收好,臉色是和緩些,依舊不肯放汝月進門:“不是我有意刁難,方纔聽你說還要接她回去,我就不知道是我當時聽岔了,還是你想錯了,太后的意思,以後她就留在膳房做個粗使的,怕是沒有翻身的日子了。”
汝月越聽越是心驚,勉強笑着說道:“如意姐姐也是知道,在宮裡沒有絕對的事情,太后不過是生一時之氣,慢慢氣消了,還是要接她回去的。”
如意收了她的錢,自然不會逆着她的意思說話,敷衍地跟着說道:“也是,那些嬪妃娘娘還有被鎖進冷宮的時候,何況是我們這些下人,既然你都囑咐了,我也盼着她能早些回去。”聲音刻意地壓一壓才道,“要是想見人,白天不方便,你晚上過來,幾雙眼睛明着暗着盯得緊。”
汝月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捎帶着往屋內瞧一眼,裡面正是熱火朝天的幹活時間,人來人往的,芳華那個小小的身影早被淹沒在裡面,她不忍心多待,匆匆地走了,將如意的幾句話翻來覆去的想了幾次,依然沒有弄明白太后將誰的氣撒在無辜的芳華身上。
幾天裡,汝月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白天做活,晚上將皇后指明要的那個屏風面繡成了,日子比預算的要多拖了兩天,汝月擔心皇后等得急,當天晚上送去丹鳳宮,見雲歡出來,她將用緞子包好的成品,傳遞過去。
雲歡接在手裡,沒來得及看,見她轉身就走,趕緊地喊住了:“你這是着的什麼急,皇后娘娘還等你進去回話。”
“近來太后的心情不太好,我也是抽空溜出來,萬一被旁人多事看了去,傳到太后耳朵裡,好事也說不清了。”汝月實在沒那個心思陪着皇后說笑,只覺得心裡煩的一團糟,“要是皇后娘娘對成品不夠滿意,勞煩捎話過來,我再重新做過便是。”
“不會不滿意,連那個荷包,皇后娘娘都要時常拿出來看的,我看你也不急在這一時,進去回個話,非但能討個賞,還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落個好,何樂而不爲呢。”雲歡不由分說,上前挽住汝月的手,連拖帶拽地弄進丹鳳宮。
皇后看起來心情不算好,屋內燈火通明,站在走廊邊逗一隻會說話的五色鸚鵡,手指在籠子邊扣兩下,鸚鵡直着嗓子就喊:“皇上駕到,皇上駕到。”
“給皇后娘娘請安。”汝月打起精神來,不想讓皇后看出任何不妥,“皇后娘娘要的屏風面已經完工,請娘娘過目。”
雲歡笑着將屏風面展開:“娘娘是沒看見,這實心眼的汝月,怕娘娘看到繡品歡喜又要賞她,說什麼都不肯進來。”
汝月明白雲歡是在替自己說好話,感激地看了看她,皇后的手指在幾枝春竹圖案處,細細摩挲,口中讚道:“果然是極好的手藝,比本宮想的還要好,怎麼能夠不賞,定然是要賞,要重重的賞,上一回本宮問你要什麼,你只要那不起眼的幾百兩銀子,今天本宮倒要問問你,願不願意到丹鳳宮來做事,太后那邊自然有本宮去遊說,你只需做些繡品,月錢是太興臀那裡的數倍,住宿的屋子給你騰出單間,總之都要比那邊好些。”
汝月有種衝動,想向皇后討個恩典,放芳華從膳房出來,這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放出來或許沒有那麼困難,只是日後又該怎麼過下去,芳華要是依舊待在太興臀,太后見着她的臉孔,很難說會不會再次發難,要是調離了太興臀,便如同自己與綠雲一般,十天半個月都見不着一回,曾經親如姐妹的情分,慢慢的淡下來,生分了。
“要是難做決定,再容你回去想一想便是。”皇后和顏悅色地說道,籠中的鸚鵡還在歡快地叫着,她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有股說不出的惆悵撲面而來。
雲琅手中拿着件披風出來,輕手輕腳地搭在皇后肩頭:“娘娘,夜深了,外頭風大,彆着涼了。”
皇后也似懷着重重心事,返身進屋,留下雲歡和汝月兩個面面相覷,汝月捉摸不透地問道:“要不要再進去請辭?”
“不用了,娘娘看着也疲累,應該就休息了。”雲歡也逗弄了一下那隻鸚鵡,“它學會這一句話不容易,可惜皇上都沒有來聽過。”
“皇上有很久沒來丹鳳宮了?”汝月小心地問道。
“總有幾個月了,據說一直留宿在柳貴妃那裡,偶爾還去另外幾個嬪妃之處,唯有丹鳳宮像是被遺漏了一般,娘娘心裡愁苦說不出。”雲歡像是已經把汝月當成自家人一樣,毫無避諱地倒起了苦水,“娘娘的性子就是拗,其實在皇上面前服個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說是不是?”
汝月但笑不語,可不敢去接話,聽聽也已經是了不得了。
“反正我和姐姐勸過娘娘好些次,她放不下身段,想想也是,娘娘未出閣入主東宮之前,在孃家也是當稀世珍寶一樣供養着的大家閨秀,和那些小家小戶什麼都有臉做得出來說得出口的狐媚子怎麼能比,皇上怎麼就不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呢。”雲歡一直說到門口,學着皇后的樣子,也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即抓住汝月的一雙手,“我是盼着你能過來這邊的,太興臀裡的空氣都悶死人,這邊確實要好得多,你回去想想,想明白了快些來回信,趁着娘娘有這個心思,過了這個村也就沒這個店了。”
汝月知道雲歡因爲自己幫襯着過她,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心思是好的,自己暫時卻不想離開太興臀,放眼望去,整個後宮,怕是隻有太后的底盤還算清靜些,否則捲進嬪妃之間的鬥爭,做宮女的都是拿來當槍棍使喚,好處沒撈到,死得卻最快。
雲歡哪裡會是不識眼色的人物,見汝月不提起興趣,又握了握她的手纔給放開來:“要是太后對你不好,你也算是有條退路。”
汝月抿了抿嘴,點點頭,算是答謝她的好意,走出些距離再回頭,見雲歡還巴巴地站在原地看着,心底裡多少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