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世紀到19世紀的近兩百年間,荷蘭人可謂是用盡手段,坑蒙拐騙,甚至於到中國沿海劫掠人口的辦法,遷徙了大批華人到印尼諸島來進行開發,在勤勞的中國人的幫助下,這些深度落伍的土著被組織起來,完成了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進化。
但是,當地的華人勢力逐步壯大的時候,荷蘭人又產生了猜忌之心,採用瘋狂的屠殺、引發土著矛盾的動亂等等一切卑鄙的方式來削弱華人的勢力,當地的華僑也奮起反抗過,甚至由一個叫黃班的武官組織起軍隊與之對抗,在當地土著冷血旁觀下,轉戰爪哇諸島,但是孤立無援,最終還是敗於荷蘭人之手。
而荷蘭人對於華人的瘋狂鎮壓,更是激起了數起如紅溪慘案一般的屠殺事件,華人的鮮血染紅的他們辛勤勞作的印尼土地!
雖然在荷屬東印度,迫於華人的巨大作用,華人被列爲僅次於荷蘭人的第二等民族,地位遠高於那些愚蠢的第三等土著,但是荷蘭人對於華人的戒心從未放鬆過,經常以挑起民族爭端,打壓和殘害華僑。
劉生的家族在印尼的風暴中起起落落,而他們這些華人子弟自然從先人口口相傳的消息裡聽到這些殘酷的現實,他們即憤怒於荷蘭人和土著的兇殘,卻無力於奮起反抗,在得到馬建華的消息後,這如同撥雲見日般爲他指引了一條道路。
沒有強大的國家作爲後盾,任何一個華人、任何一個家族、乃至於任何一個組織都無法在這列強橫行的南洋獲得該有的地位,而從馬建華那裡帶過來秦鎧發佈的《告南洋華僑書》,更是讓他們感到無比的振奮,他們這些遠離故國的華僑,儘管家族在海外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歷史,但是骨子裡,卻始終留着華夏的血脈。
看到南洋水師的軍官後,劉生自然是十分的興奮,他們蝸居於印尼小島,對海外的大事並不瞭解,荷蘭人雖然允許華人經商,當地也有荷蘭人的報紙,但是對於東方的大清國,幾乎是隻字不提。
三人坐下後,劉生立刻問起了現在大清國的情況,對於這遠在數千裡外的故國,他們這些遊子還是頗有些牽掛的,“徐大人,不知道最近有什麼大事件,我們遠在海外,也不知曉!”
這兩位留過洋的互濟分會的會長雖然對於水師軍官徐宏頗爲敬重,但是骨子裡其實還有讀書人的驕傲,畢竟這徐宏看起來只是個五大三粗的黑臉大漢,這架勢看起來倒也是精明強幹,不過看得出,他的出身多數是農家漢……所以問話間也是省去了幾分文縐!
徐宏到沒有在意他們兩個的表情,但是言談舉止間卻透着無比的信心,拱拱手說道:“兩位會長,我老徐是農家漢出身,有幸在秦大人身邊幹過半年的保安團,這才能識文斷字,咱說話若是太粗的話,兩位請見諒!”
馬建華、劉生忙笑着應道:“徐大人過謙了,你給我好好說說這大清國的局勢!”
談到這個,徐宏到了來了精神,“最近要是算的上大事的,應該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大清國與倭國簽署了兩國和平條約,倭國老老實實的賠款、賠禮,還開放口岸!”
談到這話題,徐宏立刻就滔滔不絕,他可是親自參加過這次琉球之戰,自然瞭解不少細節,雖然在描述上並不生動,但是勝在親自參與,感觸深刻,談起這交戰時的激烈,聽得馬、劉二人也是心潮澎湃。
這感興趣的話題一談,竟然足足交流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轉入正題,徐宏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來雅加達打聽荷蘭人的軍力以及當地土著勢力的情況,當然華僑的信息他也是順便了解一下。
這方面,劉生倒是立刻顯露出了幾分膽色,他們家族是做的荷蘭人買辦生意,早在幾十年前都有了家族產業,但是荷蘭人這邊的關係從來沒有斷過,自然知曉不少情況,加上互濟會城裡後,他又特地關注了這方面的消息,一下子就提供了不少重要情況。
現在的荷屬東印度荷蘭人並沒有實行對印尼所有島嶼的全面控制,而是實行的一種重點佔據的戰略,以爪哇島和馬都拉島爲中心,在這片核心島嶼上實行了軍事統治,部署了大量的軍隊,而其他的島嶼,包括加裡曼丹島、小巽他羣島、蘇拉威西島等這些大型島嶼也並沒有駐紮大批軍隊。
荷蘭人對爪哇島和馬都拉島之外的其他外部諸島並不是非常重視,他們稱呼那些許多未完全征服的島嶼叫做“外部領地”,這些島嶼上一般都由當地的土著領主控制,而荷蘭人對這些地方的攻勢,並不以奪取土地爲目的,只在這些地方設置公司的經理處和堡壘,通過控制當地的領主來獲取鉅額利潤。
而荷蘭人在50年前爆發的土著起義後,發明了一種全新的掠奪方式,不得不說,這是某些殖民高手的非凡手段。
而後世稱這種農業掠奪方式爲“強迫種植制度”,規定農民必須以八分之一的土地種植歐洲市場所需要的物產,如甘蔗、藍靛、咖啡、菸草等。全部收成,按規定的價格交售給政府,種植上述農產品的土地,免交地稅。
不適於種植經濟作物的地方,農民交納人頭稅,或每年以五分之一的工作時間爲殖民地政府服徭役,荷蘭人爲了有效推行強迫種植制度,還規定監督農民種植的封建主和官吏可分享總收成的一部分,授予大片土地和種種特權。
劉生談到這個所謂的”強迫種植制度”時,即便這是荷蘭人壓迫當地底層土著的做法,他的口氣裡還是忍不住透出厭惡的意思,但是他們所不知道的事實是,荷蘭人發明的這種掠奪方式,經過當地領主和官吏之手後,強迫農民種植土產的土地,不是八分之一而是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甚至是全部。
而這個制度不凡之處,就是它給荷蘭人帶來了神話般的利潤。荷屬東印度輸出的金錢由當初的1270萬盾迅速增長到每年的7400萬盾(比價銀元約爲3000萬),這樣驚人的收益,秦鎧在閱讀歷史資料的時候也有些吃驚,甚至在琢磨自己日後的殖民計劃是不是可以照搬這荷蘭人的妙法。
當然此時正在談論的幾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這位南洋水師金字塔頂峰的那位秦大人,竟然也有跟風的念頭,不過這些消息,倒是讓軍人出身的徐宏多了許多想法,看起來大多數底層的土著有着利用的價值!
對於荷蘭人的艦隊和軍隊,劉生的瞭解就相對薄弱多了,他了解到的情況是,在雅加達、巴東、帕羅波三地駐紮有荷蘭正規軍,光是雅加達的荷蘭軍隊,人數估計超過8000人,而荷蘭海軍就駐紮在雅加達港口,他曾經在港口查看過,至少有戰艦10艘左右。
對於劉生在這方面的努力,徐宏也是十分讚賞,三人商議一番後,徐宏再次找到此番一起來的馬尾海運駐坤甸的胡掌櫃,很快就在雅加達城裡一個偏僻的位置開設起了一家不起眼的中國貨行。
而劉生就是這貨行的大老闆,坤甸馬尾海運分部借來一名小掌櫃負責裝點門面,而大老闆整天帶着一幫手下游手好閒,開始通過各種渠道結交起一些荷蘭人。
在荷蘭水手出沒的酒吧,一個有錢的中國人豪爽的替幾個荷蘭人買單,對於這種大方的朋友,這些普通的荷蘭水手自然毫無戒心,而他聊天的話題也足夠低俗,很快就與這些酒吧裡的打成一片……
通過收買、利誘,徐宏的手下從港口的各種人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他們甚至還裝扮成當地漁民,在荷蘭艦隊泊錨點附近蹲守了十多天,瞭解荷蘭人戰艦的情況,而荷蘭軍營外,也出現了他們的身影……
坤甸港口,自從這支龐大的艦隊來臨之後,城裡的年輕人都多了一個愛好,那就到到港口附近的軍營觀看軍隊巡邏和出操,這些衣着整齊的軍人幾乎不出現軍營外的其他地方,偶爾出來購買東西,也是客氣的很,很快就在當地華人和土著中傳開了,這些是tian朝最精銳的南洋水師。
許壽山站在軍營裡,手裡拿着一本條陳,這是手下軍官把整理雅加達送來的資料後彙總出來的各類消息,荷蘭人在雅加達駐防的艦隊有多達17艘的戰艦,這個數字讓他多少有些意外,其中有鐵甲戰艦6艘、木殼戰艦11艘。
當然偵查軍官對於荷蘭人的戰力評價也僅爲中等偏下,荷蘭人的6艘鐵甲艦中,2艘噸位估計爲2500噸左右的戰艦爲爲舊式船旁列炮鐵甲艦,估算主炮口徑不超過200mm,火炮4門。
一艘爲較先進的船腰旋轉炮臺鐵甲艦,噸位在4000噸左右,在船腰部位安裝了兩門240mm左右口徑的重炮,擁有幾乎全視角的射界,相對而言戰鬥力較強,另外三艘爲船腰炮房鐵甲艦,在3000噸左右,有超過200mm口徑的重炮4門。
而對於雅加達陸軍的偵查結果,也是大大出乎原來的判斷,依據觀察到的陸軍編制,荷蘭人至少在雅加達駐紮了三個混成步兵旅,人數估計超過一萬五千人。
許壽山估摸了一下手中的兵力,要想痛扁荷蘭人,實在有些侷促的很,不過給對方留些個深刻印象嘛……這還是不難的!
遠在廣州的秦鎧,很快也收到了許壽山派人從奧隆阿波發回來的電報,對於這麼快就搞到了如此詳細的荷蘭人情報,他自然是十分滿意,看得出廣州艦隊的效率非常不錯,他笑眯眯的仔細看着荷蘭艦隊的情況,這前線的事情,出發之時,就明確由許壽山做主,他要做的就是讓馬尾海運每次都多發兩條貨船,爲廣州艦隊送去補給。
孫復此時正坐在下首,看秦鎧在認真研究電報,所以也並未插話,而是慢條斯理的品着巡撫衙門拙劣的綠茶,不得不說的是,這位秦鎧秦巡撫,這喝茶的功夫還不是一般的糟糕,這綠茶也不知道哪裡搞來的,除了苦味,就完全沒有香味可言。
秦鎧看完了電報,轉身做到孫復旁邊的位置上,完全沒有巡撫該有的威嚴之勢,拿起茶杯自己倒上一杯劣茶,意猶未盡的喝了一大口……這茶水纔夠勁啊,喝了提神醒腦,轉頭又跟孫復說道:“對了,孫兄,你剛纔說道災民的事情,繼續說吧!”
孫復搖了搖頭,這個巡撫還真是沒體統,不過他確是佩服的緊,這次從廣西逃難過來的災民超過10萬,以往,以他的經驗來看,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官府賑災,那也至少有三成以上的災民活不到秋後時節。
但是,此番的賑災絕對創造了一個神話,經由西江而下的災民,沒有一個是餓死在路上的,當然,年老體衰或者年幼經不得顛簸的兒童也有死亡的,那都是疾病和風寒引發的,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人數也是少的很。
而所有的災民都被成功的安置了,現在廣州城裡城外幾乎找不到一個災民,十幾萬人,全被馬尾海運在近兩個月裡送去了雷州府,而幾乎所有的災民都選擇了在哪裡安家定居,一個堪比一等縣的小城已然形成,一切看起來都有條不紊。
孫復微微一笑,“烈風,雷州新城已然成型,光過去的住民多大十餘萬,而且周邊村落多已併入其中,待你設計的大工廠投產,這可就是一個大城啊!你當儘快向朝廷申請設立縣城,安插官員進行管理,夜長恐夢多啊!”
秦鎧一愣,自己倒是忘記了這一茬,忙拱手笑道,“孫兄,新城可委派誰去管理,這事你就看着辦吧!”說道這事,秦鎧拿出一本冊子,哈哈笑着又問道:“孫兄,我這巡撫到任後,怎麼就門庭冷落的很,難道都看不上咱這個巡撫的能耐!”
這確實是一個異象,兩廣之地,劉坤一那是經營多年了,勢力盤根錯節,秦鎧這個新來戶自然難以很快插手,就算是有孫復這個湘軍老人輔助,那也只是便於溝通,若要劉坤一放棄一些個湘軍控制的地方讓給自己,那也絕無可能,即便是劉坤一肯,他手下的知府也未必願意。
他手裡拿着的就是廣東各州府的官吏名冊,惠州、肇慶、羅定、韶州、潮州、嘉應、高州、廣州,這廣東最富庶的八個州府都是湘軍系的大員把持着,剩下的四個州府,南雄州、廉州、雷州府、連州府基本算是鳥不拉屎的地方,遠離富庶的廣州口岸。
秦鎧拿着名冊來到地圖之前,南雄州北接江西……那破地方就是太祖打游擊鬧革命的地方,怪不得劉坤一看不上!連州府……跟湖南交界之地,也是窮山惡水!雷州……地廣人稀,而且土地貧瘠,田裡都種不出玩意,廉州?地方倒是挺大,就是交通極其不便,那裡有沒通商口岸,窩在角落裡,背靠十萬大山,幾乎是年年鬧災!
“孫兄,這廉州、雷州我都要了,你看有什麼辦法運作下嘛?”秦鎧琢磨了一下,太祖發家的地方實在是太兇悍了,那地方要發展得投入多少基礎設施建設的銀子……咱就暫時算了!
孫復看了看秦鎧,現在他可完完全全是南洋系的人了,他與秦鎧那是一榮俱榮的局面,要拿下這兩地的官位,唯一的辦法就是花錢啦,這事他早考慮過了,廉州知府不過才上任一年有餘,雷州知府到是快卸任了……
“烈風,你有合適的人選嘛?”孫復關心的是這個問題,秦鎧現在身邊的人倒是不少,不過能真正主政一方的人物,實在不多,那些個學生雖然能力有,但是這官場上運作,絕對不能光靠能力,更多是還是手腕。
這顯然刺中了秦鎧的軟肋,讓他一陣鬱悶,咋自己就沒個王八之氣,都做到一省巡撫的封疆大吏位置,也沒看到大批能人來投靠自己嘛,身邊的都是馬尾船政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學生、軍官,他嘿嘿一笑,“孫兄,你看我身邊可有合適的人選,不行的話,你去物色下吧!”
孫復嘿嘿一笑,這事情他早就替秦鎧考慮過了,“烈風,這事我替你想過了,廉州防城縣令盧義興、主簿王易到是還堪用,此外,我手頭倒是還有幾個湘軍老弟兄,也可爲你推薦一番!”
孫復對於推薦湘軍的老人還是很謹慎的,爲官之道,在上司面前還是獨善其身比較好,即便是推薦湘軍老人,他也是慎之又慎,否則難免落下結黨壯勢的嫌疑,雖然現在看起來,秦鎧完全沒有那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