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進步,必然伴隨着統治者的進步而進行。
女王思想的轉變不是偶爾,而是這一年多時間以及女王曾經的求學經歷相結合的結果。
如果女王是在貴族學院入學,那麼她的思想和觀念必然是更爲傳統的伽德勒斯王室公主的觀念,可偏偏她是被國王送到國王入學。
偶然也是必然,所以造就了今天。
女王的一個點頭,則表達了改制就成功了一半,這讓公爵知道,真正的國家體制改革也不遠了。
漫長的時間得到的結果,讓公爵的心得到了短暫的鬆懈,他時時刻刻掛念的姑娘在這漫長的時間內獨自忍耐着,他只能從自己母親那裡得到她的隻言片語,他忍着不去問,不去看,強迫自己不要想,他堅信,當他真的離開伽德勒斯的時候,一定是他可以放下一切去找她的時候。
時間這個東西殘酷又神奇。
他以爲時間會沖淡那份思念,卻沒想到,當他終於可以放鬆的一個人安靜的時候,思念便如潮水般涌了過來。
他開始忍不住的想,她現在在哪?在幹什麼?她有沒有因爲想他哭過?有沒有因爲他這麼長時間的杳無音訊而灰心喪氣?
他走到保險櫃面前,彎腰蹲下,通過層層密碼,打開保險櫃,從裡面取出手機,裝上電池,開機。
他知道,這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個手段罷了。
什麼樣的手機都擋不住他腦子裡記住的號碼,可他還是選擇用這樣一個方法來扼制對她的思念。
不是說時間可以消磨一切嗎?爲什麼他的心裡始終都在惦記她。
真好,他沒有被時間打敗,他相信她也沒有。
調出號碼,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在號碼上,按鍵上來回摩挲,他在思考究竟是現在打,還是再忍耐一段時間,衝到她面前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按下去的時候,門外小尤金的聲音傳來:“愛德華先生,巴赫將軍和阿拉貝拉伯爵前來拜訪!”
公爵的手指驀然縮回,他把手機放到抽屜裡,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
歷史進程中終將會淘汰掉那些不屬於歷史發展軌跡上的人,伽德勒斯也不例外,這個發展過程中,必然會有阻礙,只是去除這些阻礙究竟有多難,或許歷史纔會知道。
保王黨派中,最爲固執的人當屬財政大臣阿拉貝拉伯爵,他的家族是世代的財政大臣,其次是巴赫將軍,這是一個不需要戰爭的連帶,巴赫將軍本人並沒有突出的戰功,但是他的祖先和愛德華家族的祖先一樣,都是備受尊崇的人物,同樣也是忠誠於王室的家族。
只是巴赫將軍家族的人更爲愚忠,說句難聽點,就是那種毫無原則的擁護王室的類型,否則他也不會和同樣忠誠的阿拉貝拉伯爵結成戰線。
只不過阿拉貝拉伯爵更加會擅用他的那張嘴,能哄的國王對他更爲信任,甚至有了經濟的私下勾結。
如今阿拉貝拉堅決的反對公爵以及另外另一個盟軍的一系列提議,更多的是爲了他本身的利益,他是伽德勒斯的財政大臣,可他和國王的財政賬務並非如他對外說的那樣完美無缺,他曾一度把屬於伽德勒斯國家的稅務通過一系列的方式轉出,用於國王的個人開支,而那筆數目巨大,憑藉阿拉貝拉伯爵在家族中個人可隨意支配的錢來說,他絕對填補不上這個窟窿,所以他自然會千方百計阻礙伽德勒斯的改制,因爲一旦成功,就意味着他對財務問題也會暴露出來。
他最好的僞裝就是他本身就是堅定不移的保王黨,所以他的反對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何況,他的家族因爲和王室的密切聯繫,也得到了諸多好處。
阿拉貝拉伯爵和巴赫將軍突然造訪,公爵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當即讓人請他們進來。
除了各種會議上的互懟,如今乍一見面,也是少不了言語交鋒。
衆所周知,愛德華家族的家族遺傳病一直都傳的沸沸揚揚,而愛德華公爵也一度陷入家族病的傳聞,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公爵府不對外正式宣佈,誰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次一來,阿拉貝拉伯爵入座之後,直接說:“尊敬的愛德華先生,我聽說愛德華家族的遺傳病最早發病於二十五歲之後,想來您已經不止二十五歲了,不知我現在的關心來的早,還是晚?”
說不是打聽別人都不信,最起碼公爵身後的尤金臉上就有了幾分怒意,這是詛咒還是關心?誰都不能分得清,但是最基本一點是,誰都知道這位伯爵不過是藉着這個話題來打聽下公爵的身體,畢竟,不管回答的早還是晚,都是給了對方暗示。
公爵一笑,回答:“多謝伯爵先生的關心,只要是關心,自然不分早。”
巴赫將軍一挑眉,沒插話,真要論起來,這種無懈可擊的回答似乎是公爵最爲擅長的,別說是這種場合,就算是正兒八經的會議上,愛德華公爵一開口,也能堵死一大片喋喋不休的嘴。
阿拉貝拉伯爵窒了窒,然後又呵呵一笑,用以化解尷尬:“愛德華先生想必知道我和巴赫將軍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吧?”
公爵又是低頭一笑,“不瞞伯爵先生,您不說,我還真無從猜測,不知道兩位登門有何貴幹?不妨直言,畢竟來了就是要說話,拐彎抹角太費腦子,何不直言呢?”
巴赫將軍的兩撇鬍子抖了抖,還是沒說話,視線落在阿拉貝拉伯爵的身上。
阿拉貝拉伯爵外面是個正兒八經的貴族紳士,衣着得體言行高傲,帶着一副眼鏡,說話的時候喜歡吊着嗓子,用以彰顯他高人一等的氣勢,雖然聽在別人耳裡並不是那麼回事。
“愛德華先生,如今伽德勒斯亂成一團,您作爲女王陛下忠誠的子民,我想您不應該站在女王陛下的對立面,畢竟,王室那麼的信任您,給與了您一切能給與您的東西,愛德華家族擁有的這一切,都是王室給與的,您如今卻站在女王陛下的對立面,這會造成女王的困擾。”阿拉貝拉伯爵開口:“如果您的父親、您的祖父、您的諸位先人知道您這樣和他們效忠的王室做對,我想他們一定會對您非常失望!”
公爵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伯爵先生,我想真正不明白的是您。我正是站在伽德勒斯的立場,站在王室的立場才如此的。我不覺得一個把伽德勒斯朝着倒退的位置帶領的王室會對伽德勒斯的發展有任何好處。我不能否認在伽德勒斯,貴族和平民的階級差別,這是歷史遺留下的階層關係,但是,我也相信平民所提倡的衆生平等,貴族身份帶來的特權我們都享受過,只是我們享受的時候,平民卻在要承受我們享受這種特權帶來的落差。圍繞在王室周圍的都是貴族,而平民中那些優秀的人才因爲在伽德勒斯得不到的改善生活的機會,不得不去其他國家選擇更好的發展。人才的流逝,社會資源的浪費,貴族子弟僅僅憑藉着好的出身,什麼都不做就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最輕鬆的差事。確實很多國家都會這樣的事發生,但是在伽德勒斯,一定是最嚴重。”
公爵的手落到杯子是把手上,端起來喝了口咖啡,他笑笑,繼續說:“我相信,在平民中一定有很多優秀的人才因爲鬱郁不得志,從而碌碌無爲一生,我也相信有很多伽德勒斯的優秀人才流落在外不敢回來,因爲歸來後,他們的學成毫無用處。最起碼,對我而言,所有槍械廠以及各種底下兵工廠內,有很多優秀的設計師都是來自平民子弟,因爲富家子弟根本不屑也沒有那樣的決心學習和從事那樣的工作。階層的差別讓兩極分化更加嚴重,貴族子弟愈發無能,平民子弟大材小用。我不覺得維持這樣的一個整體對伽德勒斯的未來有任何幫助。伽德勒斯對外建交封閉,在國外提起這個國家,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的文化得不到傳揚,我們的國家得不到承認,一個封閉發展的國家毫無未來。”
“我不覺得你這樣貶低自己的國家,究竟是懷着怎樣的愛國之心!”阿拉貝拉伯爵憤怒的說:“你根本不是那個熱愛伽德勒斯的愛德華家族繼承人,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愛德華家族的爵位!你在背叛我們的國家,背叛我們的女王陛下!”他慢慢的伸手,放下手裡的杯子,身體靠向沙發靠背,說:“這個世界的發展比你們想象的要更加飛速,你在等待、在觀望、阻礙的時候,別的國家已經走向了一個新紀元。”
巴赫將軍看向阿拉貝拉伯爵,對他做了個攤手的手勢,顯然,巴赫將軍知道自己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所以他無法對愛德華的這番話做出反駁,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阿拉貝拉伯爵身上。
阿拉貝拉伯爵冷笑一聲,看向公爵:“愛德華先生,我一直以爲你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沒想到今天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就連在會議上你,也沒有這麼能言善辯,是什麼讓你一下說了這麼多話?”
他嘲諷的看着公爵:“是的,或許你說的對,貴族子弟和平民的兩級分化對其中的平民很不公平,可是愛德華先生,你要知道,這是因爲貴族子弟的先祖付出了平民們沒有付出的代價!這是所有貴族的先人付出自己的鮮血換來的子孫後代的福澤,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不是特權,這是自然界的發展規律,弱肉強食鐵的定律!你這是要否認我們所有先人的功績,你別忘了,你也是個貴族,愛德華家族的今天,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愛德華家族的先人拼搏而來,你的家譜難道沒有告訴你,爲什麼愛德華家族會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勢嗎?你今天可以參與到國家的政治會議中,這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你背後站着的是愛德華家族!”
阿拉貝拉伯爵顯然很激動,他的手拍打着沙發的扶手,聲音和語速也提高急促:“你還敢說你對國家和陛下懷有忠誠?我看你根本就是忘本!你忘了你的老祖宗做了什麼,才讓你有了今天!”公爵的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然後他擡眸看向對面兩人,“我和我的家族對伽德勒斯、對王室的忠誠毋庸置疑,無論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我的決心都不會改變,這是埃德家族賦予我的責任和義務,也是我內心深刻的渴求。任何人都不能否認我對伽德勒斯、對女王陛下的忠誠。正是因爲我的忠誠,我纔想要伽德勒斯和王室能朝着一個更好的方向發展。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伽德勒斯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我也不會允許有人阻礙伽德勒斯的發展,任何人都不能成爲伽德勒斯進步的絆腳石。”
阿拉貝拉伯爵的氣憤顯而易見,“我想,愛德華現在的決心和忠心我們已經看的很清楚了!你非要讓這個國家按照你的心意發展,可是你忘了,這是伽德勒斯,這是所有人的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國家!不是你本事大,就能把伽德勒斯玩弄於股掌之間的!”
公爵臉上的笑意淡了淡,他說:“可是,伯爵先生前一秒還告訴,自然界的規律是弱肉強食,既然這樣,如果我本事大,把伽德勒斯玩弄於股掌之間,似乎也屬於自然規律的範疇。”
阿拉貝拉伯爵一愣,隨後冷笑:“你可別忘了,女王陛下還在呢!”
公爵點點頭,回答:“那是自然,女王陛下是伽德勒斯的統治者,在沒有改制成功之前,她依然是伽德勒斯的國君。”
阿拉貝拉伯爵氣沖沖的站起來,“既然這樣,我們無話可說!”
“伯爵先生和巴赫將軍要留下用晚餐嗎?”公爵笑意盈盈的問。
他越笑,阿拉貝拉伯爵就越生氣,恨不得撕爛他那張臉。
“愛德華公爵府的晚餐,我可消受不起!”說完,阿拉貝拉伯爵惡狠狠的說了句:“告辭!”
變氣沖沖的走了,巴赫將軍在原地愣了愣,他顯然沒有阿拉貝拉那麼氣憤,也沒有他那麼憤怒,阿拉貝拉伯爵已經走了出去,巴赫將軍對公爵行了下禮,“愛德華先生,告辭。”
“巴赫將軍,”公爵微笑着開口:“我理解伯爵的心情,畢竟,在賬務上,他做的並不完美,但是我不是很能理解巴赫將軍的立場。我知道巴赫將軍對陛下的忠心和我一樣,容不得任何人質疑,但是,我不明白巴赫將軍爲什麼要阻礙陛下對伽德勒斯的改革。”他慢慢的轉身,正面看向巴赫將軍,說:“我想,巴赫將軍對陛下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不是會錯了意?”
巴赫將軍擡頭看向公爵,沒說話,公爵低頭一笑:“不送。”
巴赫將軍再次對公爵行禮,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公爵伸手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問:“李先生呢?”
“李先生在古堡,要我通知他回來嗎?”尤金問。
公爵搖了搖頭:“不用了。難得放鬆一下,讓他在那邊歇一會吧。”
李司空在伽德勒斯待到現在,中間一次都沒有回去,甚至連電話都沒打,雖然擺宴的家人知道他這邊的情況,不過父母對於他連電話都沒打這事多少有些微詞,好在李一狄知道安撫,倒是沒讓雙親過來添亂。
現在的年輕人,自主性太強,別人根本控制不住,李司空就是這樣的。
李司空就是這樣的。
他不打電話沒覺得怎麼樣,反倒是覺得自己很英雄,不是媽寶,多好啊,要不然天天他媽給他打電話,問這樣問那樣,他不就是一直沒長大似得?現在這樣多好,可以證明他是完全長大了,說不定回去一對比,比他哥還強呢。
李司空難得歇下來,不得不說,做這種國家大事的貼身秘書、保鏢、保姆等等身兼數職的職位,真的是太累了。
就連睡覺的時間都沒多少。
和煦還關照又關照,讓公爵保持睡眠什麼的,能保持嗎?經常開個會開到夜裡八九點,一幫老東西也不困也不累,吵起架來一個不輸一個,天天吵的內容李司空都快背上來了,沒辦法,翻來覆去就是自己的那些觀點,都是自己的立場,反正就是爲了維護自己的階級利益,一步都不肯退讓就對了。
這樣的場景幾乎天天上演,就算哪天不上演了,肯定也是換個法子吵。
總之,李司空覺得能玩得轉這個人,大多是不要臉和無恥的那種人,明明是高貴的會議,爲什麼會整的跟個菜市場大媽吵架似得?真是好笑死了。
李司空閉着眼,躺在牀上,兩個年輕的黑人小奴僕正給他按摩頭和腿呢,他要累死了,一定要好好放鬆一下,在那邊要是讓公爵看到,他肯定要跟他哥說,所以他每次放鬆就躲這裡來,清靜。
公爵府內的公爵在送走客人之後,終於可以安靜下來,他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微微擰着眉想着各種可能,最後站起來,回到臥室,拿出手機,把號碼撥了過去,他不是每天都這樣時間,可以安靜的坐在臥室給她打電話的。
撥通,他把電話送到耳邊,等着裡面的聲音反饋,幾秒鐘後,他聽到電話裡傳來的電子錄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公爵愣了,關機了?怎麼會關機?
他拿着電話,確認那個號碼,重新撥過去,電話裡又一次傳來電子錄音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宮五的電話關機了,她是傷心了嗎?還是不想接他電話?關機了?
公爵又撥了一次,電話裡的錄音又一次響起,公爵終於相信宮五的電話是關機了。
他認真的想了想,把電話撥給了展小憐。
展小憐很快接了電話:“小寶!”
“媽咪!”公爵開口:“我很想你。”
展小憐忍不住笑:“我也想我兒子,最近忙嗎?”
公爵回答:“忙,很忙,今天是最清閒的。想給媽咪打電話問候一聲。”
展小憐的聲音輕快又愉悅:“你要是擔心媽咪那就免了,媽咪好着呢,大寶也很好,你燕叔更是生龍活虎的,一把老骨頭了,天天惹是生非,完全不用擔心。”
公爵忍不住笑:“好,那我就放心了。”
展小憐笑着說:“你身體好好的,媽咪也就放心了,和煦跟我說,你最近太過操勞了,這樣不行,你不能太操勞,知道嗎?還是要注意休息。”
公爵回答:“是,我會注意的。”頓了頓,他終於忍不住問了:“媽咪小五最近好嗎?”
展小憐依舊笑着回答:“小五挺好的,對了,就是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要怎麼跟她說呀?”
公爵默了默,才說:“我想親自跟她說,可是我打不通她的電話,媽咪知道爲什麼嗎?”
“哦,小五暫時換了手機號。”展小憐說:“說怕忍不住給你打電話,換了手機號,她就能控制自己,所以你聯繫不是也正常。”
公爵沉默,原來他們用了一樣的辦法來控制他們對對方的思念,突然覺得真好,那麼有默契。
“我想跟小五聯繫,媽咪能告訴我她新的聯繫方式嗎?”公爵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