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園拗不過她，只能將她裡三層外三層地裹起來。
小黃門擡着轎輦，往閬山之巔走而去。走到山頂的柿子園前，仙珠從轎輦上下來。
“你們在這等我。”
細園無奈，怎麼勸都沒有用。
大雪紛紛，紅柿晶瑩。天地間，再沒有比這更美的景。
仙珠想到兩年前，她和弘毅還曾在這裡玩耍，而現在，她都不知道他去到哪裡。
“弘毅哥哥，你還好嗎？”
她蹲下身子，慢慢捂住眼睛。任由眼淚在掌心成珠。見她久久不站起來，細園又怕又急，悄悄勸道：“小姐，天太冷了。還是回去吧。”
仙珠不動，佝僂着身體維持原狀。細園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肩膀。“小——”
卻見她歪過頭，倒在雪地之上，殷殷的血從的嘴流到白色裘皮披風上。
一團，一團，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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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樓的北向樓宇現在已經成爲昊麟和韋月眉幽會的秘密場所。
喜新厭舊是所有男人的通病，昊麟也不例外。都這麼久了，他還沒有厭棄月眉。可見月眉不僅僅有美貌，還有聰慧的腦子。
昊麟最近挺心煩，沈喻回朝之後，聲勢越來越隆，馳睿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好幾次，兩人差點就直接打起來。
月眉從淺眠中醒來時，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她穿戴整齊，走出廂房。昊麟正坐在窗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封書信，身上披着的紫色四合如意紋中單在冷風中吹得噼叭作響。
月眉哆嗦一下，即使燒着地龍也架不住把窗半開着。她走到昊麟身後，才發現他手裡拿着的，正是一年前前弘毅託她轉交給仙珠的信。
這封信她看過很多遍，一字一句倒背如流。烏黑的頭髮像瀑布一樣散落在肩頭，她貼在他的背脊上，呵氣如蘭地問道，“我聽說仙珠生了很重的病，是真的嗎？”
“你很關心她？”
“不，我是害怕。”
“害怕？”
“二皇子不會永遠在西嶺寺，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如果他跑去找仙珠，如果他們對質——”
昊麟的嘴角嘲弄地向上彎起，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線，“放心吧。那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弘毅孱弱的身體裡住着最驕傲的靈魂，他不會允許自己低下頭去問一個可能是恥辱的答案。哪怕那種可能萬分之一，也不可能。他愛惜他的羽毛勝過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包括對仙珠的愛。
他的肯定讓月眉稍感安心，“你準備如何處理這些信？是留着？還是——”
留着？
他怎麼可能這麼愚蠢，萬一將來要是落到別人手裡可就是把柄。
他伸手把窗子推到最大，把信撕得粉碎，拋灑出去。月眉親眼看着，那些承託着希望，帶着熱切感情的信如斷翅落入冰冷的風中，慢慢扭轉身體徘徊遠去。
弘毅不知，仙珠也不知。
命運似剪割一半、斬一半，還一半鮮血淋漓再扔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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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的冬風夾雜着嘈嘈的人聲，在司馬府的走廊、花園、廊下回蕩。嘈雜的奴子們在今日顯得格外沉默，每一個都像啞巴了一樣，默默用眼神交流。
追根究底，二小姐的病就是他們時而嘈雜時而啞巴的原因。閔氏像捂着馬蜂窩，生怕跑出一隻帶着消息的馬蜂。
仙珠得病的消息，沒有宣發出去一點。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瞞再瞞，謊言也有被揭穿的時候。
幾天前，仙珠渾身是血的被宮奴從閬山之巔送下來。
頓時間，謠言四起。
吐血，可不是好徵兆。
什麼病會導致吐血？
說什麼的都有。大家都在傳，這恐怕是得癆病了吧。沒有人關心爲什麼仙珠會去閬山之巔，她去那兒做什麼，他們只關心，這種病會不會傳染。
仙珠病勢沉痾，整個人如花快要凋謝。如此重病，就是不懂醫的人一看她臉色也知，情勢恐怕不妙。
閔氏急得愁白頭髮，延醫用藥，求神問卦，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御醫們看過，悄悄搖頭。
衆口鑠金，一致認爲，沈小姐雙顴溼紅，骨蒸潮熱，再加上陰虛火旺，催發咳血，是癆病無疑。
癆病！
不是好病。
得了這種病，遷延難愈，還易傳染。
閔氏指着御醫大罵無能，“我的女兒怎麼會得癆病？她有仙人送珠的命格，馬上就要做王妃！你們怎麼敢說她得了癆病？一羣瘋子、瘋子！滾、滾、滾！”
御醫們遭了閔氏痛罵，再上門看病，沒有人敢說仙珠是得了癆病。用藥吊着吧，將養一日是一日的熬着。
皇后三番兩次派人過來打聽，閔氏怕皇后知道真相，仙珠嫁給馳睿的計劃會要生變，一直竭力隱瞞。這些日子皇后許是聽到些許風聲，派人派得越發勤了。
仙珠昏昏躺在牀上，精神十分不好。閔氏還讓細園扶她起來，描眉畫脣，塗粉插環。
“阿孃，我不舒服。”
“我兒，先忍忍。”閔氏心痛肉疼地摩挲着仙珠的臉，希望能搓出兩坨紅暈來。
“皇后娘娘身邊的淳佳來了，她是娘娘最信任的宮女。你今天無論怎麼樣也要起來把她騙住。”
仙珠被拽起來，梳上朝天髻，戴上花瓣紅心石青發釵，身穿窄薄羅衫和披帛，半靠在窗前的圍椅中，宛如小小一朵雛菊。風一吹就要散開。
淳佳進來，猶疑一下。馬上堆着笑向走過去，邊走邊道：“二小姐怎麼坐起來了？小心着了風要受涼的。”
閔氏笑道：“不怕不怕，今日和暖，不礙事。仙珠早就想下牀走動，一直是我不許。”
淳佳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仙珠，雖是在家的日常裝扮，但臉上的粉太厚，衣裳太薄。
淳佳從龍鳳漆皮紅盒裡拿出一碟子桃脯，笑道：“皇后娘知道二小姐喜歡吃果脯，這桃脯是剛從夷州送到宮裡，就趕緊讓奴送來給二小姐嚐鮮。”
“謝謝……皇后姑姑。”仙珠說話有氣無力。
“吃一個嗎？”淳佳把桃脯端到仙珠眼前。
仙珠眼睛裡直晃淳佳的影子，嘴裡甜膩膩的。她伸出手去抓果脯。露出袖子下的手腕，瘦得如嬰孩一樣，一抓便落了空，無力地垂了下去掉在身邊。
在場的人均是臉色一變，閔氏趕快抓起一塊桃脯放到仙珠脣邊，“瞧你這孩子，就是要人侍候的命。這麼大的人，還向娘撒嬌要喂才肯吃。”
看到仙珠把桃脯含到嘴裡，淳佳的臉色才由陰轉晴。“二小姐天生好命，未來會更好命。”
“承你的吉言。”閔氏笑着，“我們不如去外面坐坐，正準備了一些上等茶葉，還要煩你帶回宮裡，交給皇后哩。”
“這個好說。奴還沒恭喜夫人。大將軍凱旋迴朝。將軍府的門檻都被賀喜之人踩塌了吧？我沒湊上那個熱鬧，來趕個晚集，給將軍和夫人賀喜了。”
淳佳笑着起身向閔氏行禮，嘴裡不斷說着恭喜之語。閔氏虛應着，恨不得抓住她的手趕緊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