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沒有回太興臀,皇后讓她留在丹鳳宮,她就哪裡都去不得,一條命說了已經交付,哪裡還有能夠收回的機會,皇后差人將她的細軟物品都取了過來,又讓雲歡騰出空屋來,讓她單獨居住,她不知道太興臀裡的那些熟人會做出何等反應,索性不去細想。
雲歡聽到是這樣的結果,一張臉瞬時板下來,氣鼓鼓的樣子,又不說話,只是埋頭打掃,汝月幾次想要開口示好,又不知從何開口,兩個人一個站一個坐,屋子裡靜悄悄的,直到雲琅進屋來打發雲歡出去取東西來,平日裡雲琅要沉默地多,這會兒卻帶着微微的笑意:“她的性子便是如此,以前沒進宮的時候,更加藏不住心事,你千萬莫要同她見怪。”
汝月看着雲琅的笑容,深深覺着還不如看雲歡的冷臉相向,她回過一個笑容,輕聲道:“是我的出現讓她意外了,我不會怪她的。”
“她一直以爲皇上多來幾次,我們娘娘就有了期盼,只要皇上重拾夫妻情分,娘娘定然能重獲聖寵,有些事情她是不明白的。”雲琅多看了汝月兩眼,“我在初出見你時,便知道你與其他宮女不同,果然如此。”
汝月也不清楚雲琅知曉多少內情,皇后的那些秘密,身邊的宮女怕是多多少少都能明白些,她應該慶幸雲琅不是素心,不會暗地裡給她使絆子。至少在皇后默認她的身份之時,不會刻意針對她。
雲歡橫衝直撞地進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特別大,一陣風似的將一木匣子交在汝月手中:“這些是娘娘給你的,娘娘說你帶來的首飾實在少的可憐,沒想到你在宮中數年,本分成那樣,好歹算是在太后身邊服侍的人,你就沒有拿些好的打賞。”
汝月沒有說,她曾經也是有些私房的,不過是芳華出事時,都拿去填補了,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她從來沒有心疼過,這會兒聽雲歡這般說,臉邊熱熱的,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了句多謝,將匣子打開,琳琅滿目,全是首飾,十來根簪子,幾副耳墜子,還有兩對成色不錯的玉鐲子。
“你不用謝我,都是娘娘的賞賜,娘娘還說,你原先是個宮女身份,這些首飾都是中等的成色,要是將太好的給了你,皇上的眼睛底下瞞不過去,所以就先委屈你了。”雲歡邊說邊瞪着汝月,見她一副低眉垂目的樣子,又有些不忍,“一直說讓你來丹鳳宮,你不願意,怎麼聽說要侍奉皇上,你就趕着來了,我都沒看出來,你是存着那樣心思的人。”
“雲歡,閉嘴。”雲琅呵斥了一聲,雲歡畢竟有些怕這個姐姐,收了聲,不再說話。
汝月苦笑了一下,連直性子的雲歡都這般想她,以後要是真的成了事,外頭認識不認識的宮女,太監還不知道會怎麼傳話,她暗暗地將手掌握拳,再怎麼難聽的話,總好過留在房公公身邊一輩子,選擇的餘地太少,她不過是兩權相害取其輕。
“等你稍作整理,再過去見娘娘,還有好些事情要囑咐你的。”雲琅依舊是那種波瀾不驚的神情,三個人的手腳都很利索,不一會兒屋子打掃好,雲琅將汝月又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看着她好一會兒纔開口道:“衣裳也要換一換,你穿的還是太興臀的宮女服,於理不合,但是丹鳳宮的宮女服讓你穿着,又顯得寒酸,稍後雲琅取一套百褶落梅裙給她試試,本宮還在想要不要讓人再另外教你規矩,轉念想想,學得太多反而顯得矯情,你平日裡落落大方的樣子就很討喜,就還是原貌原樣的。”
汝月站在原地,只管靜靜聽皇后叮囑,背脊後慢慢起了一層的冷汗,到後來,看着皇后的嘴巴在動,說的字卻是一個都聽不進去了。
她才曉得,原來自己是會害怕的,當初橫了心說要答應與房公公對食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害怕過,如今富貴眼睜睜地送到了面前,她卻有了退縮之意。
這一步踏出去,便永遠都收不回來了,她不能等三年後順順利利地出宮去過自在的日子,她不能拿着書信回去老家見父親與小妹,她怕是一輩子都只能待在宮裡了,因爲她要成爲皇上後宮女子中的一員,地位尷尬,身份還卑微。
皇后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細節,處處都想得很是周到,還特意找兩個年長的宮女連着數天,教了她房中之事,她聽得面紅耳赤,這些老宮女一輩子都沒有嫁人,說起來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卻說得面面俱到,天花亂墜,還逼迫着她全盤記下,絲毫不能出錯。
汝月捧着那些宮中秘聞圖想問個究竟,難道連皇后貴妃也要學習這些,話還沒出口,老宮女已經斜着眼看她道:“貴人們學的自然不同些,她們生來就是人前顯貴,不過要學些閨房之樂,而你這樣子的角色,要是沒有半點狐媚之術,又如何能夠獲得皇上一絲半點的青睞,別說人比人了,你要是不願學,連比的資格都沒有。”
汝月暗暗嘆息,出師未捷已經被劃入狐媚侍人的行列,可惜她的長相,便是再濃妝豔抹也沒有柳貴妃那樣的風情魅惑,皇后將她視作一枚棋子,她怕是那最不爭氣的一個小卒。
又過了三日,皇后過來見她,汝月換上百褶落梅裙,又依照綠雲拿手的髮髻,自己梳理妥當,在匣子中挑出梅花小簪,星星點點地落於烏髮之中,皇后拉着她的手,認真地打量了好一會,微微皺起眉頭來:“如何沒有用些黛筆胭脂,顯得更加豔色些。”
“婢子是看百褶落梅裙屬於清淡婉約的着裝,要是上了妝色,怕是將那份清雅給抹殺了,如果娘娘覺得抹了胭脂更好,婢子這就去重新梳妝。”汝月低聲回話道。
“被你這般一說,本宮也覺着是素雅些好看,還是保持原樣吧。”皇后點了點頭道,“你這不卑不亢,有些主見的性子,本宮十分中意,最怕是那些唯唯諾諾的,皇上也不喜歡,不過在皇上面前也別太倔強,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主,在後宮也是一家之長,應該爲首是瞻纔對。”
汝月總覺着皇后在說她自己,名門之後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出身,在後宮與這麼多女子爭奪一個男子,皇后一貫心高氣傲,怕是在皇上面前也同樣如此,有放不下的自尊,又不習慣披着後宮之主的身份,在皇上面前撒嬌依人,一來二去的,自然成了柳貴妃的手下敗將。
“在想什麼,一雙手都在發抖?”皇后順着過來摸了摸汝月的掌心,“做了這些年的宮女,手倒是沒有做活做粗糙了,你是不是在擔心,萬一討不得皇上的好,再要做回宮女也是難上加難的事兒了。”
汝月見皇后將自己的顧慮毫無避諱地說了出來,也沒有要躲躲藏藏的必要,點了點頭道:“婢子心中確實惶恐,沒有分寸,沒有着地。”
“你不要慌亂,本宮的眼光一向不差,本宮覺得你可以,你便可以,只要皇上來,本宮推波助瀾,送你清風直上雲霄。”皇后緩緩地笑起來,“你要相信本宮,必須要相信。”
已經走到這一步,要是再說怯場的話,汝月不敢去想那會是怎樣的後果,見皇后的樣子又是勝券在握的,她跟着附言道:“婢子全聽娘娘囑咐。”
“就是,你只管等着,等皇上來便是了。”皇后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一等,便是小半個月,說來奇怪,後宮各種消息,每天都有專人來說與汝月聽,皇上與柳貴妃的一場冷戰,居然沒有任何緩解的氣色,連朝露宮那邊的人都開始隱隱着急,託了各色關係,想打聽皇上最近是不是寵幸了其他的嬪妃,問到底,卻是皇上在御書房過了十天,邊疆守關吃緊,軍報源源不斷地送呈上來,堆在御書房的桌上,成了小山一堆。
汝月見與房公公相約的日子只差了最後三天,不知房公公的消息有多靈通,怕是早已經打聽到她搬來丹鳳宮,卻不能進來當着皇后的面抓人,她沒有問皇后,也沒有問過其他人,要是皇上一直不來,她便在丹鳳宮中,名不正言不順地住下去,住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
這份擔心,沒有持續太久,又過了一日,汝月正坐在房中聽兩個老宮女說些皇上平日的喜好,卻見雲歡急急忙忙地奔走而來,一見汝月素顏的樣子,急得舌頭都打結了:“你怎麼還坐着不動!皇上已經來了,娘娘正同皇上說話,讓我過來叮囑你,更衣梳妝,勝敗在此一舉,錯過了今日,怕是柳貴妃已經預備着要去御書房攔截皇上,到時候,等上一年半載的,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汝月又急又擔心,梳頭的時候,梳子在手裡直打滑,一個拿捏不住,落在地上,雲歡跺了跺腳,快步過來替她拾起:“你坐着就好,我替你梳頭,爲了娘娘,你千萬不能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