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最終發的通告是在半個月後,通告說明,青城警方破獲了一起重大的殺人事件。
被害人柴某是青城著名的愛心企業家,常年捐贈,擁有一家極富特色的健身訓練場,嫌疑人桑某是個無業遊民,嗜賭,欠着高額賭債,常年靠被害人資助生活,某年某月某日晚,嫌疑人事先多次踩點後,約被害人夜晚外出,開口借錢,後和被害人起了爭執,嫌疑人趁被害人不備多刀刺傷被害人,其中兩刀刺中致命處,雙方有過激烈搏鬥,柴某在身負重傷的前提下重創桑某,警方和救護人員趕到時,雙方均已死亡。案子也正式畫上了句號。
傅清離的的後事是宮言庭出面操辦的,他幾乎沒有朋友,原本機構來了人,不過在得知宮言庭操辦後,很快退了出去。桑弓的屍體機構代爲處理了。
葬禮那天下着雨,沒有幾個人,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是僱傭的操辦人。
少了其他普通家庭出喪的很多程序,很快下葬。
墓地的位置也是宮言庭挑的,在青城的南郊區。
藍纓從頭到尾旁觀着,宮言庭沒有讓她看到傅清離最後的樣子,她最後看到的,是一盒小小的骨灰,下葬後,連骨灰都沒了。
她站在墓碑前,沉默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選了一張柴崢嶸時候的照片,他很少有照片,也是個不喜歡拍照片的人,好不容易纔在他的住所找到一張清晰的單人照。
宮言庭伸手摟了摟她的肩膀:“一切都過去了。”
藍纓的眼睛裡包了淚,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會這樣傷心,墓碑是以藍纓的名義鐫刻的字:摯友傅清離之墓,署名是藍纓。
一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甚至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的孤獨者,終於也這樣孑然一身的走了。
藍纓伸手擦了下眼淚,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她看着墓碑上看着她微笑的人,開口:“安息吧崢嶸。”
宮言庭看了墓碑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帶着她轉身離開。
第二天藍纓去了傅清離的住所,房子還是當初她離開時候的模樣。
桌子上放着茶杯,垃圾桶裡的垃圾,半開的窗簾,牀鋪上被子的疊痕,牀頭櫃上她遺忘的頭繩……她似乎回到了幾年前,回到了她選擇分開的那一天。
從她離開後,他再也沒有碰過屋子裡的任何東西,除了那張被睡出深深痕跡的沙發。
她伸手慢慢的蹲在地上,無聲的哭泣。
宮言庭沒有跟來,他說他說忙,讓她一個人去看看,律師約了好幾次,要把手續辦了,宮言庭替藍纓約了這個週末。
傅清離人走了,還有很多事需要藍纓去做。
他開的風生水起的訓練場還需要她去打理,訓練場的那些學員還需要人去指點,他走了,事情還留着。
她站在他們曾經同居了四年的屋子裡,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如果他活着,她永遠都不會到這裡來,可他死了,還選擇了那樣的一種死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在屋子裡蹲了很久,然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她挪開牀頭櫃,下面有個小小的保險箱,她盯着那個保險箱,她一點一點的按着,輸入了當初的密碼,“吧嗒”一聲,隨着最後一個數字的輸入,保險箱開了。
她打開保險箱,裡面有一些重要的證件,被分門別類的裝在文件袋子裡,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她伸手把那一疊文件袋拿了出來,文件袋的最上面,是個嶄新的信封,信封是寫着她的名字。
藍纓愣了下,她趕緊放下其他文件,捏着信封,小心抽出信封裡的信。
裡面只有一頁紙,她展開。
致我的愛人:
藍纓,我知道你會看到這封信,你看到的時候說明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噩夢和憎惡的對象了。我不想對你說任何讓你困擾的話,我只是想告訴你,感謝你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哪怕只有短暫的四年,這也足夠讓支撐我活下去。我的一生污濁不堪,我自己都以爲我只會渾渾噩噩的活着,可我遇到你,你讓我知道活着是一件多美妙的事,你讓我知道目標是一件讓人多振奮的事,你讓我知道你竭盡全力想要的自由是多讓人嚮往。
我以爲我能一直活下去,我以爲我遠遠的看着你,學着像那些偉大的人那樣成全祝福你,我會幸福。可是藍纓,失去了你,我活着一點都不幸福,哪怕我抱着別的女人,哪怕我泡在金山銀海,可我一點都不幸福。我閉上眼睛,夢中夢到的全是你,我睜開眼睛,腦子一片空白,你說我善良,你說我有愛心。我的傻藍纓,我一點都不善良,也沒有愛心,我不過是希望能出現在報紙上,能讓你看到我的消息,讓你的心裡還能時不時有我罷了。
對,我是懷了心機做着善事,我不是你以爲的那麼善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從來沒有跟桑弓接觸過,是不是我們現在還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無數次的後悔我爲什麼要管桑弓,可我害怕,我像個懦夫一樣的害怕,我怕放任了他,他還是會找你的麻煩,他對你的覬覦太明顯,不管是以前,還是後來我都能看得出來。我甚至我發現他在跟蹤你,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放任。
我以爲給他錢,給他足夠的錢他會滿足,會吸取教訓,結果卻是讓他得寸進尺。他活着就是個禍害,可這個禍害卻沒有人能收拾他。我的願望一降再降,可他卻不斷的進逼着我最後的底線。
我一直在想,如果殺了桑弓,我會怎麼樣?我會像我父親一樣,我也成了殺人犯,也重走了他的老路。也應驗了那句話,殺人犯的兒子也是個殺人犯。
我殺了他,我要坐牢,我就像在複製我父親的人生。藍纓,你知道這樣的認知有多可怕嗎?可我越害怕,我就越活成他的樣子。
藍纓,我死了你會哭嗎?會爲我掉幾滴眼淚嗎?我甚至不敢問你是否愛過我。我知道你的願望是自由的活着,而我卻覺得活着一點都不幸福。可知道你活着那麼幸福,我就越想做點什麼。
藍纓,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不是一殺人的名義死去。因爲藍纓是不會爲一個殺人犯掉眼淚的,對嗎?
最終的結果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做好了準備,總比當一具行屍走肉來的更好。我愛你,我活着的一天就不會真心祝福你和另一個男人幸福,我只有死了,纔有真的做到放下。
再見我的藍纓,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希望能再次與藍纓相遇,像普通人那樣相遇,沒有欺騙,也沒有隱瞞,坦蕩的相遇。
崢嶸
日期是藍纓半個多月那次被綁架後的某一天。
藍纓緩緩的閉上眼,她伸手把信合了起來,抿了抿脣,抹去臉上的眼淚,慢慢的坐到了牀上,她哭着罵了一句:“笨蛋……”
她在牀上坐了很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在安靜的屋子裡嚇了人一跳,她拿起手機,看着手機上跳動的名字,深呼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才接起電話:“喂?小五?”
宮五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纓纓!你這兩天還忙不忙啊?”
藍纓回答:“還好,不忙了。大寶把筆記本給你了嗎?”
宮五說給了,“前一陣我四哥老跟我說你有事,不讓我聯繫你,這兩天總算不說了,我就給你打電話,我回來這麼長時間,都想你了,你都沒時間出來見面,那這兩天有時間出來見面嗎?我家小白菜也要給姨姨看看啊!”
藍纓應了一聲,說:“好,小五看明天怎麼樣?”
宮五說沒問題,兩人約好明天。
掛了電話之後,藍纓才才鬆了口氣,情緒因爲宮五的電話一下被沖淡,她快速的抹去臉上的眼淚,把信折起來,塞了回去,連同其他文件一起帶了回去。
旅行社的工作她已經正式辦了離職,經理很可惜,可是也沒辦法,醫生還特地給她打了電話,知道是在做職業規劃,醫生還是很高興的,導遊是個很好的工作,但是藍纓有自己的打算,那就規劃她自己的職業,辭了也好。
晚上回去把資料拿給宮言庭:“這是訓練場的所有資料和手續,加上律師那邊的公證書那些東西,資料就齊全了。”
宮言庭接過來,“事情我來辦,至於最後的運營,你來決定。”
藍纓擡頭看着他的表情,問:“言庭,你生氣了嗎?”
宮言庭嘆口氣,“我看起來像是特別生氣的樣子?”
“可是你看起來也不高興。”她說,看着他的神情有點無辜。
宮言庭看着她還略微紅腫的眼睛,伸手摸着她的眼睛,說:“怎麼說呢?確切的說是有點不甘心吧。但是又不能跟一個死了的人置氣。可是又覺得我老婆這麼好,被人惦記很不爽,但是也間接證明了我的眼光好。別擔心我,我沒事,倒是你,這次過後,別讓我再看到爲別的男人掉一滴眼淚,聽到沒有?”
藍纓盯着他看,好一會過後,她伸手抱住他,說:“言庭,謝謝你的包容,我以後也不會的。”
宮言庭拍拍她的後背,“嗯,現在的事,是把他留給你的東西手續辦全了。他留給你的,你就接受,算是他作爲家人給你最後的保障。我不理解他的選擇,但是我理解他的心意,也尊重他的決定。”
藍纓擡頭問他:“如果我想專心經營那個訓練場,你會幫我嗎?”她說:“我不懂經營,但是我懂訓練的那套流程,如果那個訓練場真的很成功,我想從事和學了十幾年有關的工作,用我在外面世界學會的東西。”
宮言庭盯着她的眼睛,她說:“言庭你不要誤會,我不想緬懷任何東西,任何人,包括他,我只是想要找一份我真心喜歡的工作,而這個訓練場是最符合我的地方,我可以當場事業來做。我想用我所學,把那個訓練場發揚光大,我甚至可以把那些離開機構卻找不到相應工作的人招聘過來,給他們一個工作的機會,而不是讓他們去打地下黑拳或者是以自己一身的本事卻做在違法的事,像桑弓那樣,他沒有正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就容易成爲社會的毒瘤,算是我爲這個社會做了一點貢獻。”
宮言庭沉默了一會過後,他才說:“真是這樣的想的?”
她點頭:“是。我之前有過隱隱約約這樣的想法,今天我去那個房子裡,發現了一封他留給我的信,我看了他的信之後,我就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我想要做一個真正想去做慈善事業的人,而不是隻能養活自己的人。時候上的普通人太多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爲了自己的生存活下去,現在他留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我不能因爲想要擺脫和他曾經的關係,就放棄多做一點貢獻的機會。言庭,就算沒有這個訓練場,我有一天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我曾經的心理醫生,他做的就是義務的工作,我也想過做像他那樣的人,現在這個就是個機會,我想要去做。”
宮言庭垂下眼眸,問:“如果我反對呢?”
藍纓想了下,說:“那我就放棄。我選擇賣掉他的訓練場,捐出百分之五十的錢,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和我的積蓄我拿出來,重新開一個訓練場。”
宮言庭被氣笑了:“你覺得我反對是因爲那個是柴先生留給你的東西?”
藍纓問:“難道不是嗎?”
宮言庭嘆口氣,他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說:“我反對是因爲訓練場,那是男人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