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那是十分的乾脆了,只等着汝月點了頭,就算是結盟的。
柳貴妃很顯然,並沒有將樺月放在眼裡,後宮裡頭,有一個還是兩個長得像如萱的,沒有多大的區別,反正都不是那本人,不過像是罩了個才畫好的簇新的燈籠殼子,等時間一長,殼子上頭蒙着灰,落了塵,就更加不像了。
反而是那什麼都不像的汝月,讓皇上寵了這麼久,千好萬好地將那些旁人莫說是看,便連聽都沒有聽過的奇珍異寶都堆到了琉璃宮。
這會兒,是被冷落了,裡裡外外也跟着冷清了,可是柳貴妃方纔喝了那一盞茶,心裡頓時有了數,那茶葉清香宜人,是最上品的,也是皇上最愛喝的,汝月拿來招待客人,可見存貨不少,她那裡也不過是中秋的時候,才得了一小罐,根本不捨得打開,供菩薩似的供着。
柳貴妃依舊覺得自己這一次沒有來錯,她等的是汝月的明確態度,如果汝月答應,那麼她可以回去高枕無憂了。
等了片刻,卻沒有絲毫的迴應,柳貴妃擡起頭來,見汝月不知在想什麼,神態倦怠,眼神茫然,像是根本沒有把她的示好聽進去。
“如妃,本宮說到這會兒……”柳貴妃一個沒按捺住,聲音頓時提高起來,卻見烏蘭對她連連擺手,她呆在那兒,倒是說不下去了。
烏蘭已經扶着汝月站起身來,又小心又快速地說道:“貴妃娘娘見諒,我們娘娘生過小殿下後就落了這個病根子,怕是這會兒又犯病了,婢子要送我們娘娘先下午休息,否則的話,出了點簍子,婢子也擔當不起的。”
直接將柳貴妃撩在當場,兩個人一摻一扶地自顧走開了。
過了片刻,來了個小宮女上前續茶,柳貴妃問了兩句,不得實話,索性不問了,卻見烏蘭又轉了出來,她知道烏蘭是能夠說得上話的:“你們娘娘,這是什麼病,可請了太醫來看過?”
“太醫瞧了也不頂事,原太醫當初都沒瞧出來,是請了欽天監衛大人來,給了幾丸秘藥,才壓制住的。”烏蘭連聲嘆氣道,“娘娘已經躺下來了,今天是不能再同貴妃娘娘喝茶說話了,不如貴妃娘娘隔日再來?”
柳貴妃還真不會死賴着不走,想一想道:“本宮那裡還有些好藥,回頭給你們娘娘送來。”
“那麼婢子就先替我們娘娘謝過貴妃娘娘的盛情了。”烏蘭做事說話,根本挑不出半分的錯來,等柳貴妃起身來,親自將她送到宮門口。
站在臺階處,柳貴妃又補了一句:“你們家娘娘是個心軟的,要是錦嬪來了要求她,無論說什麼軟話,便是哭着鬧着,你也需一定拉扯住你娘娘,不要爲她出頭了。”壓着嗓子道,“錦嬪的父親,犯了不小的事情,還瞞着親閨女,錦嬪是個傻的,不能把你們娘娘搭進去了。”
“是,是,婢子回頭一定關照我們娘娘。”烏蘭想,這是柳貴妃不知道錦嬪非但已經來過,還讓娘娘給一口回絕了,娘娘今非昔比,真的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拿捏長短方圓的好性子。
柳貴妃點了點頭,立時有宮女上前,將秋香回紋的錦緞披風給她搭在肩頭,走下臺階時,風,確實有些大了。
回到內殿,汝月已經斜倚在榻上,不算是完全矇騙了柳貴妃,她確實是犯了一陣恍惚,這樣子有段日子沒出現了,她記得衛澤的關照,不敢怠慢自己的身體,吃了一丸藥,就休息下了。
“她又說了些什麼?”汝月揉一揉太陽穴,沉聲問道。
烏蘭將柳貴妃末了關照的那幾句話,原封不動地都說了:“娘娘,她說的可是當真?”
“應該是真的,這點事情,她不用晃我們。”汝月想到錦嬪哭得整個人都快蜷縮成團的樣子,“她的孃家是皇商,生意場上頭,人脈廣,聽得多,也知得多,特別是這些不大不小,無關痛癢的事情,都是能花錢買了來的,她既然這樣說,錦嬪那裡,倒是要你着人跑一次了。”
“娘娘,婢子才應了貴妃娘娘的,這事兒,婢子想貴妃娘娘說的沒錯,娘娘就別管了。”烏蘭一聽汝月的話,就想着要阻止了,這會兒都自掃門前雪了。
“我不會去管,不過你封五百兩銀子拿去給她。”汝月半合着眼道,“若非柳貴妃說了這些,我還有些懷疑錦嬪的用意,要是她家裡頭真的出了事,她身邊就那一個貼心的,手頭又不方便,若是她沒來過也便罷了,既然求上過門,也算給她支一條路。”
烏蘭才默默應了下來,給銀子沒關係,娘娘不出面就好。
“娘娘,已經來過兩個了,其他還會來什麼人,要是今天再來,婢子都替娘娘回了去,娘娘需要好好休息纔是。”烏蘭將一條薄被蓋住了汝月的雙腿,“娘娘放心休息便是。”
“我不擔心,這些事情都不是一日兩日的,也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管得過來的。”汝月索性將雙眼都閉合了。
烏蘭似乎在牀榻邊站了好一會兒,才低不可聞的說道:“要是月嬪娘娘真的要壓制娘娘一頭,娘娘還是不肯和柳貴妃聯手嗎?”
汝月已經有些迷糊,聽烏蘭說月嬪娘娘,回味過來才知道說的是樺月,而非自己,她畢竟也頂着這個封號過了好一段日子,也不知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雖說姐妹兩個的名字裡頭都有個月字,那也不能一個用完,再接着給另一個用。
人心裡頭的芥蒂便是這樣一重一重生養出來的。
烏蘭沒有等到汝月的回答,她也知道汝月是不會回答的,等在旁邊,聽着汝月的呼吸聲漸緩漸長,才放心下來,轉身去安排另些事情。
汝月睡得時間不長,纔不過半個時辰,緩過氣似的,睜開眼來,屋子裡頭空蕩蕩的,烏蘭沒有守着她,她知道琉璃宮裡頭的人手明顯不夠,烏蘭有些忙不過來,纔多少日子,又累得瘦了不少,那時候,皇上說過,要用人時,可以隨時隨地去流景殿調撥,不知這句話還有沒有效用的。
汝月自行起身,將外衣披起,這些天的天氣一直不好,陰沉沉的,讓人看着心裡舒展不開,平白添了幾分鬱氣。
自從皇后被貶,她如何不知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方國義大人又趁着此事,翻身再一次做了清君側的大忠臣,等到這些瑣事都了結,也該是皇上應許方家的時候了。
方國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柳貴妃始終沒有放在正眼中的樺月,怕是能夠在諸人的大驚失色中,平步青雲。
不過,這些話,她不會說的,不會對旁人說,只是靜下來的時候,汝月不免會想,如果她是父母雙親抱養的,那麼他們又是在哪裡拾了她回來的,爲什麼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她明明記得母親還曾經喜孜孜地給她看過一個繡着荷葉田田的襁褓布,繡工十分精緻,是她小時候用過的,還有兩雙春燕銜枝的小鞋子,她後來也憑着記憶給重華做了雙相同的,這會兒還收在重華的衣服箱子裡頭。
如果皇上早些日子告訴了她,那麼最後見父親的那一次,她會不會問問當年的真相,汝月微微怔住了,她還是不會問的,且不說當時父親受了重傷,後來又差些被人挾制,她如果不問個一清二楚的,那麼還留有自欺欺人的三分餘地,一旦都問明白了,她怕自己會失望,會傷心,甚至會茫然,她這些年在宮裡頭辛辛苦苦熬下來的日子,都成了一場虛無。
方國義不是她的外祖父,沒關係,沒有顯赫的孃家撐腰,沒關係,她只求幼時的那些回憶不會忘記,母親溫暖的笑容,父親將她高高託舉而起,這些留下來,已經足夠了。
“娘娘已經醒了?”烏蘭推門進來,將手中的湯水遞過來,“膳房才熬好的蓮子薏米羹,婢子還想着,等娘娘睡醒要涼了,這會兒倒是正好喝,味苦的最是補心。”
汝月接過來,她喜歡用不抽芯的蓮子做羹,卷在舌尖是微微的苦,等到吞嚥下去,又泛出很淡的回甘:“這些天,辛苦你了。”
烏蘭的動作一滯,居然兩頰發紅,有些發急了:“娘娘說的是什麼話,婢子不過是服侍娘娘一個,要是都做不齊全,真正是丟人了。”
“以前還有云歡幫襯着,如今裡裡外外的,都是你跑來跑去的,我又將琥珀調撥過去照顧重華,方纔還想,實在不行的話,去流景殿討要兩個人手過來,上一回小殿下做滿月宴的時候,那些過來幫忙的,各個都十分能幹的樣子。”汝月低下頭來笑着說道。
“不用,這個時候來的人,誰知道是什麼底子,與其還要防範着,不如婢子手腳利利索索的把事情都做完,不過是內殿的人少了,外頭粗使的可不短缺,娘娘儘管放心,等這一波的日子過去了,再慢慢盤算着,娘娘說,好不好?”烏蘭輕聲回道。
“你總是想得細緻周到,要是真的離了你,我還不知道怎麼過日子呢。”汝月心裡頭酸酸的,吃在嘴裡的蓮子都不是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