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復捋須一笑,說道:“烈風,巡撫大人那罵你也是爲你好嘛,你快盤算盤算怎麼跟大人交代吧!”
秦鎧嘿嘿一笑,他這會兒還摸不到北呢,拿什麼去解釋……
這些天都忙着在各個攻關小組間轉悠,化工廠一部分廠房已經建好,徐國方可帶着一幫子人天天泡在廠區,這化學反應爐、吸收塔之類的大傢伙都不斷上馬完工,有了水壓機、衝壓機和氣錘,大件加工更加得心應手了。
秦鎧最擔心的還是安全問題,這些可都是自己苦心招募和培養的人才,所以他堅持現場解決各類問題,他可不想弄個什麼反應爐爆炸、化學氣體泄漏的事故,所以到現在他也沒想通丁老頭找他什麼事情。
兩人來到衙門裡,老丁這會兒還在神清氣爽的拿着幾本明代古籍善本嘖嘖有味、搖頭晃腦的看着,見秦鎧進來了,眼光指指桌案上,老奸巨猾的一笑,“烈風,這事你給我惹來的吧,那你幫我擺平羅!我估摸着回頭總督張大人也會找你啊,張總督和張之洞巡撫那關係也好着呢!”
孫覆在下面聽到莫名其妙,這秦烈風還真能折騰,一下子把這天下兩大能耐人都給鬧騰上了,等秦鎧拿過那電報,忙湊上去瞄了一眼,上面字不多,“禹生兄,近聞你處有新式洋布織機和印染花布技術,望供給江南織造,以解虧損之難。”
秦鎧這才琢磨出味道來,原來是江南機器織造局的生意因爲棉布價格戰,這收益大降,不過這織造局的成本怎麼估計也得比倭國洋布貴,這下肯定也虧本了嘛。轉念一想,這都打了三個月多的價格戰,小日本都給幹趴下了,這北洋纔有反應啊,這效率……
看秦鎧不說話,丁日昌小心的放下手中的明代善本,問道:“烈風,這事情是跟你有關係吧,我也不知道他們那裡打聽來的,咱這馬尾船政能有這能耐的,也就你了!”
秦鎧嘿嘿一笑,改成一副良善嘴臉,拱拱手說道:“大人,我哪點事你一猜就中啊,這機器確實是火炮局造的,這不是賺點補貼工匠們的收入嘛,江南織造局那邊你看我應該怎麼去跟他們說話啊?我可人頭不熟來的!”
孫覆在旁邊插上話了,“烈風,這事還真跟你有關來的,前些時候聽說咱福州口岸上洋布價格跌的厲害,那是你乾的?”
“孫大人,我那有功夫去忙活那個嘛,大人叮囑我鍊鋼造炮的活都忙不過來,這織布機是炮局子裡造的,那個染色花布的原料和染布機也是炮局子了弄的,但是我可一匹布都沒搗鼓過嘛!”秦鎧人畜無害的一副模樣坐在下面嘿嘿直笑。
丁日昌這會兒早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你個秦鎧是啥都沒幹,你就提供了刀片子槍桿子,讓一幫子商人上去跟洋布商幹架嘛!這個秦烈風啊,還真是個惹事的種子,不過他自然明白,這對於國內的商人、百姓那是一件大好事,這讓他也琢磨起個心思來了。
“烈風,這事我都跟你說了,李中堂大人那邊我會寫封私信去,你派人……或者請孫復去給我把這事瞭解了,不過這事也不能怪你,”丁日昌說到這裡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事不怪秦鎧,這自然是丁老頭護着自家人才說的話,不過看到丁老頭的笑意,秦鎧倒是嚇了一條,老頭子又想到啥事啦,咱還是三十六計先撤吧,忙拱手說道,“大人,那我下去和孫大人商議下……”
“慢着,這事沒啥大不了的,我這還有事情問你呢,”丁日昌嘿嘿一笑,“烈風,這棉布價錢我可聽說跌了一半還多,你上次給我出的那個牙膏產業的生意,老夫覺得確實利國利民啊,你這棉布生意,能有什麼辦法讓福州百姓也分些個紅利嘛?”
秦鎧一聽,丁鐵雞自己錢袋子捂的緊緊的,他這爲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大業倒是時刻不忘,這棉布生意都是大產業大投資的玩意,老百姓哪能做的上來,不過看起來自己不想出個辦法,丁老頭可有得讓自己煩呢。
他拿着茶杯琢磨了一會兒,棉布能幹的不就是製衣廠嘛,不過這還是個大投資的產業,不過……這讓他受到了不小的啓發,就是不知道這產業在這時代是不是能夠有足夠大的銷路,這四萬萬人的穿衣問題,這可是比織布行業還要龐大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大人,我想到了個大產業,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秦鎧拱拱手,心中倒也算是有了幾分把握。
“噢,說給老夫聽聽,”丁日昌一聽“大產業”三個字,頓時來了興趣。
“這衣食住行,衣服自然是人人要穿的,現在這可都是裁縫店裡在做着呢,這一天也做不了兩件。其實這衣服也可以由機器來做,泰西的法蘭西早在幾十年前就早出過能加快製衣的機器,不過那機器還不夠完善而已,若是我們能設計出這等機器,以廉價的棉布生產衣服,這可是大有可爲的產業!”
秦鎧也懶得解釋這服裝行業的分類,光這普通白姓的衣服,就足夠造就一個絕度龐大的市場,更不要說那些個高端的服裝了。
丁日昌自然也聽明白了,那幾本明代善本也暫時失去吸引力了,站起身來轉了幾圈,樂呵呵的說道,“此舉甚好,甚好,若是衣服的價格便宜了,我可發動福州府的鄉紳,購買這些成衣,給治下那些衣不蔽體的百姓禦寒,烈風,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多,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大人,那我先告退了,這事不過急切間還做出不機器,要費些功夫的!”
“沒事,烈風你儘管去安排,”丁日昌心滿意足,忽然又想起一事來,“對了,烈風,還有一事!”
秦鎧又給嚇一跳,這丁老頭現在的跳躍性思維太活躍了,轉頭猥瑣的看着丁鐵雞。
看到秦鎧的模樣,丁日昌哈哈一笑,“不是壞事,我倒忘記跟你說了,你給閩浙總督張大人的摺子,張總督很是欣賞,學政那邊也沒異議,總督府特別撥下白銀一千兩作爲開辦經費,回頭我讓孫復去總督府領回來。”
張佩綸這效率顯然不比丁鐵雞慢,而且出手也大方多了,秦鎧想到自己至今未曾從頂老土手中漏下一個銅板時,心中不免一陣鬱悶之極的感覺。
從衙門裡出來後,秦鎧把事情前因後果跟孫復說了一遍,自然其中省略了自己的一番詭計和n多細節,不過從孫複眼光中,秦鎧也知道他必然也猜出這其中另有些隱情,不過大體事情是說明白了。
“烈風,這些事情你自己把握,這江南局的事情就由我親自跑一次吧,中堂大人那邊的要求其實很明白,棉布生意的利潤薄了,自然要我們馬尾給一塊厚禮的補償一下,就是你說的染色花布了的技術啦,那個染布機你能給我幾臺?還有那個染色原料?”
“孫兄,這機器我給你備10臺,三百臺織布機的廠子,有個10臺機器也就足夠了,這染色原料其實是關鍵,能染多少布都看原料的,一匹染色花布的利潤在15兩白銀左右,詳細的你拿主意吧!你知道的,我最煩跟這事了,”秦鎧嘿嘿一笑,躬身一禮。
孫復倒也一點不客氣的受了秦鎧的大禮,“那我過兩日就登船去天津衛一趟,這官面上的事情,我也不和你客氣,你要準備兩萬兩白銀,都用阜康銀行的銀票好了,我聽說你保安團的兵練得不錯,給我幾個,到那邊若有事情,我電報和你聯繫,可否?”
“沒問題,孫兄你拿主意就是了,銀子的事情,我待會兒讓何興送來,”孫復這麼開誠佈公的說,秦鎧自然明白這是官場的潛規則,自己這個大清官場新丁就別摻和了,這事肯定用不着找李中堂大人的,接手這事的不是周馥就是盛懷宣。
想到這裡,一個念頭忽然閃現出來,既然李中堂那邊都知道紡織機來自馬尾船政,這大清官場那可是個有名的篩子,沒有任何玩意能保持機密的,那英國人……小日本可都有可能已經獲得了這個消息。
他琢磨了一下,立刻招手把不遠處站着的章奎叫了過來,把情況簡單的說明了一下,讓立刻回去佈置馬尾船政的警戒級別,同時跟馬尾湘軍巡視營打下招呼,讓黃當他們也提高巡視頻率。
秦鎧又跑了一次總督衙門,門口的衙役那可都是福州的消息靈通人物,這位秦督辦現在可是福州炙手可熱的人物,馬上替他進去通秉,張佩綸倒是個宅的很的總督,這會兒正在屋子裡和幾個師爺議事。
聽到秦鎧來求見,張佩綸揮揮手,讓師爺們下下去,獨獨留下曾師爺,仍然到旁邊的偏廳來見。
一番客套後,秦鎧也就直入主題,“張總督,下官是來問一下,這新學之事,大人還有什麼要關照的?”秦鎧明白的很,自己寫的那一套套肯定有地方要被河蟹掉的,那些學政的官老爺們能放手這新學,他估計着,一是總督和巡撫這兩邊的壓力,二是這一塊畢竟不涉及到那些士子,入新學的都是些讀不起書的泥腿子。
“烈風,你這摺子我看了,見識確實不凡,不過這老師的人手,學政那邊說了也就能請動些家境不好的秀才,還要你自己想辦法,另外,這國學的內容,學政要求按照他們的章程來訂立,這也是好事,省的有什麼額外的麻煩!”
秦鎧點頭一一記下。
張佩綸看了眼曾師爺,曾師爺自然心領神會,在一旁插上話來,“秦督辦,這次總督大人撥付的一千兩白銀的開辦費,不過日後這塊資金可就沒有出處了,秦大人你可有辦法?”
秦鎧一陣惡寒,這老丁和小張可都是一德行,不過這方面可難不倒他,他拱拱手說道:“張大人,這布學於民,乃是至大的善舉,得到大人支持那已經足夠了,銀錢方面我去想辦法!另外,請大人給這這些蒙學取個名字,留副墨寶如何?”
秦鎧早就打好算盤了,有總督、巡撫大人的牌子掛着,這可是一塊吸鐵石和鎮妖塔啊,這時代絕對是有號召力的,自己連宣傳都可有省力幾分。
不費吹灰之力,秦鎧搞定了墨寶,張佩綸給取了個“求是學堂”的名字,這風格讓秦鎧又是一陣惡寒,竟然有幾分丁鐵雞的風格。
回到火炮局,秦鎧樂呵呵的拿着張佩綸題寫的學堂名字和總督衙門發給的告示去找張簡,這位可還趴在桌子前面研究者那些課本和秦鎧的新學教育方案,直到秦鎧推門進來,他才發覺。
“烈風,我正好要想找你呢?你這手上拿着什麼東西?”張簡看秦鎧捧着一大疊玩意,有些驚訝。
秦鎧嘿嘿一笑,“好事!在福州開辦新學的事情,總督張佩綸大人和巡撫丁日昌大人都議定同意了,這事可要拜託季直兄你了,你可有什麼難處?”
“這麼快!”張簡本來心中一直擔心的問題就是這新學到底能不能開,在一個以科舉爲唯一認證的時代,開辦完全不同道路的新學,無疑是困難重重的……看來自己確實來對地方了,“我需要人手,先期只能開辦蒙學和初級教育學堂,我計劃先開設5所,然後逐步在福州府周圍開辦,一年內完成福州府的新學教育佈局!”
談到這教育,張簡立刻變得信心十足,這方面他可是花過力氣考察過上海的格致學堂、教會學校的。
“可以,我先期可以給你30名初級教師,10名左右由學政那邊派過來的蒙學老師,季直兄,你看夠嘛!”
“足夠!足夠了!”張簡盤算了一下,興奮的點點頭。“烈風,我看你的計劃書裡寫着,每個蒙學兒童由船政發放每月半兩白銀的補貼,初階學堂學生補貼一兩白銀一個月,供應每日兩頓主食,這筆錢可要落實!”
他也是在大清官場裡混過的,這所謂撥付的錢款,雁過拔毛那是常態,連帶雁子一起留下的也大有人在。
秦鎧微微一笑,這裡可是馬尾船政,不敢說這邊每一個貪點小便宜的人,不過貪贓枉法的事情,秦鎧確信應該沒有,他讓人找來何興,介紹一番之後,這筆新學學生的補貼由何興派專人負責,每月核查,秦鎧末了說了句,百年大計,教育爲本,又讓楊簡心底暗暗讚歎了一番。
轉眼間,又是十天過去了,楊簡已經帶着他的教師小分隊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新**動中去了,在附近的幾個稍大的村子裡,一所所掛着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提名的《求是學堂》蒙學堂,在村民們的辛勤建設中迅速的蓋了起來。
蒙學門口貼着的蓋着馬尾船政大印的告示,有本村識字的漢子正在大聲念着上面的內容,下面的百姓認真的聽着,還不時交頭接耳。
“劉叔,是馬尾船政的告示誒,你家娃子不是在裡面當鄉勇來的嘛!”一個農村大嫂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李家大嫂,咱加娃子在火炮局當的可是保安團,不是什麼鄉勇,今年還漲薪水了,包吃包住每月掙三兩銀子呢,過年還有發年貨!”劉叔聽人說自家娃子是那種土不拉幾的鄉勇,自然要爲兒子爭辯幾句。
“這讀蒙學,還管吃飽飯,外帶半兩銀子,有這麼好的事情嘛?”有人低聲質疑起來。
“你傻啊,也不看是那裡的榜文,馬尾船政那可是青天大老爺丁巡撫辦的,人家都說了秦大人就是天上下來的文曲星,是來凡間傳授學問的,要不怎麼給讀書的娃吃飯還派銀子!”
面對如此誘人的條件,很快各村子裡的蒙學堂都招到了不少學生,不過這初級學堂的學生那就少的多了,農村裡哪有那麼多讀書識字的娃子,而又機會讀書識字的人家,不是地主老財,就是官宦世家,多數也不肯來讀這個新學。
於是第一批初級學堂的學員,竟然多數來自於馬尾研究所秦鎧第一次招募的那些個娃子,其中包括湘軍的子弟、何家的子侄,還有就是炮局子和各工廠裡工人們的子弟,這倒變成了馬尾船政子弟學校了。
馬尾船廠西面新船塢這些日子明顯加強了巡視,還放了不少的暗哨,一早,秦鎧帶着廖德昌和機牀車間的幾個技師匆匆趕到船塢,遠遠的就看到呂翰、許壽山正分別帶隊,領着訓練艦的船員在巨大的戰艦前方的空地上進行着日常訓練。
而不遠處的501訓練艦上,火炮的改裝已經完成,雙聯火炮第一次被安裝在中國的戰艦上,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南方……